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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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揹負了多年罵名的老者高居於半空之中,眉頭緊鎖,口起伏,終於還是沙啞着嗓音,沉聲問道:“她,還好嗎?”那老嫗緩緩的轉過頭來,回答道:“悠悠神女宮,母天福地,光陰彈指過,鏡花水月中。歲月恍惚,江山易老,又有什麼好不好之言,祝師兄,這些年她很想念你。”

“想念我?”老者嘴角輕扯,一絲莫名的苦笑#他的邊牽起,花白的長在半空之中飛舞,一張白骨森森的臉龐有着無限的落寞和嘲諷,只聽他沙啞的嗓音諷刺道:“她怎麼會想念我?我屢次破壞了她和譚勉之的好事,他早就恨不得我去死。

老嫗緩緩搖了搖頭,輕聲説道:“光陰彈指而過,那些陳年舊事早已是過眼雲煙,你為何還這樣執着亍此,你現在這個樣子,連火鳳都不認得了,還不夠嗎?”祝清河神情一震,垂眼看去,只見那隻紅的火鳥站在老嫗的身邊,一雙碧的風目警惕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目視着它,突然拍拍翅膀對着自己猙獰示威,高聲鳴叫。想起當年收服這小火鳥送與她之前,因為害怕這奇禽兇悍不屈傷到她,還親自餵養了半年有餘,那時它還是幼小的雛鳥,出生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對自己##依戀,有若孩子戀母一般,無奈歲月空,恍過無痕,今相見竟全不相識,仿若陌路,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悲涼的覺,想起自己如今認不認鬼不鬼的樣子,不要説這小小的飛禽,就是自己也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心底的悲憤越嚴重,忍不住冷聲笑道:“我之所以會有今,全拜譚辯和譚勉之所賜,當年被壓在這洪天水牢之下的時候我就曾對天誓,總有一天,要衝出去,報這三十年的囚之仇。這一萬個夜夜中,若不是這個念頭一直支撐着我,我早就灰飛煙散。今你來這裏,若是為她做説客,要勸説我放棄報仇,就快點打消這念頭,看在當年的情分上,我姑且放你一馬,如若不然,就別#我不顧同門之誼。

老嫗微微苦笑,垂手探入懷中,拿出一隻已經微微泛黃的好似枯草編織的飛烏,沉聲説道:“三前,知道了洪天水牢將要坍塌的消息,她就知道師兄重見天子不遠了。她對我説過,善惡到頭終有報,蓬萊欠了師兄這麼多年,也是到了償還的時候了,若是師兄要報仇,讓我不要阻止。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她現在就在當年我們學藝的清脂山上,等待着師兄的滔天巨,將這個外表光鮮,內在腐草敗絮的蓬萊一舉淹沒,來償還多年對師兄的虧欠。”老嫗的聲音沉靜猶如古井,不興一點波紋。可是祝清河的身體卻越的顫抖了起來。他沉聲問道:“既然這樣,你還來這裏幹什麼?”老嫗苦笑一聲.低聲説道:“當年師兄被少谷主關押在洪天水牢之下,百獸震怒,九山皆沉,蓬萊####沉於地下,###之後,知道此事,和少谷主血戰三天,於聖殿之中割袍斷義,三十年來再也沒有踏入鳳鳴宮一步。靜連一年前少谷主去世,她都沒有走出內谷,這些年來,她七下水牢,歷經艱險,卻始終找不到師兄耳朵下落,只找到當年這隻於清脂山布衣村上採摘的青木布鳥,今,只是着我來説一句,當年她對不起師兄,今願意以死謝罪。

祝清河突然睜開雙目,兩眼死死的直視着那隻被老嫗拿在手中的小小布鳥,一雙眼睛充血通紅,雙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怎麼能忘了,當年他帶着一眾師弟師妹,在清脂山後的#金苑之中那段無憂無慮的子,那時她年紀還小,跟着她哥哥偷偷##,總是跟在自己的後面,一#一個祝師兄叫的音甜。那些年少恍惚的子,現在想來恍若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白雲蒼狗,往事飄零,那些年少單純的少年如今早已經被淹沒在時光的大之中。只有他還執着於其中,久久不能忘懷。

猶記得當年那些陽光遍灑山坡的美好子,猶記得她當年拉着自己衣角要那高聳入#的布衣樹上布鳥的嬌#模樣,猶記得那些潛藏於心的愛戀和炙熱的情。他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滅的仇恨讓自己在這不見天的地**中忍辱偷生,還是那想見她一面的念頭太過強烈才支撐他走到今天?

滿身鮮血狼藉的老者站在巨大的機械之上,空的往事如煙般恍過眼前,朝曇花,紅顏白,寂寞的歲月之後,原來早已和她咫尺天涯!

老嫗見祝清河的樣子,嘴角驟然牽起一絲淺笑,她緩緩的伸出手去,將手中的青木布鳥放在那滿是鮮血灰塵的石板地面上,輕聲説道“話已帶到,梳棉這就回去見她,師兄可有什麼話要帶給她的嗎?”祝清河渾身鮮血長,周身仿若是火燒一般的疼痛,無數的傷口都往下着黑的鮮血,白骨森森的臉頰可怕森#,他站在半空之中,垂目看着那隻了三十年的光陰又回到他面前的青木布鳥。昔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傲世俠少早已不在,如今殘存在這軀殼中的只是一個被仇恨衝昏了眼睛的傀儡瘋魔,他緩緩的閉上眼睛,還能説什麼?還有什麼好説?方才還瘋狂癲瘋的神智突然安靜了下來,緩緩搖頭道:“去告訴她,我對不起她。我之所以有今,也是罪有應得。”老嫗聞言眉梢一挑,隨即翻身#了火鳳的背脊,一聲清嘯,乘風而去,遠遠的有聲音悠悠的傳了過來:“祝師兄,一個地下巨淹沒蓬萊的時候,你也許也會看到,清脂山上如今思緣花已經開的滿山遍野,布衣樹又長高了幾十丈,青木布鳥長的滿數都是,當年我們種下的雙翼飛草如今已經開遍了整個山坡,大風一來,漫天都是飛草的香氣,蓬萊下一代的孩子們還都在山上學藝,機括鍛造聲,讀書聲,朗朗入耳…”

“轟!”巨大的天機索頓時散出刺目的關澤,一室熊熊的火光之中,老者雙目緊閉,突然仰身#起,手上招式不斷,頻頻擊打在各個機括之上。

青夏大怒,雖對他們剛才所説之言一知半解,可是還指望着那老嫗能勸説這凶神大笑解開天機索的念頭,可是誰知那老嫗只是説幾句話就走了,而祝清河還是一如既往的繼續方才的事情,憤怒的和楚離對視一眼,就要上前去阻止他。

“慢着!”秦之炎突然眉梢一挑,一把攔住青夏和楚離,沉聲説道:“他好像在重新關閉機括。”

“廢物!”西林譽突然怒喝一聲,#着老者飛奔而去。幾人哪能給他這個機會,銀槍匕齊揮,直斬西林譽口,三人齊鬥西林譽,楚離長聲笑道:“祝先生悲天憫人,終於體會了慈悲的真正含義,哪能讓你這人身豬肺的敗類破壞,要打就來和聯練練吧!”此刻招數如長江大河,落白雲般不拘一格。打的西林譽步步退後,險象環生。

秦之炎嘴角淡笑,右足虛踏,風而起,衣帶輕飄,廣袖微張,恍若仙人。

西林譽眼見不敵,看了青夏等人一眼,隨即眼內光一閃,轉身朝着甬道衝去,一聲破空聲響,就已不見了蹤影。他身手也甚是了得,在這樣的包圍之下,竟然也能衝出重圍,逃出生天。

事情展的太過迅,以至於青夏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西林譽倉皇逃竄的沒了蹤影.才突然知道這難纏的傢伙竟然跑了。心下不由得一陣大喜,可是剛要大笑以示慶賀,忽聽一聲震天的咆哮聲突然沖天而起。

青夏大驚會過頭去,只見老者白飛舞,身軀急萎縮,皮膚如枯樹一般乾癟下去.一張白骨森然的臉孔更加顯得蒼老可怕。血彷彿已經被乾了一般,整個人沒有一點生機。

“祝先生!”青夏面驚慌之,驚恐#道。

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平靜的看了青夏一眼,低聲笑道:“沒想到,三十年了,我還有見到故人的機會,丫頭,你我也算有緣,你不是蓬萊的人嗎?”青夏一愣,連忙點頭。

老者微微笑道,一張臉孔慘白赫人,苦笑一聲,問道:“也不知道,她這些年,可還好嗎?”天地同泣,草木皆悲,時間呼嘯而過,生死。昔年的偏偏少年此刻失去了曾經一切值得驕傲的資本,可是那顆心卻還是不能控制,被人咒罵了多年的祝清河在生死的剎那間慈愛的看着這個和自己相差了三十年光陰的後輩,沉聲問道:“你知不知道,小蘇她,可還好嗎?”青夏的眼淚終於不可抑制的了下來!

“對不起,”青夏低聲説道:“我只見過現在蓬萊的谷主譚素凝小姐,她的父親已經去世,聽説她的母親居於內谷望舒塔之中,已經很多年沒出來過了。想必,心裏也是很苦的。”

“是嗎?”祝清河嘴角出一絲苦笑,“即便是很苦,也不會是為了我。若不是這一場變故,她可能早就忘記了她還有我這樣一個師兄吧。”白老者遙遙立於半空之上,衣衫輕飄,鮮血潺潺下,突然輕笑一聲,淡淡説道:“她們不過是在騙我,就跟當年一樣。”他緩緩的探手入懷,許久,才輕輕的拿出一隻枯黃的枯草飛鳥,苦笑搖頭,微嘆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多年來殺伐決斷,算無遺策,可是卻終究算錯了我。這個青木布鳥我三十年來一直就在身上,又怎麼能扔在水牢之中呢?她即便是和譚勉之決裂,為了也不可能是我,不過她竟然還記得當年清脂山上的過往種種,也就夠了。”時光閃#,霧影縈繞,祝清河面容悽,已經看不清臉容,只覺他周身光影瀰漫,仿若一滴滴微塵升起。

祝清河的聲音低沉暗啞,滴滴#點的傳到三人的耳中,萬物飄散之中,空氣中一片鮮血的腥甜,亙古的長風吹過幾人的衣角,灑下漫天飄渺的霧氣。他手握繁雜的機括,一點一點費力的扳動,那些數以千計的輪軸按鈕,像是密密麻麻的蜂窩一般,#碎了他本就萬念俱灰的心力。

三十年前,他曾蒙受不白之冤,被師門陷害,被同道唾棄,被七部中人咒罵,更被自己的族人壓在這不見天的洪天水牢之下,幾十年受盡世間至極苦楚。三十年後,他重出生天,卻仍舊被同門視為大敵,追殺欺詐,可是如今他卻要為了解救蓬萊#####生命。

這個世間,一片渾濁,一片黑暗,人心如蛇蠍,魑魅魍魎,陰謀暗算遍地都是,到底什麼是正?什麼是?哪裏又才是真正的純淨樂土?當白鹿原上莊典儒口口聲聲要重建所謂的人類的永生###,消滅黑暗和殺戮,保護正直的靈魂不受污染,匡扶上古神聖之光照耀的國度,或許永遠也只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這時,忽聽甬道出傳來一聲清嘯。青夏三人急忙凝神望去,只見卻是那隻剛剛被那老嫗騎乘的火鳳獨自衝回。一陣灼熱的暖意登時籠罩了整間石室,直衝着祝清河疾奔而去。

青夏大驚,正#出手阻止,卻見那火鳳陡然哀鳴一聲,附身衝上前去,尖椽一下緊緊的咬住祝清河的衣襟,然後拼命的向外拉去。聲音悽惶嗚咽,巨大的碧鳳目之中,有淚水不斷的湧出,見祝清河望來,連忙拼命的衝着他搖頭,似乎是在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傻的用生命去重新關閉天機索。

這隻當年被祝清河悉心養育的#鳥,終於在最後關頭認出了它面目全新的主人,不顧一切的拼死逃回,只為了將他救出生天。

祝清河心神大震,垂目看着那隻早已不是當年小如巴掌般的小小飛禽,中的淒涼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光陰似箭,遍地蕭索,物是人非的悽惶白地之中,卻只有這隻鳳鳥念着當年的舊情,用它那簡單的頭腦在瞬間分辨出了屬於它自己的善與惡。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一絲半點的別有用心,只為當年那短短半年的照料,只為當初那一點點的恩惠之情。

無盡的悲涼湧滿了他的整顆心神,祝清河突然悲聲長笑,伸手輕輕的撫摸火鳳頭上火紅的羽,仰頭悉聲説道:“枉我一生還自命通馭獸之道,直到今方才明白,真正高明的馭獸並不在手段的征服,也不在武力上的壓迫,而在於心靈上的歸順。我一世淒涼,沒想到最後竟會在你身上找到一點暖意,這天地這般廣博,可是我一介孤魂野鬼又有什麼好眷戀的,這條命三十年前早就該放了手,多活這些年頭,也不過是自討苦吃。既然她那麼想我死去,我何不順了她的心願,她一生恨我怨我,也許只有這樣子,我才能如了她的意。”説罷驀然揚起頭來,嘶聲叫道:“反正也是這天地間不受人歡之輩,又何苦去這孤寂的世間,不如就此回家,歸虛於天地之間中,消散於無形之內,就再也沒有這麼多的煩惱了。”漫天的華彩騰空而起,火鳳哀鳴之聲更甚,雙翅撲朔,掙扎着要將於祝清河拉走,雙目之中淚水潺潺不斷,聲音悽慘淒厲,充滿了絕望的不捨和難過痛惜。

青夏不忍觀看,無奈閉目,只覺心頭沉重如壓着千鈞巨石。只聽祝清河於半空之中聲音豪,卻漸漸微弱,語調如泣,長歌當哭。

突然,一道炫目的華彩彌散天地,巨大的撕扯之力猛地將祝清河的屍體撕碎,化作萬千飄飛血污,只是一晃眼之間,就聽“咣“的一聲,所有的一切盡皆歸墟,古老的機械靜靜的立在石室之中,就好像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一樣。

青夏凝目望去,只見虛無的石室之中,四下裏一片死寂,灰塵堆積,牆壁古樸,哪裏還有祝清河一絲一毫的影子。那樣一個驚才豔絕,卻又受盡苦難的蓬萊前輩,竟然就以這樣的方式消失無形於天地之間,再也再也尋不到一絲的衣角氣息,恍若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若不是那遍地的溪水一般的鮮血,青夏幾乎要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看着呆愣在原地的火紅鳳鳥,那種了一場大夢的覺#的強烈,這混亂的人世,不就是浮塵的一場大夢嗎?

火鳳呆立在原地,茫然四顧,似乎仍在不死心的尋找祝清河的影子。青夏心下難過,緩緩的走上前去,輕輕的拍着火鳳的脖頸,知道這頭腦比較簡單的大鳥尚不能接受它這失蹤了三十年的主人就這麼消失了的事實。火鳳呆呆的看着青夏,緩緩的又轉動碧的鳳目回頭去看那一片虛無的石壁,終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斗大的眼淚又再次溢出了它的眼眶,一滴滴落在青夏的衣襟之上。

火鳳垂立於青夏身邊,久久不動,這從未見過的一人一獸剎那間竟生出了同樣的悲涼之意。在這與外界隔絕的洪天地**之中,時間呼嘯而過,生死,那些被灰塵掩埋了的陳年往事終於又漸漸的被巨所淹沒,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

“魑魅魍魎都已經掃蕩乾淨,下面該輪到你我了。”楚離冷哼一聲,緩緩走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