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關其人何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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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穹騙過了藐姑，用玄空挪移大法趁機逃走。匆忙間他只求逃得越遠越好，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什麼地方，身子一動，獸皮衣服卻被什麼東西勾住，定眼四顧，才看清原來是片森林。

“這是棄林。”川穹驚得呆了，聽聲音竟然是藐姑！

“幾百年前有個女人在這裏扔掉一個孩子，誰知道剛好遇見有人開荒伐林，孩子被人發現活了下來。後來這孩子竟然成了一個大族的始祖…唉，邰人遷走之後，這裏的樹木又長得這樣繁盛了。”如果姬慶節在此，馬上會意識到藐姑説的是他老祖宗的事情，但川穹卻哪裏有心思聽藐姑講故事？趁着對方還沒動手，一閃逃走了。這次卻站在一個大土堆上，泥土中隱隱有紅光滲出，那紅光中隱含的煞氣，竟讓川穹打心裏覺得害怕。

川穹喃喃道:“這莫非是個墳墓？看這泥土草木的樣子，裏面的人怕不死了幾百上千年了吧，怎麼還會有這麼強烈的殺氣。”他不敢踩踏這雖死猶雄者的墳頭上，慌忙要爬下來，還沒舉步，只聽藐姑的聲音道:“過了這麼多年，這蚩尤冢還是殺氣沖天的老樣子啊。都死了近千年了，還不肯服氣麼？”川穹心中一凜，用上玄空挪移大法一步跨出，卻不是走下墳墓，而是走入一座大山之中。眼前一座人形石像，全身長滿了青苔。那石像似乎是個女體，一副回首眺望的樣子。石像的面部表情早已被歲月磨平，卻仍然讓川穹心中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哀怨。

“這個女人很可憐，是不是？雖然幾百年來享用着國母的祭祀，不過那大概也沒法抵消夫離子散的悲怨吧。”藐姑！他竟然還是跟來了！川穹一咬牙，再次遠逃，這次卻是一腳踏入水中，原來是條河。他轉頭四望，沒有見到任何身影，才舒了一口氣，竟又聽見一個聲音道:“這蒲川的河水，還是這麼清澈。當年簡狄在這裏沐浴，不小心下玄鳥剛生下的蛋，回去竟然懷孕——據説商人的始祖契就是這樣來的。”川穹幾乎絕望了，然而他決定作最後一博！這次的玄空挪移他幾乎耗盡了真力，然而一腳踏出，還是河水。

“難道我已經連玄空挪移都用不了了嗎？”然而他很快知道不是。腳下的水比剛才多了幾分清涼，兩岸綠竹成蔭，竹上斑斑點點，猶如淚痕。

“你在嗎？”川穹嘗試着問。

“在。”聽到這個聲音，川穹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水中，幸好他所在的地方水位低淺，水只沒到他的口。

“這裏很漂亮，唉，在這裏離開這世界，不知算不算一種安。”川穹已經完全絕望，知道這裏多半是自己在這個世界最後看到的景了:“這個地方叫什麼？”眼見無幸，他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這是湘水。當年舜帝南巡，在這附近駕崩。他的兩個子娥皇女英奔喪到此，傷心絕。據説這些竹子上的斑點，都是她們留下的淚痕。”

“那個舜帝一定是個好男人吧。”川穹道:“我死了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這樣傷心難過。”

“大概不會吧。”藐姑道:“因為大家都不會知道你的死訊，只是以為你失蹤了而已。子久了，應該就會漸漸把你給淡忘掉。何況…這個世界上有會懷念你的人嗎？”川穹能想到的只有燕其羽，然而姐姐此刻身處三千煩惱之中，未必顧得上自己吧。川穹心裏一陣黯然，朝空處道:“師父，你到底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都看不到你。”藐姑笑道:“你不該問我在什麼地方，你應該問你自己在什麼地方才對啊。”川穹不解道:“我在什麼地方？我不就在湘水邊上麼？啊——不對！”川穹腦袋一熱，讀到了頭髮上記載的某條某目，醒悟過來，喝道:“現！”什麼湘水，什麼河岸，什麼湘妃竹一霎那間全都消失了。川穹舉目四望，才發現自己原來站在藐姑的手掌之中。那浩蕩北的“湘水”不過是師父的一道掌紋而已。

川穹嘆道:“我自以為逃出了千萬裏，原來本就沒有跳出你的手心。”藐姑道:“等你見到了至黑之地，你就會知道萬里之寬廣和巴掌之狹小，其實也沒多大的區別。”他的手心突然變成一個黑，川穹無立足之處，登時跌了進去。跟着眼前一黑，通往華夏世界的通道關上了。

“我已經死了麼？”周圍空蕩蕩的一無所有，然而就在這面對死亡的片刻間，他卻變得異常鋭起來:“那是什麼應？是那樣的悉，又是那樣的陌生！”那遙遠的應讓他產生強烈的求生，本來已經消耗殆盡的靈力，突然洶湧地迸發出來。川穹只覺腦袋一沉，幾乎虛，在臨近昏之際，一個聲音點醒了他的神之燈。他慢慢醒轉，神智漸漸清醒，跟着聽到另一個聲音。第二個聲音卻比第一個聲音蒼老多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兩個人顯然都不是藐姑！

“…馮夷得宗主化，如今已經大徹大悟。從今起重歸鎮都四門，雖然老朽，願鞍前馬後…”川穹不知道那人在説些什麼，但眼睛卻漸漸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這是個好大的屋宇，屋宇中間聳立着一座祭台，一個人站在祭台上，一個人跪在祭台下，剛才説話的大概就是這兩個人吧。

雖然祭台下那老者離得更近，但川穹卻第一覺地向祭台上那人望去:“好漂亮的一個少年啊，他是我的兄弟麼？如果不是，為什麼會給我這樣奇特的覺？”那少年也同時向他望來，眼神中也帶着詫異。

“…如今，四門獨缺山鬼，不知宗主…”老者絮絮叨叨説着什麼，突然發現氛圍有異，驀地轉過身來，看見了川穹，大喝道:“什麼人，竟敢擅闖九鼎宮！”

“九鼎宮？”川穹道:“這座屋子叫九鼎宮啊。”老者神猙獰，踏上一步就要動手，祭台上的少年卻道:“且慢。”那老者的年紀比少年大得多，但對那少年的話卻十分順從，斂手退在一旁。

“你是誰？來這裏幹什麼？”

“我叫川穹。我也不知道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

“川穹…”少年喃喃道:“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燕其羽的弟弟！”川穹點了點頭，那老者叫道:“燕其羽——不就是當傷了宗主的那女人麼？宗主，這人是天山血池的餘孽，待我把他拿下！”那少年卻沒應聲。川穹道:“你和我姐姐有仇？”

“有些過節，也不算什麼大仇。”

“那你要對付我麼？”川穹鼓了鼓真氣，卻覺得全身空蕩蕩的。

那少年卻搖了搖頭，對那老者道:“東郭門主，你且退下。”那老者一愣，道:“宗主…”那少年微笑道:“你怕他對我不利麼？”

“這…”老者一笑，道:“這小子能有多少斤兩！諒他在宗主手底下玩不出什麼花樣來。不過這人能悄沒聲息地進入九鼎宮，只怕有些過人之能，宗主可得留心。”那少年淡淡道:“知道了。”老者不敢違拗停留，行了禮退出去了。

大門合上，偌大的宮殿裏只剩下兩個人，這種冰冷的氛圍讓川穹突然覺得有點悉，似乎在記憶的某處存在着相似的情景。

少年舉足走下祭台，眨眼間便到了川穹面前。川穹心道:“來得好快，又走得這樣從容。卻不像是用了縮地法。”兩個俊秀不相上下的年輕人同時打量着對方。這時近在咫尺，川穹對眼前這少年的應更加強烈了。

“原來是他！”川穹心道:“師父説這世界上不會存在這樣的人，可偏偏存在！可我為什麼會對他有這麼強烈的應呢？難道他是季丹的傳人？也不像啊。”川穹默然無語，對面那少年也在沉思。

“我覺，你就像我的兄弟。”少年道:“你真的是燕其羽的弟弟？”

“嗯。”

“你的名字，我聽於公孺嬰提到過一次。他還代過我，要我把一羽給你，可惜我沒做到，真是對不起。”

“是這麼？”川穹取了出來——這羽從心幻大陣中取回以後，燕其羽卻仍堅持讓川穹便帶在身上。

“對。”那少年道:“命運真是神奇，它最終還是回到了你身邊。”川穹嗯了一聲，道:“你認識於公孺嬰？”

“以前的一個朋友。”

“以前？現在不是朋友了麼？”

“我不知道。”少年説“也許不久後我們會有一場衝突吧。你呢？你怎麼認識於公孺嬰的？”川穹道:“我是應着姐姐的羽去找尋她。誰知道姐姐沒找到，先遇見了他們。”

“他們？”

“嗯，羋壓、桑谷雋和於公孺嬰他們。”

“在天山遇見的麼？”

“不是，在邰城。”

“邰城？是邰墟，還是西北邰人遺族建立的那座土城？”

“邰墟是什麼？”

“是邰人走後留下的城池遺址，現在已經變成一座廢墟了。”

“嗯，那裏應該不是廢墟，邰城裏的人很多。”

“你什麼時候遇到他們的？現在還在那裏嗎？”

“前天。應該還在那裏吧。”

“前天？他們怎麼走得這麼慢！”那少年喃喃道:“莫非是受到什麼阻滯不成？”

“喂，”川穹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那少年沒有説話，川穹又道:“見到桑谷雋他們，我總有點似曾相識的覺，但卻沒你這麼強烈。”

“我也一樣。”少年道:“或許是上輩子結下的緣分吧。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