第七章下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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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邁克爾斯搖搖頭説“對不起!我沒有辦法進行更詳細的解釋了。比林斯基的生物物理學我認為我是懂得的,但他的數學我就不明白了。歐因斯也許能告訴你。”格蘭特説“我以後再問他——如果有以後的話。”船又突然被照亮了,是普通的白光。格蘭特的眼睛覺察到什麼東西在動,他就抬起頭來看。什麼東西正在往下降,原來是兩個巨大的叉尖,一邊一個,在船兩邊降下來。
歐因斯大聲叫道:“大家都檢查一下安全帶。”格蘭特沒去費這個事。他到後面有什麼東西使勁拉他,他的身子就自動向前一,把帶子拉得緊緊的。
科拉説“我在檢查你是不是被鈎緊了。”
“僅僅是被安全帶鈎摟緊了。”格蘭特説“但還是謝謝。”
“別客氣。”然後,她轉到右邊,關心地説“杜瓦爾大夫,繫上您的安全帶。”
“好吧,繫上你自己的。”為了能夠着格蘭特,科技早把帶子解開了。現在她把它繫上了,正好,羞一點就來不及了。叉尖現在已經降到低於眼睛的地方,正在象一個能把人嚼得粉碎的巨顎逐漸合攏起來。格蘭特渾身肌不由得都繃緊了。叉尖停下來,又動了,然後接觸了。
《海神號》顛簸、顫抖起來,船上所有人員都被猛烈地拋到右邊,然後稍稍輕一點,又被拋到左邊。船內充滿了刺耳的金屬碰撞的迴響。
接着是一片靜寂,猶如懸掛在一片空虛之上的覺。船在輕柔地搖擺着,同時甚至更加輕柔地顫抖着。格蘭特往下礁,看到一個帶着廣闊的紅表面的什麼東西,在向下沉,逐漸變得模糊、陰暗,然後消失了。
據他們目前的大小比例,他無法知道離地面有多高,但他的覺就象在一幢公寓房子的第二十層樓上,身子探出窗外的覺一模一樣。
象這條船現在這麼小的東西,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是不應該遭受重大損害的。空氣的浮力會使他們下降速度減緩到安全的速度——至少會這樣,如果體積小是他們唯一長處的話。
但是格蘭特對歐因斯在介紹情況時談到的那點記得清清楚楚。此時此刻,他本人是由一個足尺碼的人的全部原子構成的,而不象一個與他現在的實際體積相同的東西那樣,可能只包含少數幾個原子。相應地他要比原來脆弱,這艘船也是一樣。從這種高度掉下去是會把船摔個粉碎,把船員摔死的。
他看着裝載着船的吊架。在正常的人看來,它們是個什麼模樣,格蘭特沒有去想它,對他本人來説,它們是彎曲的鋼柱,直徑有十英尺,利落地互相齧合,形成一個連在一起的金屬吊架。暫時,他到安全了。
“它來了。”歐因斯大聲喊道,由於興奮,嗓子都變了。
格蘭特迅速地朝四周看了一遍,才清楚“它”是什麼。
閃爍的亮光是從光滑透明的一圈玻璃板上反過來的,這個玻璃圈大得足以把一所房屋圍起來。它平穩地、飛快地往上升,下面——正下方——很遠的地方,是突然出現在水面上的彩虹閃爍的反光波。
《海神號》被懸掛在一個湖面上了。這時圓筒的玻璃圍牆在船體四周上升,湖面看來在他們下面不超過五十英尺的地方。
格蘭特把身子緊靠在椅背上。他一下子就能猜到下一步將發生的事。因此他已經有所準備,而當他的椅子好象從他底下面往下掉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噁心的覺。他的覺同他曾經在海面上的一次動力俯衝的過程中所經歷過的很相象。進行那次演習的飛機,後來據原來意圖,撤出了演習,然而這艘突然成了空運潛艇的《海神號》,卻不準備這樣辦。
格蘭特混身的肌都緊張了起來,然後又試圖放鬆下來,好讓安全帶,而不是自己的骨頭,來承當這次打擊。
它們撞上了,這一震幾乎把他的牙齒震出了牙牀。
原來格蘭特料想在窗外將看到的是花,是一扇往上湧的水牆。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一種寬闊而粘稠的餘波,形成均勻的圓圈,象油似地飛快地向外擴散。然後,當他們繼續往下降的時候,一個接着一個地湧來了。
吊架的爪子鬆開了,船隻狂亂地顛簸着,然後停止了,浮在水中,慢慢地轉着圈。
格蘭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們是在一個湖面上,這點不會錯,但是象這樣的湖面,他還從來沒有看見過。
邁克爾斯問道:“你曾料想會看到波,格蘭特?”
“是啊。”
“我得承認,我自己也這樣。格蘭特,人類的頭腦,是個有趣的東西。它總是期望看到它過去看到過的東西。我們被微縮了,被放到一個盛了水的容器裏面,它就象一個湖泊,因此,我們期望看到波、泡沫、碎,等等,等等。誰知道還有些什麼!但是不管這個湖我們看來是什麼樣子,它卻並不是湖,而只是一個盛了水的容器;它有漣漪,卻沒有波。而且不管你把漣漪放大多少倍,它也不會象波。”
“不過這還是很有意思的,”格蘭特説。大的滾滾體波紋——按照普通比例,本來是會引起一些纖細的漣漪——不斷地向外湧的。它們從遠處的牆壁反折回來,形成一些干涉波,把波紋分割成座座山巒,與此同時《海神號》按着劇烈的節奏,一會兒升高,一會兒下降。
“有意思?”科拉憤怒地問道。
“你能説的就是這句話嗎?這簡直是太壯麗了。”
“上帝親手製造的東西,”杜瓦爾補充道“按照任何星等標度都是雄偉的。”
“好吧,”格蘭特説:“我同意,壯麗、雄偉——行,就這樣吧——就是也有點使人想吐,你知道。”
“哦,格蘭特先生”科拉説“你總有辦法對什麼事情都潑冷水。”
“對不起。”格蘭特説。
無線電響了,格蘭特又發回“一切良好”的電文。他按捺住了發出“均暈船”電文的衝動。
然而,就連科拉也開始顯出不舒服的神。也許他本來就不應該把這個想法裝進她頭腦裏去。
歐因斯説:“我們得靠人力下潛。格蘭特,鬆開你的安全帶,去把第一號和第二號閥門打開。”格蘭特蹣跚地站了起來,對於能有行走的自由而到高興——即使這種自由是有限度的,他走向能壁上標有“一號”字樣的蝶形閥門。
“我去開另外那個。”杜瓦爾説。在短暫的時間裏,他們的眼光相遇了,杜瓦爾猶豫地笑了笑,好象由於突然覺察到還有另外一個人就在眼前,到有點窘。格蘭特也報以一笑,同時忿忿不平地想道:她怎麼竟然對這位麻木不仁的貨動了情?
閥門打開以後,周圍的體進潛艇的儲水艙,四下裏的水又一個勁兒地往上漲。
格蘭特登上幾級到氣泡室的梯子問道:“情況如何,歐因斯艦長?”歐因斯搖了搖頭。
“很難説啊。儀表上的讀數沒有什麼意義,這些儀表是為了適應真實海洋的要求而設計的。真見鬼,我設計《海神號》本就不是為了現在這種用途。”
“我媽把我設計出來,也不是為了這種用途,如果要這麼講的話。”格蘭特説。現在他們已經完全下潛了。杜瓦爾把兩個閥門都關掉了,格蘭特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懷着一種近乎豪奢的覺,再次繫上了安全帶。一旦到達水面以下,那種細小余波的古里古怪的上下起伏就消失了,而保持着一種令人心滿意足的靜止不動的狀態。
卡特試圖鬆開拳頭。到目前為止,進行情況良好。從船內發出了“一切良好”的電報,這船現在是抱在生理鹽溶裏,發出微弱閃光的一個小膠囊似的東西。
“第三階段。”他説。
微縮器,它的光度在整個第二階段始終保持着低水乎,現在又提高到了白熾狀態,不過光是從蜂窩最中心的幾格發出來的。
卡特熱切地觀察着。剛開始的時候,很難説他看見的是真正的客觀存在呢,還是自己頭腦牽強附會的產物——不,它的確是又在縮小。
這個一英寸寬的甲蟲的體積在縮小,緊靠船身四周的水也可能在縮。微縮光束的焦點緊密而準確,卡特又鬆了一口氣。每個階段都有它特殊的危險。
卡特偶然想到,如果光束只要稍有偏差,如果《海神號》一半很快地微縮了,而另一半,因為正好處在光束的邊緣,微縮緩慢或者本沒有微縮,那會發生什麼情況呢?但是這種事並沒有發生,他力圖把這種想法置於腦後。
《海神號》現在是個在縮小的小點了,更小了,更小了,小到差不多看不見了。現在整個微縮器一下子突然都通明透亮了。使光束在小到看不見的東西上聚焦是不成的。
對,對,卡特想道。這回就幹到底吧。
現在整個盛着體的圓筒在縮小,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變成了一個安瓿大小——兩英寸高,半英寸,在它微縮了的體中,有着不比一個大細菌大的、經過低微縮處理的《海神號》。微縮器又暗下去了。
“與他們聯繫,”卡特説,聲音發抖。
“讓他們回話。”他喉管發緊,呼急促,直到他們再度宣佈“一切良好”才恢復常態。四個男人和一個婦女,不過幾分鐘以前還足尺足碼,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現在成了一艘細菌大小的艦艇裏小不丁點兒的物質微末——而仍然活着。
他伸出雙手,掌心向下“趕快撤出微縮器。”微縮器迅速移走的時候,它最後的微弱餘光倏忽滅了。
卡特頭部上方的牆上的空白圓形錶盤現在亮光一閃,現出了黑的數字60。
卡特向裏德點點頭。他説:“你來接替我,唐。從此刻起,我們有六十分鐘的時間。”獨家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