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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關血宗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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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莘不破到達之前,身在前方的蒼長老已經替那個落難的年輕人檢查過了。

“身體嚴重缺水,看皮膚的乾燥程度和風沙的覆蓋情況只怕已經暈過去十天以上了。他在這裏倒下去應該是在我們到達綠洲之前,多半是由於被沙漠的幻象所。我們發現的時候他簡直已經成為一具乾屍,不知為什麼居然還有微弱的心跳。”

“他就是我見過的第一百個人。”徂徠季守看過那人之後道:“他是一個月前踏入劍道的。奇怪,我明明看見他被天狼劍斬首而死,怎麼還活着。恩,看來他就是你們沒有找到的第一百具屍骨。”他翻看了一下那人的衣服:“沒錯,這衣服上的劍痕都是天狼劍留下的,但為什麼皮膚上一點痕跡也沒有。還有連頸項也沒有一點傷疤。”

“當然不會有傷疤。”一直不開口的有莘不破説。他看着那個落難者的臉,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看見有莘不破的臉,徂徠季守問道:“你認得他?”

“嗯。他叫血晨。”

“血晨?”羋壓道“這個名字好像聽説過…啊!我記起來了,就是在蠶從、魚鳧邊界上跟我們動過手那個傢伙!”蒼長老等人驚道:“那個血宗傳人?”徂徠季守道:“敵人?”有莘不破點了點頭,道:“曾經。”

“那我們怎麼辦?”羋壓問道:“還救他嗎?”

“既然伸手,便不能半途而廢。給他水喝。”有莘不破想了想道:“但暫時不要給他東西吃。還有,要找人看住他。這人很狡猾,不好對付,而且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羋壓道:“別擔心,我來看住他。”徂徠季守見有莘不破不置與否,説道:“我也留下吧。我想研究一下他衣服上的劍痕。”有莘不破這才點頭答應,又道:“小心些,這傢伙不是普通人。頭砍下也能合上。”徂徠季守訝異道:“有這種事情?”有莘不破笑道:“你不也是手斷了也能長出來麼?”

“可我不知道這世界上還存在着這樣的人。”有莘不破道:“這人是血祖的徒弟。”一提到血祖都雄虺,有莘不破就頭疼不已,遇見那個大魔頭是有莘不破有生以來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經歷。

“他們血宗的生命力特別頑強。我和他一個同門打過一架,刀砍手撕,內臟了一地,卻怎麼也不死他。而這傢伙好像比他那個同門還厲害。”説着把自己和血宗門下雷旭的那一戰解説了一遍。

徂徠季守沉道:“元嬰,元嬰…難道我能傷後復原、死而復生也是因為這個麼?”有莘不破笑道:“説不定有些關係。也許你是那個血祖的私生子哦。”徂徠季守笑罵了一句:“胡説八道!”隨即轉為沉思。有莘不破道:“總之這個傢伙也許是上天送給你的禮物,趁他還昏着,你不如把他大卸八塊,把心肝脾胃腎、經脈骨頭什麼的都挖出來琢磨琢磨。”徂徠季守道:“那怎麼行!”

“不要緊。”有莘不破笑道:“這傢伙不是什麼好鳥,而且我保證你就算把他斬成一團醬他也死不了。”有莘不破自然沒興趣在一旁等着血晨甦醒,趁着酒意,摟了雒靈回松抱胡天胡帝去了。反正血晨的實力也不見得能強過徂徠季守或羋壓,有兩人看着,自己樂得袖手。

他和雒靈之間早已沒有開始時候的羞澀,然而情依舊不減。一直到了晚上車子停下才肯平靜。雲雨之後兩人相擁而睡,直到晚間被人叫醒:“台候,那人醒了。”雒靈對那個血晨沒什麼興趣,便不下車了。有莘不破吩咐人到一品居給雒靈點吃的過來,才跟着稟告者來到篝火之旁。

這時候車城已經擺開,每架銅車上都點燃着一把火炬,車城中的空地上燃燒着三處篝火。進入沙漠以後,雖然沒有樹木乾柴可用,但左招財卻常常能在地底尋到一些可以燃燒的黑水充當燃料。

蒼長老料想台首或者會有什麼緊要話問血晨,因此傳命商隊各人等都回自己所屬的座車去。篝火旁邊除了血晨,就只剩下有莘不破、羋壓、徂徠季守和留聽使喚的阿三。

血晨早在旁人口中知道自己是被陶函商隊所救,見有莘不破走近,低着頭,也不施禮,也不道謝,悶着聲不説話。

“嘻嘻,”有莘不破笑道:“沒想到血宗的高足也會被這樣一片小小的沙漠困住。”血晨哼了一聲,道:“龍遭淺水,算我倒黴。”羋壓嗤了一聲:“這人真沒禮貌!人家救了你,謝字也不説一聲。早知道水也不給你喝上一口!”血晨咬緊了牙。道:“如果不是被那怪人纏住,耗了那麼多力氣,我會被這沙漠困住?”徂徠季守道:“你又遇見我哥哥了?”血晨冷冷道:“我頭顱被看下的時候你不是在旁邊看着麼?那傢伙是你哥哥?嗯,你們的骨架倒有點像。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他叫徂徠伯寇。你要報仇麼?只怕不容易吧。”徂徠季守的本意是問他後來是否又遇上了徂徠伯寇,聽了血晨的話才確信那個被徂徠伯寇砍下腦袋的人果然是他。

血晨哼了一聲,冷然道:“你以為我真的輸給他?我不想在無謂的事情上白耗力氣罷了。不過最可恨的還是這片見鬼的沙漠!”有莘不破笑嘻嘻道:“好了,你和天狼的事情我不想管。現在嘛…無論如何你是被我們救下來的,這筆帳怎麼算?”羋壓聽得大奇,脅恩圖報,這本不像有莘不破的行事風格嘛。

血晨臉上陰晴不定,好一會才説:“下次你落在我手上,我饒你三次不死。”有莘不破一聽放聲大笑:“那不用,而且你也沒這機會。被你這樣的人惦記着我想想就難受,哪怕你是要來報恩我也覺得噁心,我們還是儘快把帳清了好。這樣吧,”他指着阿三的斷臂:“能幫忙接上嗎?”血晨看了一眼,道:“斷掉的臂膀還在嗎?要重生可比較麻煩。”有莘不破目視阿三,阿三領悟到台首是在想辦法要幫自己續上斷臂,心中大喜,忙跑去把自己裹着黃泉之泥的斷臂拿了過來。

血晨敲開泥殼,看了看説:“保存得倒不錯。像剛剛斬下來的。”有莘不破道:“你如果能幫他接上,我們之間就算兩清了。”血晨冷冷道:“魚鳧界北那次怎麼算。”有莘不破滿不在乎地道:“那次另算。”

“好。”血晨陰着臉“續臂不難。但我現在沒力氣做事。”

“要吃東西?”

“一壺酒,兩壺清水,五人分量的食物。”有莘不破吩咐阿三去準備,回頭罵道:“吃這麼多,小心撐死你!”血晨也不回話,不一會阿三拿了糧酒水回來,他也不管好歹舉起就倒,張口就,不經齒舌直下喉嚨,不像是在吃東西,而像在往一口皮袋裏裝東西。一眨眼功夫全吃完了。

先前由於有莘不破的吩咐,蒼長老只讓人喂血晨少量的水,因此有莘不破再次見到他時他的麪皮仍然十分乾枯。但這時兩壺水一落肚子,皮膚馬上光潤起來,變化快得連徂徠季守也到吃驚。

血晨道:“再拿五壺水來。”阿三道:“不是説只要兩壺嗎?”

“給他。”有莘不破説“反正我們現在也不缺水。”五壺水下肚,若是常人非把肚子漲破不可,血晨的肚子卻凸也不凸出一丁點來,但本來就光滑的皮膚卻更顯細膩了。

徂徠季守心道:“這樣纖細的人,大西北只怕是一個也找不出來。只有中原那富饒得腐敗的水土才能養出這樣的傢伙。”血晨吃喝已畢,站起身來,右手拿起阿三的斷臂,望斷口處吐了一口唾沫。阿三怒道:“你幹什麼!”血晨哪會回答他?左手探出,五指如刀,入阿三的上臂,已經結疤的上臂登時血如注。阿三痛得大聲慘叫,連羋壓都嚇了一跳,就要動手,看看紋風不動的有莘不破,心知有異,才忍了下來。

阿三拼命掙扎,有莘不破喝道:“阿三!他在給你續臂!是男子漢的就忍住聲別丟臉!”阿三這才咬住牙關,閉上眼睛任血晨作為。

血晨五修長的手指不停遊動,撥動着阿三兩截手臂的經脈骨骼,突然右手一送,把斷臂安了上去,咬破舌尖,噴在斷臂接口上。那點血沿着接合處動,所到之處,斷臂自然吻合,結了一圈淺淺的癤子。

血晨冷冷道:“躺上三天就沒事了,保證比原來的手更有力氣。”阿三點了點頭,隨即摔倒,原來是痛暈了過去。羋壓叫來阿三的屬下,把他扶回去休息。

“不錯嘛。”有莘不破説“你要是考慮去做巫醫,保證生意興隆。”血晨冷冷道:“斷臂已經接上,我們之間有怨無恩。你説話給我小心點。”有莘不破笑道:“你的身體倒是恢復得蠻快的。不過別忘了這裏還處在沙漠的中心,沒有我們,你一個人沒吃的沒喝的,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同一個沙漠不可能第二次困住我。”血晨哼了一聲,道:“至於吃喝,你們陶函商隊的東西,我要拿就拿,你能怎樣?”羋壓立刻充滿了敵意:“你要搶?”

“是又怎麼樣?難道你們還攔得住我?”有莘不破手按鬼王刀,笑道:“好極了!你肯動手最好。我正好拿你做個演習,積累點尋找元嬰的經驗,將來再對上血祖也不至於手足無措。”血晨臉一變:“你遇見過他了?”

“是又如何?”血晨怒道:“不可能!如果你遇見過他,就不可能還活着!”

“呵呵,真是讓你失望了。我確實遇見過他,不過現在也確實還沒死。”血晨對着有莘不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疑惑道:“他肯放過你?”

“我承認我的確還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不過當時倒不見得是他手下留情,或許是當時周圍的高人太多,他不敢下手。”

“高人?”血晨冷笑道:“在他面前,哪有什麼高人會放在眼裏…”突然想起什麼,道:“有莘羖?”

“不許你的臭嘴提我舅公的名字!”有莘不破心中一陣黯然:“如果我舅公還在,嘿!小鏡湖旁邊只怕免不了一陣大戰!”

“還在…難道有莘羖死了?可惜,可惜。”有莘不破冷笑道:“我舅公謝世你可惜什麼!難道憑你這兩下三腳貓功夫還想向他老人家報仇不成?”血晨冷笑道:“我當時不是他對手,不代表一輩子打不贏他。”

“呵!蠻有志氣的嘛。成!我舅公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仇我攬過來了,你衝我來就好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放過你!不過…”血晨道:“你還不是我最想對付的人。”有莘不破一怔,順口問道:“那是誰?”血晨微一遲疑,道:“是我家那個老頭子。”

“你家那個老頭子?難道你是説你師父血祖都雄虺?”血晨卻不像有莘不破那樣維護長輩的尊嚴,道:“沒錯。我和他已經勢不兩立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你們血宗的事,我可真搞不懂。師徒兩個鬧彆扭,有必要搞成這個樣子麼?”血晨還未説話,轅門方向傳來於公孺嬰的聲音道:“這是他們血宗的傳統!”有莘不破奇道:“傳統?”於公孺嬰漸漸走近,在篝火旁坐下,對羋壓道:“該輪到你去守轅門了。”羋壓道:“我想聽聽血宗的故事!”

“血門全是一些打打殺殺、冷酷無情的事情,沒什麼好聽的。”見羋壓還不肯去,有莘不破道:“羋壓你多大了,還纏着大人聽故事?”這一下子命中了羋壓的死,他最怕人家説他小孩子氣,灰溜溜往轅門跑去了。

於公孺嬰繼續道:“血宗有個數百年未曾失靈過的詛咒,不破你沒聽過麼?”有莘不破道:“沒有。”血晨則橫了於公孺嬰一眼,冷冷道:“你知道的倒真不少。”於公孺嬰淡淡一笑,繼續道:“四大宗派都有各自的生命終極理想,以血宗而論,聽説追求的乃是練成不老不死之身。”有莘不破嗤之以鼻:“什麼生命終極理想,不就是髮長生不死的白人夢嘛!”血晨冷笑道:“井底之蛙!”有莘不破道:“若真的能夠不老不死,那又不見第一代血祖活到現在!”

“不破你錯了。”於公孺嬰道“至少你剛才這個反駁是不成立的。”有莘不破一愣:“難道他們真能長生不死不成?”於公孺嬰道:“我本人不是很清楚。但聽一些前輩説,理論上,血宗是能達到這一境界的。甚至已經有人達到過這樣的境界。”

“理論上?”有莘不破知道於公孺嬰口中説的前輩,很有可能是有窮饒烏一的絕頂高人,當不至於信口開河。

於公孺嬰道:“以身生命力之強而論,血宗完全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不過就算練成血門傳説中的不死之身,也並非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死亡,而是説他們可以避免生命的自然終結。”

“生命的自然終結?”徂徠季守道:“就是説他們沒有被殺的話,就能一直活下去?”

“對。”有莘不破道:“現在這位血祖大概有十幾代了吧?如果像你説的那樣,怎麼不見他們活下來?難不成他們個個都是死於非命不成?”於公孺嬰笑道:“給你説中了。不但是死於非命,而且每一代血祖都死在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手上!”有莘不破又是一怔,不看了血晨一眼,突然對他剛才那句話有些明白了。

於公孺嬰繼續道:“據説當年血宗的創始人已經練成了不老不死之身,但就在接受諸門來賀的大典前夕,他被自己的弟子、後來的第二代血祖所殺。那晚到底為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外人無法得知。但許多年後,一個傳説漸漸在江湖上傳了開來。那就是第一代血祖在臨終前發下一個大詛咒:詛咒自己的徒子徒孫,個個會被弟子所軾殺,血喪盡,屍骨無存!”有莘不破聽得心中一寒。心想血宗在四大宗中聲名最惡劣果然不是偶然,連師徒傳承的關係中都透着氣。

於公孺嬰道:“這個詛咒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數百年來,從沒有一位血祖逃得過被弟子軾殺的命運。”有莘不破道:“如果真有這樣的詛咒,難道歷代血祖就不會對自己的徒弟防着點麼?”於公孺嬰笑道:“這就不清楚了。這個問題,或許你可以帶上天山問問讎皇。”血晨聽得臉大變:“你們…連讎皇大人的行蹤都知道?”有莘不破冷笑道:“哼!那有什麼稀奇!”血晨道:“你們既然知道他的來歷,難道想見不出他的厲害?居然還敢去見他?你們是活膩了,還是自大到以為憑你們幾個能對付得了我那位幾乎已經天下無敵了的祖師爺?”於公孺嬰嘆道:“其實我也不想去招惹他,不過為了救出同伴,只能去博一博了。”血晨掃了他們一眼,突然大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少了一個!那個江離被讎皇大人抓走了,是不是?”有莘不破怒道:“你笑什麼笑!”血晨笑道:“我笑你們異想天開!居然想從讎皇大人手裏救人。且不説你們本不可能鬥得過他!就算你們有高人相助,這會子早就來不及了。那個太一宗的傢伙多半早被丟進血池分解掉了。連渣都不會剩下一點來!”有莘不破聞言全身劇震:“你説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