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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關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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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將盡。門突然打開。

神不守舍的燕其羽一驚,看見了門口的於公孺嬰。她怔了一下,道:“要準備出發了嗎?”

“差不多。”於公孺嬰突然邁進屋內,反手關上了門。

看見於公孺嬰的舉措,燕其羽眉睫顫了一下,道:“你進來幹什麼?”

“有件事情和你商量。”燕其羽回過頭去,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什麼事情?”背後的於公孺嬰沒有回答,很久才道:“你的頭髮…好像長了很多。”

“是麼?”

覺你沒以前那麼灑了。”

“你這個時候跟我説這些是什麼意思!”燕其羽道:“天一亮,有莘不破就要去那什麼九鼎宮了,我們好像沒多少時間了。”

“不急。”於公孺嬰語氣中充滿了從容“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了,如果説有變數,就只剩下一個了。”

“變數?哪個?”

“你。”

“我?”燕其羽搖了搖頭,道:“我不懂。”於公孺嬰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求過了。讓我幫你把有莘不破帶回去是麼?我已經答應了。”

“當時那個請求只是泛泛而言,現在我有個更加具體的請求。”燕其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背向他,道:“説吧。”於公孺嬰道:“我求你不要改變心意——無論待會我對你做什麼事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於公孺嬰突然摸出一個小盒子來,手伸過燕其羽的肩頭,停在她的面前,道:“送給你。”燕其羽的頭忽然低了下來,衣角微微顫抖:“這是什麼東西?”

“禮物。”

“我…我是問你為什麼突然送我禮物。”

“你不要?”燕其羽猶豫着,終於伸出手接過,打開盒子,卻是一個鐲子。鐲子的質地呈黑紋,不知是什麼寶石。

“這是谷。我在蠶從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閒來無事,雕成了一對。”

“一對…”燕其羽喃喃道:“你希望我戴上麼?”於公孺嬰話頭一轉,道:“我剛才求你的事情,能答應我麼?”

“你剛才求我什麼了?”

“我求你:無論我待會對你做什麼事情,都不要改變心意。”

“改變什麼心意?”

“你答應過我,要幫我把不破帶出夏都去的。”

“我從沒想過要反悔啊。”

“即使我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燕其羽握緊了那隻鐲子,終於道:“也不反悔。”

“謝謝…”於公孺嬰突然退開兩步,月弓合併,取箭,拉弦,對準了燕其羽。

燕其羽大驚失道:“你做什麼?”於公孺嬰面若寒霜,但箭上的寒意卻越來越濃。

燕其羽叫道:“於公孺嬰!別跟我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這種玩笑!”但那寒意漸漸轉為殺氣,又轉為虛無。

“死靈訣!”燕其羽連聲帶也顫抖起來:“你真的要殺我?可…為什麼?”於公孺嬰什麼話也沒説,然而一股死亡氣息卻充滿了整個房間,燕其羽本能地到恐懼,就像一個人吊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整個空間一片死寂半點風也沒有,燕其羽想張口,卻發現自己沒法發出聲音,她想動,卻連手指頭也沒法動彈!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完全陷入死靈訣的籠罩之中,她的全部生命力彷彿忽然間被空。於公孺嬰凝箭不發,但死靈訣的威力卻已經在不斷地侵襲燕其羽的生命。

燕其羽連心都碎了,可他還是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要殺她!她想問他,卻已經無法表達。手邊那片白羽,已經開始枯萎,燕其羽知道自己也快了。

她望着於公孺嬰,想説:“是不是我死了,就能救有莘不破?”不必開口,她的眼神已經把她的傷心表達無遺了。然而於公孺嬰的眼睛依然如鐵石般堅定,一點也不為所動。箭上的寒光正在不斷地凝聚,終於在燕其羽無邊的絕望與無聲的哀嚎中突然綻放——但綻放出來的不是眼睛所能看見的光華,而是必須用心去體驗的肅穆,用生命去受的悲涼。

燕其羽淚水滾了幾滾,失去了知覺。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連自己是否還活着也不知道。只覺得有人抱住了自己,那覺很温暖,足以驅散方才困頓自己的死亡氣息。燕其羽掙扎着,奮力把抱住自己的人推開,怒道:“你到底玩什麼把戲!”自己卻虛在地上,失控地搐着。

那個被她退開的人又湊近來摟住她,燕其羽要掙開,卻聽那人叫道:“姐姐…”

“姐姐?”她抬起了頭,看見了那個夢幻般的美少年:“弟弟…你怎麼會在這裏?”川穹取出一片白羽道:“剛才它枯萎了,把我嚇壞了,所以…”燕其羽恍然大悟,眼睛閃了兩閃,倏然站了起來,看見了門邊的於公孺嬰,冷然道:“你剛才那樣對我,就是為了把我弟弟出來?”

“是。”於公孺嬰回答得很沉靜,燕其羽的眼神越來越鋒利,沒説什麼話,卻大笑起來:“你…你…哈哈…哈!”於公孺嬰道:“有些事情,多説無益,不過…”燕其羽冷笑道:“不過你希望我能信守承諾,是麼?”於公孺嬰垂下眼簾,道:“我現在要準備着出發了。不破就在他自己的房間裏,要怎麼辦,你自己決斷吧。”説完轉身就要走,卻被燕其羽喝住:“等等!”

“怎麼?”於公孺嬰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燕其羽一字字道:“剛才…你是否真的放箭?”

“你…為什麼不問你弟弟?”説完這句話,於公孺嬰便不再開口,拋下她姐弟兩人出門去了。

門板關上之後,像弦一樣緊繃着的燕其羽突然跌倒,那鋒鋭的眼神又恍惚起來。她可以掌控大漠上萬年不遇的颶風,卻掌控不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意,甚至連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心意也無法掌控!

“姐姐…”

“別説話!讓我靜一靜!”

“那剛才你要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呢?”川穹道:“我來的時候,他的箭…”

“那不重要!”燕其羽喃喃説道,彷彿自語:“其實我知道的,可知道又怎麼樣?”她摸了摸那谷製成的鐲子,道:“就算他要殺我,我也沒法拒絕他。”川穹道:“難道你就沒想過,他本就是在利用你?也許這一切…包括對你的種種暗示,其實都是為了利用你!”燕其羽沉默着,沉默着,突然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姐姐,你要幹什麼?”

“帶有莘不破離開。”

“姐姐!”

“我答應過他的。”燕其羽直了身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燕其羽,都不是一個説話不算數的人。我答應過他要把有莘不破帶出去,就一定會做到。其他事情…明天再説吧。”望着逐漸平靜的燕其羽,川穹黯然了,心中道:“他贏了。於公孺嬰…這個男人什麼都料到了!”突然間燕其羽手一揮,一道風刃把她的頭髮截斷了。

“姐!”

“還是短頭髮比較適合我,對吧?”燕其羽臉上還有淚痕,但她的眼神卻堅定起來:“弟弟,這件事情過後,我們就回天山!你説得對,中原太擠了,不是我們呆的地方。”沒等川穹回答,便揮手道:“走吧!”

“天山…啊,姐姐,等等。”陶函商隊的人開始忙碌着準備朝覲的事情,不知道是否有接到過什麼吩咐,也沒有人來注意她姐弟兩人。川穹跟着燕其羽,走進了有莘不破的房間。

燕其羽道:“我現在要帶他走,你是跟我一起,還是等我辦完事情再來跟我會合?”川穹道:“我原來是答應過一個人不來管他和有莘不破之間的事情的,不過…這種情況下,我當然得跟着姐姐了。”燕其羽道:“那好,等他們出發以後,我就用風輪開路,割開天羅。”話聲才落,門外有人高唱着什麼,川穹側耳聽了一下,道:“好像他們已經出發了。”

“好,我們也走吧。”就要發動風輪,卻被川穹止住:“等等。”

“怎麼?”川穹道:“外面只怕埋伏得有人。”燕其羽冷笑道:“誰擋得住我昊天之風!”

“只有我們或許沒人能攔住,但帶着這個人,只怕就有些不便了。”川穹道:“我來夏都有段時間了,應到過幾個比非我們所能抵敵的氣勢。姐姐,若遇到這樣的人要奪有莘不破…”

“幾個?”燕其羽眼神一閃:“我只知道一個叫都雄虺,一個叫登扶竟。”川穹道:“若我們遇到這兩個人…”

“最多死在他們手裏便是了。”川穹聽見一個死字,心中不悦,卻沒表現出來,只是道:“姐姐,你剛才説要和我回天山的…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手指東方,道:“我能破開重重制進入夏都純屬偶然,要再想無聲無息地出城…試試罷。”手指指定處出現了一點暗影,那暗影慢慢擴大,終於變成一道空間裂縫。

川穹應了一會,確定出口在城外,才舒了口氣,欣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