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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關夢中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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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江離道:“她最後那句話,你聽見了嗎?”若木搖了搖頭。

江離嘆道:“也是,我沒有聽見,你怎麼會聽見呢。嗯,師兄,接下來你要帶我去哪裏?”若木還沒有説話,江離驀地聽見一聲獸吼!吼叫的是北方始祖神獸玄武,當江離看到祂的時候,祂周圍的空間正產生着扭曲,跟着便消失了。幾個人圍着玄武消失的位置,或站着,或坐着,或飄着,或連是否存在都看不清楚。地上還躺着三個人:兩個殭屍一般的老人,一個暈過去的少年。江離猜想,那兩個老人多半就是歸藏子和連山子,而那少年或許就是師兄若木。

天上飄浮着的那個人美得讓人心碎。他望着月亮,嘆息一聲便消失了。與此同時,地上那個縹緲的人影也突然不見了。

還站着的三個人,正是江離所認識的兩位前輩——伊摯和血祖都雄虺,以及他的師父太一正師祝宗人。

伊摯道:“若木的情緒很不穩定,你最好小心些。四宗小一輩的傳人中,他是最有希望第一個登堂入室的。太一宗的責任,也許就要落在他的肩上。我先走了,保重。”便帶着歸藏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都雄虺問祝宗人道:“你回夏都麼?”

“不回去。”

“既然這樣,連山子我帶走了。”當這個荒寂的廢墟中只剩下祝宗人和若木,祝宗人周圍那團霧突然消失了。江離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師父的真面目,竟然是在這個來歷神秘的夢中之夢。

藐姑!師父居然長着和藐姑一模一樣的臉!那難道只是巧合嗎?

祝宗人低下身子,把若木抱了起來,嘆道:“也許,我一開始就該讓你記起你的父親是誰!”祝宗人帶着若木,找到了有莘羖。他另有要事要處理,便留下剛剛受傷的徒弟去照顧那個剛剛傷愈的朋友。祝宗人知道,兩個受傷的人呆在一起,有時候反而能相互發活下去的勇氣。

若木聞到一股香味,醒了過來。

有莘羖正在烤雉雞。香滑美、氣飄十里的雉雞周圍,安下了十八道暗樁。

“做惡夢?”有莘羖問。

“嗯。又夢見那天在十方城的事情。可在歸藏子那裏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我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你在幹嘛?”有莘羖告訴他,自己要抓住九尾送往毒火雀池。

經過一番思慮,若木心裏説道:“我幫你吧。”這句話他沒有出口,但當有莘羖走的時候,若木也跟着走了。祝宗人回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也許又做錯了一件事。

“不過這畢竟是他自己的選擇。”江離問身後的若木道:“師兄,你當初為什麼選擇跟有莘羖走?”若木道:“或許是為了尋找一個轉機吧。”

“或許?”

“嗯,因為對於當時為什麼那樣選擇,其實我也已經忘記了。”江離在一陣恍惚過後,便見到了一團霧。

“你叫什麼名字?”江離覺得自己有點站立不穩,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時代。他抬頭,有些糊地望着眼前問話的這人,那人的整個身體似乎籠罩着一團光、一層霧,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江離還是覺得這人很親切,哪怕只是第一次見到,就能覺到對方很喜歡自己。

那人輕輕把江離抱了起來,兩人離他很近了,但還是瞧不清楚他的模樣。

“好漂亮的孩子。以後,你就叫做江離吧。”師父!江離幾乎叫出聲來。然而他沒有,他睡着了。

在夢裏,江離聽見師父在自己身邊喃喃自語:“孩子,忘了吧,忘了吧。忘了自己是誰的兒子,只要記得你是太一宗的弟子就好。家國的事情,由師父自己一個人來承擔。太一宗的追求,就由你來完成。”江離心中一陣温暖,睜開眼睛叫道:“不,師父,我和你一起…”但祝宗人卻已經不見了。

遠處,祝宗人帶着小江離在雲海青山間馳騁着。

“你本來有個師兄,唉,如果他還在我身邊,我也許不會再收弟子。他被人間的事情拌住了,忘記了當初的追求。江離,你這個師兄是很值得你尊敬的,但你千萬不能學他。要知道,紛繁的人間俗務,是永遠理不完的。人世間的情,也是永遠糾纏不清的。我們必須把這一切看破,才能進入到那個無窮境界,那個天外的境界。”這些話,小江離沒有聽懂,只是點了點頭。師徒兩個傳道授業,慢慢的,小江離長大了。

“江離,這是你作為徒弟的最後一關,過了這一關,你就正式成為我的傳人,我將會把去天外天的路徑告訴你。”天外天…

江離那時候以為,天外天是師父的家鄉,以為那裏是一個地方。不過現在他已經知道,天外天並非一個地方,而是一個歸宿。

“我們師門中的每一代掌門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虛無飄渺境界。江離,你將來也要造出這樣一個境界來。那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完美無暇的境界。當你能夠造出這樣一個境界,你就滿師了。如果你的師兄當初沒有走,或許現在已經達到這個境界了,那我對本門的責任也便算完成了——這或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牽掛吧。”天外天…虛無縹緲的境界…實際上江離當時完全沒有聽懂。他也沒從祝宗人的話裏聽出什麼不妥,只是聽師父的話,把自己埋在泥土中。

祝宗人在土包旁邊徘徊了三天便離開了,在大荒原中探究那大荒原天劫的奧秘。

時間慢慢淌,季節慢慢轉化,埋藏江離的那個土包被雪覆蓋住了。在一個大雪天裏,一個路的少年打量着這個雪堆。

“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見它了。”少年撓了撓頭,喃喃自語,跟着便離開了,沒多久又繞了回來。

“糟糕!這已經是第四次見到它了!難道我真的路了?丟臉!”少年的口糧已經耗盡,只剩下半瓶烈酒。他的腿已經開始發軟。天空中,一頭禿鷹正在他頭上盤旋。少年以為這頭禿鷹正等待他倒下,好來啄食他的屍體。於是他便倒了下來,準備裝死把禿鷹引誘下來充飢,結果卻發現了江離。

“我要不要救他呢?”少年猶豫了三次,終於把江離背了起來,並一起倒在大荒原的邊緣。兩人倒下後不久,龍爪禿鷹帶着陶函商隊來了。

眼前的幻象並沒有顯現出江離在無憂城的經歷,而是讓時間在這片無人的雪地上繼續淌,一直淌到天劫結束。祝宗人如期而至,沒有找到他的愛徒,卻遇到了一樣前來尋找徒弟的伊摯。

“咦。”伊摯奇道:“有人召喚神龍。是你徒弟?”

“應該是吧。”憑着那應,兩人來到了那片曠野。那時候江離正躺在黃沙草叢上,一本正經地想着對他來説很重要的問題。江離不知道一個方士埋伏在暗處正想要暗算他。而那方士也不知道剛剛睡醒的季丹雒明正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切,更不知道天空中有兩朵白雲正慢慢飄近。

不久,有莘不破出現了。祝宗人在兩人的對話中推知出了一些端倪,決定把江離帶走。他已經知道了有莘不破的身份,不想徒兒被捲入夏商鼎革的漩渦之中。不過,伊摯的看法卻和他相左,兩人起了爭執。

“你我來一場賭賽如何?”伊摯提議。

“我不賭博。”

“若與我一戰,你有幾成勝算?”面對伊摯,祝宗人沒把握,而伊摯對他也一樣。終於,祝宗人妥協了,相約補天。

看着兩人擊掌為盟,江離道:“師父補天,就是為了我?”身後若木道:“應該是,或許也不完全是。也許是因為我。”

“因為師兄?”若木道:“如果當初我肯負擔起我應負起的責任,或許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不,這不是師兄的錯。”江離道:“師父和師伯的這約定很奇怪啊。如果他真的輸了,難道他還真的要背叛大夏嗎?”若木道:“不。師父不會背叛大夏的。因為如果師父贏了,得成湯奉為太一正道的人,將不會是師父,而是你。”

“我?”若不道:“不錯,你。如果師父輸了,而天下大勢又傾向於成湯,那助商滅夏的也將是你。若不是出於這種考慮,師父怎麼會讓你和有莘不破走?”江離黯然道:“師父讓我助商滅夏?但大夏是我們的…”

“你還不明白嗎?”若木道:“血脈的責任,師父希望自己一個人擔起。至於太一宗的新運,他希望由你來承繼。”江離道:“如果是這樣,那師父是打定主意要為大夏死節了。”若木道:“應該是。屬於夏王族的太一宗,總該有一個人來殿軍的。”

“可是,師父卻失算了。他沒有想到在這場賭賽中自己面對的不是贏,也不是輸,而是死。”江離道:“所以,太一宗對大夏的責任還沒完。你説得對,屬於夏王族的太一宗,總該有個人來殿軍的——為了這個朝代,也為了這數百年的冤孽。”若木嘆道:“沒想到,你最後還是這樣選擇。”江離眼神驀地一閃:“你最後這聲嘆息,是以我師兄的身份發出的,還是以你自己的身份發出的?”若木的臉顯出一絲不自覺的嫵媚來,嫵媚得不像一個男子:“你發現了?”江離道:“我早發現了,只是這個夢連我自己也不願意打斷。這大概也全在你預料之中,是吧,雒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