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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個人回到病房,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絕口不再談論任何關於這件事的話頭。房間裏變得有些沉悶,偶爾幾句無關痛癢的對話,也簡潔機械。嫣的聲音顯得惶恐不安,戰戰兢兢的,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賀偉沒跟我説幾句話,他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人。走的時候我麻藥還沒全退,口齒不清地跟他説讓他早點歇着,他也沒回話,風一樣的消失了。

下半夜是蘇晴守在病牀,這個和我才認識了兩天不到的女人,突然間好像成了我的親人!而嫣似乎接受的十分自然,理所應當地依靠和聽從她的安排。蘇晴讓嫣和女兒去她宿舍睡,説是方便照顧我,不用跑來跑去的麻煩。我發現她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可考慮的卻十分周全。説實話,讓嫣回家睡我也不大放心,對於佟,我並不瞭解,不知道這個氓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糊糊睡到天亮,睜開眼蘇晴已經不在病房。七點多,季然過來了,給我帶來了早點。説蘇晴在上班,要她過來看一下我,等嫣過來。

我就讓她回去,説用不着了我沒事。

季然沒説話,把豆漿倒進杯子裏,過來坐在牀邊扶着我的頭餵我喝。她的手有些蒼白,纖細白淨,紙漿裏漂過一樣,指甲修剪得很短,沒有塗指甲油,四指併攏緊貼着透明的杯壁,和豆漿的顏融為一體。我小口地抿,嘴裏什麼味道也嘗不出來,卻能清楚地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藥水味兒。

這隻手讓我想起嫣,同樣的修長,乾淨,好像從來沒有沾過一點污濁。嫣的指甲是留長了的,心修飾過,玉一樣的温潤剔透。可我現在想不起來那隻手過去撫摸在我身上的覺,好像遙遠的隔世,能記住的,只有指甲留給我的刺痛。

“我不喜歡醫生…”她説。出一張紙巾給我擦了下嘴角,用一竹籤起袋子裏的蒸餃遞到我嘴邊:“小時候,我最怕醫生,打針吃藥我都怕,那個時候,覺得醫生就跟魔鬼一樣可怕,可是很奇怪,我還是想生病!生了病,可以安靜地躺在牀上,不用去上學,姐姐會整天守着我…”她的話很孩子氣,聽上去卻讓人覺得心酸。

“剛住進來的時候,我希望醫生是能救我的神!現在知道了,我誰也指望不上。我那個病房裏,這個月死了兩個,都是和我一樣的病。所以我現在就是在等死呢!早晚也會和他們一樣被推進太平間…”説到這裏她頓住,似乎突然發現自己説得太多了,輕輕地翹了翹嘴角,給了我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笑。

照理説,我似乎應該説點什麼,至少也該安她幾句。可我什麼話也沒有,對這樣一個孩子,我清楚地知道騙不了她!這樣生死的問題,她肯定已經考慮過了無數次,無謂的安,是對她的不尊重。

嫣來的時候,我正在想等賀偉問起的時候該如何地他解釋。以他的脾氣格是不可能不問的,而如果被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從嫣的一些表現上,我預一切正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儘管我從來都沒認真想過,在和嫣的未來,能不能夠忽略曾經的陰霾,逾越那道橫隔在兩人之間的鴻溝,但在這個時候,我不願意讓事情朝明朗的方向發展,我希望,能埋多深,就埋多深。

嫣看上去神有些萎靡,很明顯昨天晚上睡得並不好,牽着嘉嘉的手來到牀邊,用略帶疑問的眼神看了一眼季然。也許她想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坐在這裏,但沒有詢問什麼,自從發生了這些事情以後,她和原來有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是不愛説話了,以前的她,喜歡用近似撒嬌的語氣和我説話,喜歡玩笑戲謔。同時她開始躲避我的目光,不自覺地擺出一些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兒一樣的膽怯。

我覺得她整個人就像是繃緊了的琴絃,一直在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壓迫着,越來越緊,隨時都有可能崩斷。

嘉嘉努力地探着身體,想爬到牀上來。季然就把她抱上了,跪坐在我旁邊,手上整理着她捲起的衣領,問:“這是誰啊?是誰啊?告訴姐姐好不好?”嘉嘉還理解不了病牀的含義,她伸出小手,在厚厚的繃帶上撫摸。也許是覺得我和往常不一樣了,所以很驚奇,長長的睫忽閃忽閃地眨着,良久,才下定決心地叫出了一聲“爸爸”

“你們回去吧…”我對嫣説。作為醫生,我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還沒到無法自理的地步。嫣帶着女兒呆在這裏並不方便,照顧她就已經很費心了,再加上我肯定會更吃力。而且她的神也不太好,我不想把她也拖得身心俱疲。

嫣沒有表示反對,但也沒有走,扶着嘉嘉的胳膊,臉朝外坐着,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很久才突然回過頭來,問了我一句:“你能原諒我嗎?”她問得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被她這一句問住了。

一直以來小心翼翼不敢碰觸的部位,如同我的傷口一樣,忽然被扯去了包裹密實的遮掩,把赤的傷痕暴了出來。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那些個畫面:視頻中赤的身體,照片裏分開的‮腿雙‬,樓梯內晃動的手掌,還有那句冰冷得讓人絕望的話…“如果我因為這件事情離婚了,你會不會像以前説的那樣,肯離婚娶我?”毫無疑問,我深愛着她——這個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甚至能肯定,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找不到和我一樣愛着嫣的男人!因為害怕失去她,我選擇了懦弱,選擇了隱忍恥辱,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原諒了她,不然我是在做什麼?我不是一直在試圖把她拉回到我身邊嗎?

但是在她問我的時候,我卻突然發現問題並沒有我想象中簡單。我能原諒她嗎?我能原諒她曾經躺在別人的懷裏呻?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我能不能和從前一樣,若無其事地忽略過這一段深烙在心底的印記?當我説出“我原諒你”這四個字的時候,是不是在內心真正地原諒她了?理智上,我清楚滴知道我應該原諒她,為了孩子,為了曾經的允諾和誓言,也為了我自己。我也知道,在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以後,嫣就會如我所願的迴歸,徹底告別那段罪不在她的錯誤。

所以我不應該欺騙她。我想她在問出這句話之前,一定仔細思考過,不然絕不會當着外人的面毫不避諱地問我。四年的共同生活,讓她對我的瞭解勝過任何人,正如我對她的瞭解。她知道我追求完美的格,知道我對忠誠近乎苛刻的要求,包括心靈,包括體。

嫣要傳達給我的信息,不是乞憐,不是保證,是疑問。她也一定明白,自己將要揹負着山一樣沉重的負罪持續接下來的婚姻。我們都是追求完美的人,如果今後的生活無法迴歸到從前,那麼這樣的婚姻,既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我猶豫了幾秒鐘。這幾秒鐘裏嫣變得十分難堪,像等待判決的囚犯。她的表情木然,卻透着決絕。這樣的表情,是她要決定非常重要的事情時才會有的。我以前看到過一次——在她決心離開父母,和我結婚的時候。

我點了點頭,動作很輕很輕。我希望自己表現得不那麼莊重,輕描淡寫一點兒,然後在心裏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説:把這些都忘了!那些羞辱,那些傷痛,都不算什麼,我可以把這一切嚼碎了,嚥下去。

臨近中午的時候,李主任帶了兩個社區民警過來,説是要了解情況。他表現得很憤憤然,在民警詢問的時候不斷嘴,説:“這叫什麼?沒有天理王法了!光天化的幹這事…梁醫生是我們醫院的骨幹,作風正派品德高尚,是市政府嘉獎過的業界代表。他們這不是尋釁滋事,這是在打政府的臉…”民警沒理會他,問我知不知道打佟的人。説剛剛佟在環城路被人襲擊了,手指骨折,他是跳進護城河才躲開追他的那人的。

不等我回答,李主任已經在叫:“小呂,這事和梁醫生沒關係,我絕對敢打包票!梁醫生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和那些個混混有什麼關係。”被他叫做小呂的人“嗯”了一聲,説:“就是問問而已,聽説梁醫生和他之前有過沖突…”送民警出了門,李主任有折返身回來,悄悄對我説:“這件事,就此打住,別在什麼事情出來了,那個貨,不是個簡單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