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踏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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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了?”
“是很多,”女子默算道:“烏孫、龜慈、西夜、温宿、西伯利亞、沙俄、安息、印度,很多很多了,好多我都記不住名字了。”
“啊?”龍格大驚道:“你去那麼多地方幹嘛啊?看你年紀輕輕,不是騙人吧?”
“我年紀輕輕?”女子突然轉過頭來輕笑道,“你多大了?”龍格一愣,説道:“二十有三了。”女子説道:“我今年好像是二十六,也可能是二十七,不太記得了。”龍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然後搖頭説道:“不像不像,我看你最多十**歲。”
“呵呵,”女子終於輕笑出聲,説道:“雖然知道你是在胡説八道,不過還是要多謝你。”龍格笑着説道:“不必不必,相逢即是有緣,我們能在異域相識,更是大大的緣分,對了,你雲那麼多地方幹什麼啊?遊歷?做生意?我看都不像。”女子面容緩和了許多,點點頭道,“恩,我在找人。”
“找人?”龍格又吃了一驚,説道:“什麼人值得你這麼滿世界的找?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嗎?”
“不知道,”女子搖了搖頭,眼神飄渺的淡淡道:“那時候我還年輕,以為世界上沒有腿雙走不到的地方,我以為只要我想找,就一定可以找到。可是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沒有找到,想必,是他不想被我找到吧。”
“那你還要繼續找下去嗎?”
“不找下去,還能做什麼呢?”小女子低低一笑,笑容苦澀,好似一籠煙霧一般,她坐在月光之下,半仰着頭,眼神那般的茫,“一天找不到,我就再找一天,一年找不到,我就再找一年,走到一個地方,就會有人知道我的事,我想,這樣慢慢的傳,漸漸的,他總會聽到我在到處找他的消息,然後,也許就會回家去找我吧。一輩子,其實很快就可以過丟了。”龍格眉頭緊鎖,沉聲説道,“你是在找你的男人嗎?”女子一笑,點頭説道:“嗯。”
“你是白痴嗎?這樣的男人也值得你去找?”女子一愣,轉過頭去疑惑的看着龍格,年輕男子皺眉怒聲説道:“他既然已經走了那麼多年,音訊全無,明顯就是不要你了,你還這樣天南海北的追着他不放,有什麼意思,就算最後給你找到了,想必他的心也不在你那了,你找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女於搖了搖頭,緩緩的躺在被太陽炙烤了整,熱乎乎的沙地上,沉聲説道:“你不瞭解他,他只是沒有辦法,他的離開只是為了讓我更好的活下去,我明白的。”夜裏的風漸漸的變涼,連帶着那些飄忽的思緒,漸慚的遊離了很遠,龍格嘟囔了兩句,自顧自的雲一旁休息,女子卻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着月光下蒼涼的大漠,一顆心,漸漸的飄蕩了起來,好像是長了翅膀,飛的好遠好遠。
秦之炎,你現在在哪裏,能聽得到我説的話嗎?你是真的找到了商丘一脈的醫看,還是走到了哪個地方,將我給忘了,或者,或者,真的像他們説的那樣,已經不在了,任我翻遍這個世界,也再也找不到了。
這五年,我走了很多地方,江南水鄉、南疆荒地、北地冰原,西荒沙漠,我去了好多好多的國家,見到了好多的人,我畫了你的畫像,一路的貼出去,沿着絲綢之路從玉門關,一路貼到了喀什湖,無法想象的,我竟然見到了絕古城,騎到了絕烈馬,我翻過皮山,走到了最令我深惡痛絕的大夏,你不知道吧,那裏在後世叫阿富汗,我好幾次都差點在那裏丟了命,我甚至去了羅馬,要不是因為當地居民在叛亂,也許就能到亞歷山大城去看一看了,我還到了波斯灣,跟着商隊去了印度河口,去了巴基斯坦,去了那麼多那麼多的地方。
每一次,我都在想,不用再往前走了,他不會在那裏的,可是剛剛想要回頭,又會想,萬一他就在前面怎麼辦呢,於是就繼續走,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漸漸連家的方向都不記得了。
多可笑,我或許從來就沒有過家,你都已經不在了,那座彭陽湖邊的宅子,還能算是一個家嗎?
可是秦之炎,為什麼我走了那麼多的地方,仍舊沒有找到你?我聽人説,商丘一脈是從西方起的異族部落,於是我一路找過去,我甚至找到了商丘一族曾經的居住地,可是卻還是沒有你半點消息。
五年了,到底還要多少個五年,我才能再見到你呢?你不是説想要和我揚帆出海嗎?你不是説要和我遊歷天下嗎?你不是説想要看看大海那邊的國家是什麼樣子的嗎?你知不知道,那一天在波斯灣口,我看到一個穿着漢人長袍的青衫男子,我以為我終於找到你了,於是我大叫着衝上前去,那人轉過身來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那是我決定開始找你之後第一次哭,所有的希望好像一下子都破滅了,我跪在沙灘上,痛哭了兩天,醒來的時候半個身子已經泡在了海里,險些就被海衝走了,我想,若是就這麼沖走了,想必也是好的吧,那樣,也許老天會開眼,將我衝到你的身邊去。
秦之炎,最後的那一晚你曾經説過,你説我是世界上最堅強的人,無論生什麼都會堅強的過去,可是你不知道,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會堅強。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怎麼的傷痕累累,總會有一個人在我的身後等着我,在夜裏為我擦眼淚,為我靴子,為我穿上厚厚的衣服,起風的時候,可以擋在我的面前,下雪的時候,可以抱住我,天黑了的時候,會在夜裏為我掌燈,等着我回家。
現在那個人不見了,我失去了所有,於是,即便被海水泡的白,即便幾次在大漠裏被黃沙掩埋,也不會有人心疼的皺一下眉了。
秦之炎,秦之炎,我好想你,好想看看你、好想聽你説話,好想聞你身上的味道,我想看看你,無論是哪裏,是生還是死,想跟着你,在你身邊,哪怕是戰戰兢兢,痛苦的絕望,也好過這樣茫然失措,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大漠裏一片死寂,天空中盤旋着黑的巨鳥,火把的濃煙高高的升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悲傷的痕跡,女子的身體那般的瘦弱,像是一棵伶仃的小草,眼角漸漸的温潤,可是卻沒有眼淚下來,她睜着眼睛,側身躺在沙漠上,眼神那般柔和的看着那座飄蕩的靈幡,如果真有神佛的存在,那麼,就請保佑他健康的活着,然後等着我,等着我去找到他,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的。
五天之後,青夏和龍格終於走出了龍牙沙漠,往北,就是朔北部的匈奴人地界,往東,就是中原。兩人站在玉門關外,青夏將屬於他的東西通通還給了他,只牽着自己的白駱駝就要進去。
“喂!”龍格突然叫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青夏回過頭去,看着這個一種結伴走來的男子,説道:“你叫我阿夏吧,西邊的那些人都這麼叫我。”
“阿夏,”龍格突然咧嘴笑了起來,説道:“我叫阿術,龍格阿術,若是有什麼事,就來草原找我,若是有一天,你找不到你的男人,就來找我吧。”青夏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阿夏!”已經進了關,遠遠的,還聽到龍格在那裏大聲的喊道:“希望你能早找到他。”三年沒有回來,關內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仍舊是人頭熙攘,摩肩接踵。青夏牽着駱駝行走在人羣之中,蒙着面紗,看起來就好像一個番邦的女子。行了大約半個時辰,路過一間飯館,青夏將駱駝給門口的小廝,自行進去找道一張相對安靜點的桌子,隨便的點了幾樣飯菜,就靜靜的坐了下來,順着窗子向外隨意的看。
“聽説了嗎?西川大皇歿了,他的三個侄子為爭皇位都造反了,樂王和紅王已經打上了京城,魯王也佔踞了白鹿原一代,好像要和北秦聯軍呢。”一個壯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動了青夏的思緒。
男人的聲音好像壓得很低,但卻是巧妙的控制在旁邊的人都能聽到的程度上,話音剛落,果然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只聽別外一名灰布衣裳的男人説道:“真的?和大秦繼元帝結盟,那不是找死嗎?”
“誰説不是呢?”之前説話的黑衣大漢皺眉説道:“繼元帝繼位之後,把北邊匈奴都殺成什麼樣子了,要不是骨力阿術在北匈奴那邊撐着,估計匈奴一脈就要滅亡了,壽王當初不過是削了大秦世家氏族的權,繼元帝繼位不到三年,就將氏族殺個片甲不留,比南楚大皇手段還狠啊,我看啊,咱們就等着當亡國奴吧。”
“嘿嘿,”另一人接口道:“管他誰做皇帝誰管天下,我們只要過我們的子就行,只要他們不封關,不阻斷西域路徑,就是翻上天去老子也管不着。”話音剛落,眾人立馬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名黑衣男子説道:“就是那些大人物愛怎麼折騰跟咱們沒關係,只要別像東齊那樣打的不可開,連年戰亂,強行徵兵,愛怎麼打都沒事。”
“不過我看吶,這仗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起來的,xx將軍還坐鎮東部大營,一般人估計衝不垮吧。”
“這也難説,”黑衣大漢説道:“那得看誰來打了,你忘了兩年前西黑草原的會戰了,燕回將軍二十萬大軍,愣是被楚皇黑衣衞不到五萬人衝殺了兩個回來,一直追到了偏事城,最後活着回來的不到兩千,那就一個慘啊,雖説是因為魯王延報戰情,拖了燕將軍的後腿,但是天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燕回能力不足,對付些小股遊兵神勇無匹,對上人家南楚大皇就歇了菜,也難説啊。”
“南楚大皇這兩年風頭太盛,大軍深入南疆腹地,衝殺了幾個來回,將南疆人殺的片甲不留,國土增大了兩倍有餘,又藉着東齊戰亂的便宜,收復了白玉關一帶的大片領土,不簡單啊。”另一人説道:“我看當今天下,也唯有繼元帝能和楚皇一較長短了。”
“小二,”青夏突然站起身來,拿着包袱走了過去,説道:“把東西包好我要帶走。”
“啊?”店小二一楞,識道:“姑娘這天可就要黑了,方圓百里,除了我們這再就沒有別的客棧了,你不如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個再上路吧。”
“不用,”青夏沉聲説道,店小二無奈只好包好吃食,給她帶在路上。
青夏先去了一趟車馬行,看店的老闆已經換了人,聽青夏説完,翻賬本翻了好長時間才找到,大驚下説道:“姑娘竟然一去就是三年,盧老闆走的時候還特意關照過我,沒想到能等到姑娘,真是太好了。”青夏答謝道:“店家有心了。”然後老闆就帶着她去後院牽馬,遠遠的就看到那匹黑馬站在馬廄裏,歇了三年,肥了一大圈,遠遠的聽到青夏的聲音,就揚起蹄子歡聲長嘶了起來。
青夏走過去拍了拍它的脖子,終於輕輕一笑説道:“胖成這樣了,還能不能跑啊?”黑馬搖頭晃腦,不斷的用蹄子刨地,很是氣惱的模樣,似乎打算馬上跑一個給她看看,老闆在一旁説道:“我們也想沒事的時候將它牽出去溜溜,只可惜您這匹馬子太烈了,我兒子被它踢了好幾回,再也不敢過去了。”青夏一笑,解下黑馬的繮繩,拿出一錠金子遞給老闆説道:“店家,我外面那匹駱駝,麻煩您好好照料,我將來也許回來取,也許就不回來了,但是千萬不要虧待它,也別買給過往那些駝隊商旅,三年之內我若是不來,就牽到關外放了吧。”店家是個老實人,見這麼大一錠金子,頓時慌了手腳,連忙説道:“不成不成,您這一錠金子,都能把我這店買下來了,我養一個也是養,養一羣也是養,再説您上次已經給了不少了。”
“您就收下吧,我這馬你們養的很好,就當是我謝謝你。”將金子到店家的手裏,青夏牽着馬就走出了馬行。
邊城並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就出了城,走上了官道,這馬還是當初在咸陽城外,從楚離的大營裏騎走的,青夏後來騎着它在關內找了兩年,彼此之間已經很有默契了。
想起客棧裏那些客人的話,蒼白女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終於,還是成了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他這樣的人,想來就是應該站在高處被人仰望的吧,聽説他在五年前就已經立了後,並遣散了後宮,也許真的找到了心愛的女人吧。
有些東西,終於還是成為了過去,這五年來風餐宿,四方行走,已經讓她的心漸漸的沉澱了下來,那些年輕時的彷徨,猶豫,無助緩緩的遠離了她的生命,也許,真的只是年少輕狂吧,大淘沙之後,作為一代君主的他,又怎會執着於曾經的那段過往呢?
莊青夏,已經漸漸的不再年輕,儘管仍舊是那張臉,可是那顆心,卻已是那般的滄桑了。
她俯下身子輕輕的拍在黑馬的脖子上,輕聲説道:“我們回家。”戰馬長嘶一聲,驀然揚踢,風馳電掣的向着東方奔去。
仍舊是五月的天氣,柳枝芽回大地,正是當初秦之炎離開的時候。
越接近彭陽城,青夏的心越的忐忑了起來,她在想,或許秦之炎已經治好了病,現在正在湖邊的宅子裏等着她回去,或者清鵬七部的人已經找到了秦之炎的下落,傳遞消息的信件就放在家裏,再或者連舟碧兒等人有人回採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