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你的終點很遙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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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你的終點很遙遠生活終究是在按部就班地滑行着。
萬惡的高三終於來臨。夏天卻還沒有完全過去。鄭東霓就在鄭南音的房間裏安營紮寨,晚睡晚起,悠閒自在,整敷着面膜熬電話粥,氣死了水深火熱之中的鄭小兔。
至於我,因為工作時間不夠長,沒有資格去教高三,會在九月份的時候教高一新生。鄭南音這傢伙總算找到了打擊我的理由:“我們現在的物理老師,講課講得比你好一百倍。”龍城的八月末,已經有了涼意。尤其是清早的時候。八點鐘左右,我站在廚房裏磨豆漿。心裏因為什麼都沒有想而一片澄明。柔軟清麗的陽光裏面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蕭條。站在這樣的陽光裏面,會有微風拂面的錯覺。家裏人上班的上班,公主殿下上學,大多數時候,只有還在假期中的我和鄭東霓兩個人。
然後我就聽見了鄭東霓的歌聲。
“風雨過後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會有彩虹。所以你,一臉無辜,不代表你懵懂。”鄭東霓學王菲是可以亂真的。唱歌,曾經是她吃飯的傢伙。
她關上冰箱門,對我微笑[福哇txt小説下載]:“早上吊一吊嗓子是好的。我自己都覺得我寶刀未老,完全不減當年。”
“走過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樣,”我説“27歲就可以話當年。”
“那當然。”她驕傲地把脖子一梗“誰都像你,當年坐着學牛頓三定律,現在站着教牛頓三定律。無聊。”
“你是怎麼認識那個人的?”我猶豫了一下,比較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她一愣:“偶然。去年夏天他放假回來,跟着什麼人到我店裏來。然後他就來約我了,後來他回美國去,我們保持聯繫。再後來,他説他想結婚,我説,我也想。”她有點狡猾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看上他什麼?”
“我從來沒有看上他,我只是不討厭他而已。”她靜靜地把豆漿倒滿兩隻杯子“最近我的品位變了,突然喜歡上學歷高的男人。他很單純,我説什麼,他就相信什麼。他就跟你一樣,從來都沒有從學校裏出來。在國內的時候就是讀書,去美國還是讀書,讀完書就留在學校的研究室…活了30年,唸了二十多年的書。熱帶植物博士…”鄭東霓笑了“這世界上真的是什麼人都有呀。”現在只剩下兩種可能:第一,我的堂姐長得很像熱帶植物;第二,那個男人在美國小城裏憋瘋了,偶然看見了一個明利落的城裏女人,絲毫不能讓他聯想起原始的熱帶植物,於是決定非她不娶。
“鄭東霓,”我嘆了口氣“跟你説,我也有同學出去留學或者陪讀。辛苦得很,尤其是美國的那些小城市,一到節假,大街上靜得像墳場。你不是耐得住那種寂寞的人。他沒有多少獎學金,活累活都是你的…我不是指洗衣服做飯,還包括搬個梯子刷公寓的天花板。去超市買十幾公斤的東西回家,要麼開車,要麼像駱駝一樣自己搬回來,你以為你還能像在家裏那樣揮手打輛的?做夢。”
“你是説我吃不了苦?”她深深地凝視着我。
“我是説沒有必要。”
“別小看我,鄭西決。”她把頭髮全部握在掌心裏,有點惡狠狠地扔到腦後去“我又不是沒出過遠門。在新加坡唱歌的那幾年,我有時候一晚上跑三個場子,白天還有別的工要打,和四個女孩子租一個房間,什麼臉都看過。你真的以為你姐姐回來開店的本錢是靠什麼有錢的男人?我倒想,可是到哪去找那麼傻的有錢人?你説對不對?”我突然發現我本沒有和她對話的資格。鄭南音是對的,我只不過才做了一年的老師而已,我就以為自己天生適合規勸別人。我憑什麼來説三道四呢?我甚至像所有無關痛癢的閒人一樣,暗暗揣測過她的錢來自某個,或者某些男人。
鄭東霓是在18歲那年去新加坡的。她才大一,連第一個學期都沒有讀完。她在大學所在的南方城市裏認識了她的第一個男人,一個新加坡的酒吧經理,於是就下了南洋…多古老的説法。四年以後她回來了,在北京安頓了下來,當她的大學同學苦苦地從一個招聘會奔赴另一個招聘會的時候,她成了服裝店的老闆娘。
沒錯,我們的姐姐跟着她才認識幾天的男人去做天涯歌女的時候,跟鄭南音一樣大。我早就煉地總結過了,人是有命的。
“鄭西決,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她託着腮,無限神往。我知道她不是在跟我説話,她只不過是在回憶而已“在新加坡的時候,有一回,有個客人一出手就給了1000美金的小費。要我給他們一桌人唱一個晚上。1000美金當然多,在新加坡也沒有幾個人能在一晚上賺到這麼多。可是,當1000美金是在你的罩裏面的時候,你才能真的明白,不全是錢的問題,這世上,真的有等級這回事。”她早就給我講過的,但是她忘記了。
“你想一雪前恥,所以想嫁給…學富五車的‘熱帶植物’?”
“當然不是。”她大笑着過來我的頭髮“我想賺錢呀。我現在的店生意再好也只是衣食無憂而已。所以我想借這個機會出去看看,看看我還能不能賺到更多的錢。”
“你現在賺的不夠多嗎?似乎比我多很多。”
“都跟你比,社會還用不用進步?”她衝我翻白眼“無大志。”
“我是無大志。”我自在地伸了個懶“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待在龍城,教一輩子書,然後照顧三叔三嬸,小叔,當然還有你爸你媽。等你和鄭南音都遠走他鄉,並且婚姻不幸的時候,幫你們支撐好這個大本營,好讓你們隨時回來養蓄鋭,再戰江湖。”
“賤嘴。”她的眼神明顯有些意外“我沒想到,原來你也有志向,是繼續做這個家裏的‘三叔’。”
“沒錯,就這麼簡單。要是我真的能做得像三叔一樣好,是我的榮幸。”
“為什麼?”她問我。
“鄭東霓,”我説“你不是孤兒,你永遠不會明白。”
“我和孤兒有什麼區別?”她倉促地一笑。
鄭東霓的婚事,就這麼成了定局。…我這個説法並不確切,準確點説,在全家人反對無效只好對她表示祝福的時候,她才宣佈她和熱帶植物在法律上已經是夫。她這次回家來只不過是來辦簽證需要的手續而已。大家恍然大悟,更加無話可説,只好團結一致地幫她準備所有申請簽證的文件,以及行裝。也不是全家人吧,不包括她自己的父母。小叔的點評最為幽默,當他聽説了鄭東霓老公的專業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説:“好。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熱帶植物,也是好的。”鄭南音在一旁笑得差點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