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關蠻荒不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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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畔聽有莘不破道出自己家國的淵源,臉上起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不錯!我們是稷王的民裔。稷王輔佐舜帝禹王,成就令德大業。但太康繼位以後,竟然廢農稷之官,不務生產,唉,搞得天下哀鴻遍野…”有莘不破説道:“這些我都知道。不過我聽我祖父説,姬氏後人失官以後,離西北,早已混雜於戎狄之間,與胡人為伍了。卻沒想到你們能在這蠻荒之地堅持下來,不廢中原衣冠。”幾個長老聽了有莘不破的話,各自嘆息。申屠畔説道:“其實這兩百年來,我們和這些野蠻人混在一起,早就…早就忘記了自己是炎黃血裔!披頭散髮,胡服胡行!唉…”有莘不破環顧四周,説道:“不會啊。你看,連小達小琪都很有禮貌。”
“那是多虧了公劉大人!”申屠畔道:“公劉大人雖然出生在這蠻荒之地,但念念不忘斷絕了兩百年的華夏傳統!他帶頭束起亂髮,端正衣冠行止。那時候我還不懂事,但聽長輩們説,一開始大家都不理他,後來慢慢地就有人跟隨他了。隨着民族自豪的恢復,漸漸地就形成一股力量,把大家團結起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都知道自己不是野蠻人了,儘管平和他們混雜在一起,但我們知道,我們和他們是不同的。”有莘不破聽着申屠畔訴説着那段子:“那時候,我已經開始懂事了。公劉大人帶領我們興修水利,建築村莊,播谷撒種,歌舞節慶,祭祀天地祖先,那是一段充滿情的子,大家都為自己是軒轅的血脈而自豪。我們越來越團結,也越來越強大。一些和我們住在一起的狄人,也開始接受我們的禮樂。當時有些長者排斥他們,但公劉大人説,中原與夷狄的區分並不是因為血統,而是由於禮樂文德!我們都信服他,所有人都信服他!雖然那時候我們還不是十分富裕,但我們每天都能昂起頭來做人!周圍的部族也豔羨我們的生活!一些小部族開始歸依我們,但是一些強大的蠻族卻對我們嫉恨起來,他們害怕我們會動搖他們的統治地位,於是聯合起來要扼殺我們。”申屠畔的語音開始緊促:“從那時候開始,我們的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起來。蠻人不但衝進村來掠奪搶劫,而且還殺人燒屋!一開始還是一種示威的行動,但慢慢地竟然變成他們的習慣。甚至有些蠻族竟然以搶掠我們為生!我們的財富被一次次地洗劫,我們的女人被一次次地侮辱,我的男人更是前仆後繼地死在戰場上。這種子一旦開始了就沒有停止過,而且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我們的一部分族人終於受不了了,我…他們…”申屠畔連聲音也顫抖起來,閉上眼睛,似乎是害怕漏心中的秘密:“他們説:‘我們為什麼要為那虛無飄渺的文化和傳統而拋棄我們的生命與財富?我們受夠了!我們要活下去!’於是…”申屠畔停頓下來,彷彿説不下去,有莘不破接口道:“於是這些中國人就成了野蠻人了。”
“不錯。”申屠畔的語聲微微顫抖“很多人都…都成了蠻人。只有部分人堅持了下來,直到今天。”有莘不破肅然起敬,道:“你們就是其中一部。”申屠畔低下頭,似乎不好意思面對有莘不破的敬意。他還沒説話,小達已經跳了起來,大聲道:“對!我們是最最優秀的軒轅苗裔,怎麼可以忘記祖宗,自甘墮落呢!”有莘不破笑道:“這句話是你爸爸教你的?”
“不,是慶節哥哥!”
“慶節哥哥?”
“對啊!慶節哥哥好厲害,和不破哥哥你一樣厲害!那一次他來我們村裏幫我們打退犬戎,一拳就把一座山給打塌了!”
“哦!”有莘不破眉軒動:“那可真厲害!”眼睛卻望向申屠畔,示意詢問那位叫做“慶節”的少年英雄。
申屠畔説道:“慶節大人是公劉大人的嫡子。”
“原來如此。”有莘不破道:“不過,既然你們有姬家佑護,怎麼還會被這些蠻人迫呢?”
“公劉大人和慶節大人分身乏術啊。”申屠畔説道:“我們華族居住在這片土地上,原來是阡陌錯,連成一大片的。但自從華夷起衝突之後,耕地漸荒蕪,便被切斷成大大小小的村莊。如今只剩下邰城周圍有一大片的土地比較完整,其他的無不朝不保夕。各個村莊離得又比較遠,守望接應很成問題。我們這次舉族遷徙,就是應公劉大人的號召趕往邰城。”
“號召?”有莘不破道:“是出了什麼大事麼?”
“嗯。”申屠畔説:“聽説蠻族要發動總攻了。”有莘不破“啊”了一聲道:“你們要去協助守城!”
“公劉大人送來的訊息沒説要我們去守城,只讓我們全族全都到邰城去。”申屠畔道:“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都好,邰城是華族在西北的中砥柱!大夥兒一聽説蠻人要來侵犯,人人自告奮勇,不肯落於人後。唉,沒想到我們還沒出發,蠻人就到了。一部分勇士和不願走的老人留下替大夥抵擋了片刻,想拖延時間,讓我們有機會退到邰城,但…這次如果不是有莘公子,後果可當真不堪設想。聽説有個離得更遠的部族在路上就遭到了襲擊,全族覆沒。”一個長老驚道:“有這種事!是摯任氏嗎?怎麼沒聽説過!”
“應該沒錯。”有莘不破道:“我在西來的路上,有見過一批衣冠百姓的屍體,也許就是你們所説的摯任氏。看來姬家召集你們的信息漏了出去,引起蠻族的瘋狂反攻…咦,不對!如果只是為了守城,應該是號召你們的青壯年勇士前往,怎麼你們全族拔寨而起,這不大對勁。”
“可是公劉大人傳來的陶器刻字是這樣吩咐的呀,”一個長老説:“蠻族不懂文字,假冒不了的。”申屠畔道:“我也猜想過,不過那陶刻確實是慶節大人的手筆,要我們全族前往的信息假不了。我雖然想不通,但…或許公劉大人另有深意。”有莘不破想了想,也沒出什麼頭緒來,心道:“管他深意不深意,到了邰城問姬家的人就知道了。”看看已經伏在自己腳邊打盹的小達和小琪,説道:“夜深了,睡吧。”陶函商隊出發的時間比有莘不破慢了一整天,商隊整體前進的速度當然也不能和有莘不破相比。大漠一片平坦,有桑谷雋在,劍道便是一條康莊大路;有燕其羽在,陶函的行程更是“一路順風”——因此前進速度比平常快了半倍。申屠氏拖家帶口、攜弱扶傷,有莘不破加入行伍以後又一改當初逃命的姿態,因此走得很慢,每行進不過數十里。他們還沒到邰城,陶函商隊已經見到了摯任氏的屍羣了。
桑谷雋細細檢查那些屍身,説道:“是被一些很落伍的武器所殺。不過殺人者的力氣可真大!”於公孺嬰道:“應該是戎狄。嗯,這裏仍然是極西,居然有中原衣冠存在,不簡單啊。可惜,可惜。”羋壓躺了好些天,已經能夠下車了,但步履仍然不穩。如果説雀池邊上桑谷秀的死還只是讓他第一次到惶恐,那麼寒蟬的死就是他有生以來最受震撼的劇痛,他至今還沒從悲痛的心情中恢復過來。這少年望着千百具屍體,突然有了很多觸,或許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深刻地理解死亡。
燕其羽沒有下車。她一直生活在天山,沒有什麼華夏情結。至於生命——她殺過的人比這些屍體加起來還要多十倍!因此只是從窗口往外掃了一眼就不再理會。
雒靈最近懶懶的,對很多事情都沒有興致,但仍赤足步下車來,無聲地禱告了幾句,天地因她這幾句禱告而一陣肅穆,然而隨機消散為虛無。
於公孺嬰道:“不能太過耽擱,走吧。”眾人都上了車,桑谷雋的無礙殿後。車馬過盡,桑谷雋手指一勾,五百步方圓的地面陷了下去,一批泥土倒翻,一座無碑的墳墓瞬間把逝去的人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