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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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硬梆梆的“睡吧”活像將軍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來,卻讓人悵然淚下。
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纖細的掌,在被下攥成堅強的拳。
若這般深愛,都不過如是,縱使温柔似水,可以活生生煉化了離魂神威二劍,又有何用?
月,已過中天。
初六,到了。
楚北捷在狂奔。
凌晨的北風,在耳邊呼嘯。
他一生中,有過無數次策馬狂奔,下的駿馬放開四蹄,縱情馳騁,讓風獵獵灌滿他的披風,讓河臣服在腳下,讓山巒也不由側目於他的身影。
奔馳,是一種壯烈的快意。
但此時,他再也受不到這種快意。
風獵獵面吹着,他不畏懼臉上刀割似的痛楚,但風拉扯撕裂的,還有他的心。
被焦灼的火煎烤着的心,懸在半天高處。
雅靜的隱居別院,在目不可及處。
那股淡淡幽幽的梅香,卻縈繞在心尖。
楚北捷深深知道王兄的情,只看王兄費盡心血,不擇手段將他拖延在都城,就可知另一處對付隱居別院的手段,一定是雷霆萬鈞。
娉婷善於挑琴的玉手,怎能應對東林王的挑戰?
她單薄的身影,是否正向白晃晃的利刃?
怎也摟不夠的纖柔身子,怎也瞧不夠的清秀小臉,怎也聽不夠的清越歌聲…這般堪憐的人兒,為何偏偏有人不肯高抬貴手,輕輕放過?
她已歸隱。
她已不理外事。
她已哀哀切切,傷了又傷,只盼志盡舊事,做一個知足的小女人。
做他楚北捷的女人。
“娉婷並不貪心,只是希望在王爺領兵趕赴戰場之前,回來見娉婷一面。娉婷要在王爺生辰那天,和王爺説一件很重要的事。”這,是一個多簡單的心願。
尋常的男人也能輕易答應的心願。
而他不是尋常百姓,是楚北捷,東林的鎮北王。
楚北捷舉鞭,瘋狂地策馬,眼中血絲密佈。風不留餘地地往前襟裏灌,澆不熄他心如火燎。
兩旁積着混了泥士的髒雪,中間大道筆直向前伸延,似乎無止無境。
這歸家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長。
楚北捷在馳騁中舉目,遙遙看着前方。
望斷雲深處,娉婷安否?
不見娉婷的麗容,眼簾裏跳出的卻是遠處隱隱約約的一面旗幟。前方的隊伍也在策馬前進,面而來。楚北捷極目凝視,那旗幟隨風展開,赫然一個悉的“牟”字。
楚北捷心臟重重一頓,揮鞭打向已經口吐白沫的駿馬,衝到面的隊伍前面,猛然勒馬,喝道:“臣牟河在?”他已多時未曾飲水,聲音嘶啞難聽。
臣牟驟見楚北捷,連忙從隊中出來,翻身下馬拜道:“王爺,臣牟在此!”
“你管着龍虎大營,竟敢擅離職守?”臣牟答道:“小將是接到大王的調令,五天前到洛盟向富琅王稟報營中要務,見過了富琅王,現在回都城拜見大王。”
“龍虎大營現在由誰掌管?”
“奉王令,由富琅王屬下封閩將軍暫時接管。”封閩將軍聽令於富琅王,娉婷縱使有神威寶劍在手,以她現在的身份,也調動不了龍虎大營。
東林王對付他這親弟,竟算無遺策。
楚北捷氣極攻心,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求救無門的娉婷,唯一的希望只有他了。
以娉婷的聰慧,既有初六之約,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拖延敵人,直至他回到別院。
等我,一定要等我!
楚北捷雙掌盡是血泡,渾然不覺得疼,猛然抓緊繮繩,坐直身軀。
臣牟隨他出入沙場多年,見他模樣,知道他已馬上馳行多時,雙手遞上自己的水袋:“王爺喝口水吧。王爺是否趕着奔赴戰場?這樣急行,士兵和駿馬都受不了啊。”楚北捷接過水袋,咕嚕咕嚕仰天喝個光,回頭去看身後已經緊跟着他奔馳了整整一天兩夜的三千鋭。
自出都城後,他們一路快馬加鞭,本沒有休息過,個個筋疲力竭,手掌被繮繩磨出血痕,途中已有幾十人打熬不住,從馬上栽了下來。
他帶兵多年,從不曾如此不愛惜兵士。
楚北捷心中沉重,回過頭來,問臣牟道:“你帶了多少人?”
“不多,一千七百人,都是小將手下的鋭。”
“都給我。”楚北捷掏出懷裏兵符,往半空一舉,大喝道:“本王統領全國兵馬,眾將士聽令!三千御城鋭騎兵,若有熬不住的,馬匹快不行的,都隨臣牟回去。臣牟屬下一千七百人現在盡遍本王指揮,立即隨本王…走,”翻身下馬,躍上臣牟神奕奕的坐騎,沉聲道:“你的馬借我。”
“王爺這是急着去哪裏?”
“初六月滿中天之前,本王一定要趕回隱居別院。”臣牟愕然道:“今天已是初六,十個時辰,怎麼可能趕得回去?”楚北捷恍若未間,一勒繮繩,駿馬長嘶,狂奔而出。
臣牟不知具體發生何事,但已知情況緊急。看楚北捷背影倏忽間已遠,猛一咬牙,攔下副官坐騎。
“我隨王爺前去,你帶領倦兵先回都城。把馬給我。”臣牟翻身上馬,毅然鞭,跟在滾滾騎兵後面,追了上去。
黃土大道,被踏起滿天黃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