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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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別院大門疾步走到半途，不知想到什麼，腳步漸漸緩了下來，略一思量，似乎已改了主意，轉身走回自己的小院。

醉菊和紅薔都正不安地等着，見娉婷一路走過來，趕緊出了側屋，了上去，卻不知道説些什麼好。

娉婷瞅她們一眼，知道大家嘴上不言，心裏都已着慌，也沒有時間安，只是問:“這裏誰有絳紅的裙子？”

“我有一條。”紅薔道。

“快拿來。”娉婷進了屋，又尋了梳子在手，滿頭青絲細細理順，直如一道黑得驚心動魄的瀑布。

醉菊見她要梳髮髻，走了過來:“我幫你。”便要接過梳子。

娉婷搖頭:“我自己來。”對着鏡子，緩緩將頭髮分成兩束，繞着指頭一圈一圈地纏上去，不一會結成一朵花似的黑環。

娉婷對着鏡子看了看側面，不滿意地搖搖頭，又鬆了手，讓青絲重新垂下來。

正巧紅薔已經找了那件絳紅裙子過來，遞到娉婷面前，問:“絳紅的只有這一條，但這是夏天穿的，薄得很。”

“正是這個顏。”娉婷接了過去，摸一下布料，確實很薄:“幫我換上吧。”

“這麼冷的天，穿這個哪行？”醉菊皺眉道:“我有一件紫紅的，雖然顏不大一樣，但比這個暖和。”娉婷斬釘截鐵道:“只能這個顏。”她眉微微一挑，竟讓人不敢違抗，只得幫他換上。還是雪天，雖在屋內，但娉婷下貼身的小襖，還是猛打了幾個哆嗦。醉菊連忙取了一件帶邊的大披風將她裏起來。

娉婷地看她一眼，低聲道:“我還要梳頭。”不要紅薔和醉菊幫忙，自行在鏡前盤了半天。醉菊看她一臉認真，十個指頭在髮間左挑右捏，漸漸又用小束青絲捲成一朵朵緻的黑小花，兩旁的發卻只是梳得伏貼了，柔柔墜在頸項上，襯着白皙的肌膚，動人到了極點。

紅薔在一旁靜靜看着，嘆道:“雖然好看，但也太麻煩了，虧姑娘手巧，要換了我，不知要梳多久。”醉菊也不住道:“真好看，配上姑娘的臉型、眼睛，還有姑娘骨子裏的那股氣質，竟像是專為姑娘想的梳法似的。”娉婷被她們一誇，反而顯出兩分鬱，對着鏡子又看了看，淡淡道:“梳得並不好，我今天是第一次親手梳這個。”站了起來，想了冷得厲害，用手合攏身上的披風，將自己藏在裏面，眼神飄了四周一圈，直桿，掀簾子走了出去。

漠然正站在小院門前，見娉婷走了出來，目光在她的披風上打了個頓。娉婷身子瘦削，雖有披風裏着，也可以看出她裏面穿得極薄。

娉婷將雙手攏在披風內，抬頭瞧見漠然，並不停步，擦肩而過時，低聲道:“你跟我來。”似已下了決心，腳下毫不猶豫，逕自出了幾道門。

此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別院大門處被親衞們嚴密把守，人人手握利劍，睜着銅鈴大的眼睛，加倍警戒地瞪着外面的動靜。忽見娉婷梨花般單薄的身影挾隱隱決然而來，後面跟着漠然，都不驚訝地看過去。

娉婷在大門前站住腳，默默凝視這扇堅實的由鋼做支桿的木門。

它現在雖完好無損，卻絕對抵不住何俠的一輪攻擊。這畢竟不是軍事重地，在這裏對上那些沙場上縱橫的攻城利器，豈有勝算？

她微微攥拳，肩膀不被人察覺地抖動了一下，深深了一口冰冷的口氣，閉上眼睛。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時，那裏面已經盛滿了毅然。

“打開大門。”眾親衞一驚，面面相覷。

漠然一個箭步到她身側，壓低聲音而焦灼地道:“白姑娘…”

“你也是沙場上的老將，難道不知道只要何俠一聲令下，這裏的抵抗本不足一提？與其讓他攻進來，不如將他請進來。”清晰平穩的每個字，像晶瑩的雨滴有序地打在每個親衞的心上。

最讓人驚訝的是，被這樣的雨滴一打，彷佛心上的塵埃就被沖掉了。大家反而不再患得患失，恢復瞭如有楚北捷在場時的沉着。

“打開大門。”又淡淡吩咐了一句。

那一瞬間，所有人深深記住了，她傲然立的背影。

移開沉重的橫栓，大門發出“格拉格拉”的響聲，緩緩開啓。別院外的一片空地，和不遠處反着雪光的茂盛山林，一點一點出現在眾人眼底。

娉婷於大門中央，風而立。眸中閃爍着微微的光芒，凝視着山林深處，臉上出複雜而難以言喻的表情。

敬安王府的往事，如此遙遠，又如此貼近。

宛如一條靜靜的地下暖在腳下蜿蜒而過，與她赤的腳底，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