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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關十年彈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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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其羽正自彷徨,突然聽背後一個悉的聲音叫道:“燕姑娘!”心頭一寬,回頭果然看見了桑谷雋。

桑谷雋驅使幻蝶飛近前來,道:“燕姑娘,你怎麼能這麼魯莽就闖進來!”燕其羽沒有回答他這句貌似責備、實則關心的話,只是道:“其他人呢?就你一個進來?”

“我先一步過來了,這地方好古怪,多半有什麼幻象,其他人卻不見了。”

“嗯。本來我有應到白羽的氣息的,進來之後反而沒法應到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你有辦法打破這幻象麼?”桑谷雋搖了搖頭:“這該死的地方,我東西闖蕩也找不到盡頭,好不容易才遇見你!”燕其羽一陣黯然:“那該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在這無邊無際的地方彷徨吧。川穹都不知怎麼樣了。”兩個人一個驅風,一個御蝶,從東海飛到西山,從南嶺飛到北荒,竟然看不到半個人影!

燕其羽道:“不得了,我們一定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也許這裏本就是一個幻境!”

“幻境?”

“是啊。”桑谷雋道:“你想,我們來這裏都過了多少子了,休息了行動,累了再休息,一路來不停地飛翔尋找,現在我都快忘記我們是要找什麼東西了!”

“找什麼東西?”燕其羽一陣茫然:“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在這裏,子會過得這麼快!”

“幻象,一定是幻象!”桑谷雋説:“也許在這個世界裏,時間也是一種幻象!”燕其羽駭然道:“時間也是一種幻象?那怎麼可能!”

“我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可應該有這個可能吧。”

“萬一…”某個念頭已經在燕其羽心裏盤旋了一段時間了,她一直不敢出口,這時候終於説了出來:“萬一我們一輩子就在這個地方出不去,該怎麼辦?”桑谷雋叫道:“我們該不會這麼倒黴吧!不行!得趕快想辦法!”可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一個人一旦認為整個世界都是幻象,甚至生命本身都是幻象,那他還憑什麼去擺這一切?

“難道…”燕其羽顫聲道:“我們要一直到死才能擺這個地方麼?”桑谷雋驚道:“燕姑娘!千萬別這麼想!也許這樣會墮入敵人的詭計!”

“那我們該怎麼辦?”燕其羽説:“每天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子,除了知道自己確實還活着以外,我們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我們連自己一開始想做什麼都快忘記了!”

“燕姑娘!不能放棄!”

“嗯…”燕其羽勉強振作,兩人決定要出些事情來,不能就這樣繼續無作為。於是燕其羽掀起一陣又一陣的狂風,造成無數次海嘯;桑谷雋引發了一場又一場的地動,崩塌了無數山峯!可這個世界除了給他們倆糟蹋得一片狼藉以外,那份孤寂還是不曾動搖。

有一天,燕其羽驀然在桑谷雋鬢邊看見兩絲白髮,大吃一驚:“桑谷雋!我們來了這裏多久了?”

“多久?我不記得了。”桑谷雋道:“好久了吧。”

“你…你看看我!”

“你怎麼了?沒什麼啊。和往常一樣。”

“沒什麼?和往常一樣?”燕其羽急道:“我的意思是,和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相比!”

“和剛剛進來的時候…那是變得很不一樣了。畢竟我們已經來了這裏好久了。”

“我…我頭上有沒有白頭髮?”

“白頭髮?沒有啦,你…還早啦。”

“可是,可是你有白頭髮了啊!”

“是嗎?”桑谷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喃喃道:“原來我們進來這麼久了。”這些年相處下來,燕其羽已經不在桑谷雋面前掩飾什麼了,話裏帶着喪音:“進來這麼久了,可我們什麼都沒做!難道,難道我們要這樣呆到死不成!”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桑谷雋説:“其實就算在外面,我們又能怎麼樣?除了多一些人,子還是那樣過啊。就算能在人羣裏出類拔萃、建功立業,到頭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到頭來也不過如此?”燕其羽喃喃道:“那我們還生下來幹什麼?給造物當扯線的玩偶麼?”她突然想起了讎皇:“對,我連‘生下來的人’都不算!我只是一個從血池造出來的東西!我以前總想逃讎皇大人的控制,就是因為不想做一個玩偶。為了得到所謂的自由,我甚至冒着被他殺掉的危險!可現在想來,我這樣子活着和以前又有什麼不一樣?我是自由了,可以天南地北到處飛——可我還是覺得這活法不是我想要的!”桑谷雋道:“那你想怎麼樣活着?”燕其羽被他這句話問得怔住了:“我想怎麼樣?”是啊,就算離開這個明顯是幻象的世界,回到那個現實中的世界,她又能怎麼樣?追求權力?樹立威名?還是建立事業?或許那些男人會這樣來打發一生吧。可自己呢?自己到底想怎麼樣?

“燕姑娘…”桑谷雋彷彿想到了什麼:“其實,我們費了很多時間。”

費?”

“嗯,這些年來,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向你開口,因為總想找到我們想找的東西,或者離開這個世界以後再提,可現在…也許等不到我們找到我們要的東西,我們就已經老了。也許要到死我們才能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所以我…”燕其羽知道桑谷雋想説什麼。一直以來她都避免自己去考慮這個問題,可也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她不想桑谷雋説出口,因為她不知自己該如何抉擇,也不知自己會如何抉擇——然而她卻沒法讓桑谷雋不開口。

“燕姑娘…我,我們…我想,假如我們這輩子什麼都沒找到,既找不到那已經快被我們忘記的東西,也沒法擺這個世界,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握好身邊的一些…一些我們能夠抓住的東西?”燕其羽不説話。

桑谷雋期期艾艾説:“燕姑娘,你…我…”燕其羽一閉眼,一股狂風捲起,把她垂直吹起,直向天心!

桑谷雋在下面叫道:“燕姑娘!你幹什麼?”燕其羽咬牙道:“我突然想明白了!這些年來我們東西南北,山川海嶽都闖過了,就只剩下一個地方沒試過了,那就是天頂!出口一定是在那裏的!一定!”她也不知道桑谷雋是否能夠聽見,只是催谷自己所有的力量,調動天地間的靈力不斷地向上飛去。桑谷雋的幻蝶能達到的高度比她矮得多,可即使是最強烈的罡風也有極限在!燕其羽漸漸覺得呼不暢,周圍似乎連風也沒法攪動了,她還在努力着:“堅持!堅持!也許再進一步就成功突破了!”然而到了最後,她再用功也沒法前進,甚至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不是在往上升,而是在往下掉!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失敗了麼?”她的意識開始模糊,連撐開眼皮的力量都沒有了:“就這麼往下掉,是走向死亡,掉下地獄麼?死了以後,是否就能離開這個世界?還是仍然是附屬於這個世界的一個幽魂?可就算真的能離開了這個世界,又怎麼樣?”她終於完全不省人事。

在黑暗中睡了不知多久,久得像沒有盡頭,睜開眼,還沒看清楚眼前的東西,耳朵先聽見一聲歡呼!桑谷雋!是他!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最終陪在自己身邊的還是這個男人,這個自己寧肯追逐死亡的也不願面對他表白的男人。

燕其羽看明白了周遭的一切:這分明是桑谷雋為她營造的一個温馨的地方——全部用天蠶絲織成,不像一個房子,更像一個窩,或者説一個巢,更確切一點説,這裏是一個超級大蠶蛹。蠶蛹裏面,只剩下自己和眼前這個男人。

“你終於醒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桑谷雋明顯卻老多了,眼角竟然有了皺紋,兩鬢的白髮多了幾倍——是因為自己昏了很久,還是因為他太過擔憂所致?

“你那天嚇死我了!還好我接住了你!你太亂來了!”

“對不起。”

“沒什麼啦。”桑谷雋説:“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別再幹這麼衝動的事情了。我…我寧可一輩子不出去,就在這裏陪着你!”燕其羽心中一陣動,説不出話來。

“其實這個地方也沒什麼不好的。”桑谷雋説“就我們倆,雖然寂寞了些,不過,有一個人陪着,不就夠了麼?外面那個世界,雖然人多得像黃河裏的泥沙,但大多數人連找到一個讓自己不孤獨的人都不能夠!”

“桑…”燕其羽一陣哽咽,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就這樣接受他嗎?也沒什麼不好的。兩個人一起老去,就算最後沒活出點什麼東西來,也勝於一個人一生孤獨。

“燕姑娘…我…”桑谷雋鼓起勇氣:“答應我,好嗎?”燕其羽還沒有開口,可她那默許的眼神卻讓桑谷雋兩眼放光!不知為什麼,燕其羽很能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狂喜之情。她心中一陣安:畢竟,能遇見這麼一個因自己一個眼神而如此狂喜的男人,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我還能苛求什麼呢?”她張了張口,桑谷雋很動地等着她的答案,因為兩個人都知道,這句話一出口,就能定下關乎兩人一生的大事。

“我…我答…”突然,外面一聲鷹鳴,燕其羽臉一變,腦子還沒想清楚,人已經奔了出去!晴空萬里,只有遠處的一個黑點!是他!一定是他!

她奔回天蠶蛹,想拉桑谷雋出來:“桑谷雋!他…”突然整個人呆住了:蠶蛹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對面一道裂縫,破裂的絲綢被漏進來的風吹得啪啪作響!一種揪心的痛把燕其羽整個人籠罩住了!那道裂縫讓她彷彿看見了自己剛才出帳那片刻桑谷雋臉上的搐!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她想呼叫,可卻叫不出來。何況,真的不是那樣的嗎?

燕其羽頹然坐倒!她伏倒在地,卻連眼淚都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