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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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當年在大學時，聽過一課教人如何立身處世的專題，內雲“人生十不可為”道是師不可罵，文不可抄，友不可賣，官不可討，上不可媚，下不可慢，錢不可貪，不可濫，風不可追，天不可欺，其中對“不可濫”這一條我的觸尤深。

想到何冬圃不止一次敲打我，我暗自下決心儘量少往匯賢樓跑。可是沒有幾天我就不住了，一來成天無所事事，沒有正經營生幹，二來司小的影子總是在我腦海裏縈繞，我也確實想知道何冬圃終究給她安排了個什麼角幹，她到底幹得怎麼樣。楊依依倒是給我來過幾回電話，都被我找藉口推託了。不是看不上她，從心裏説，這女人頗有幾分魅力，放在任何一個男人面前，也沒有幾個能抗拒得了的。我之所以不想與她走動太近，主要是有個心結，那就是我不清楚她與張也的關係到底到了什麼程度。雖然他和她都一再説，兩人只是孩子的老師與孩子的家長之間的正常往來，但我知道，現在的人民教師可不像三十年前，我黨從那時起提倡思想解放，而這些為人師表者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思想解放的先驅，學生家長與學生老師之間發生漫故事已經不是個例。倘若他們二人真是那樣了，本着“朋友，不可欺；朋友妾，不可戲”的道德規範，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雖然從理論上説，楊老師既非張局長的夫人也非如夫人，可是理論與現實比起來，總是蒼白的。

第二天到文聯大樓轉了一圈，我便開車奔市郊而去。我這個人沒有毅力，由此可見一斑。此時正是上午十點多鐘，不到飯檔時間，所以整個匯賢樓大院裏都很清靜。我正猶豫着是直接到後院董事長的辦公處，還是到員工休息的那幢廂樓去，忽見一個亭亭玉立的身影從主樓餐飲部的旋轉門裏走出來。mygod！真是天遂人願，正是司小！

與一週前摘葡萄時見到的形象迥異，今天的司小穿着一套合體的藏藍西服套裙，長長的秀髮攏在腦後，用一塊絲帕挽着，齊膝長短的裙下，兩條秀美的玉腿裹在絲襪裏，一雙半高跟的尖頭皮鞋使她看上去更顯苗條。我注意到她那飽滿的前佩戴着一枚小巧而緻的店徽，上面標明她現在的身份是大堂經理。她的臉恢復了白皙細，在農場時曬出的淡淡酡紅已然褪去，又變成了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嬌俏可人的玉人兒。

“七叔來了？”顯然她是看到我從車裏下來才出來的，不等我開口，主動問候道。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哦，是呀，我是人家的叔叔呢。於是，儘量用一種很莊重的口吻回應她，然後問她老闆在不在。

“何總今天去市工商聯了，中午能回來，要不要我給他打電話？”司小兩隻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裏面纖塵不染。

我心裏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説:“那就不必了，我也沒有什麼急事，等他一會好啦！”

“那七叔隨我到後院坐一坐，喝杯茶吧！”我隨司小沿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何冬圃的小四合院走去。兩人肩膀並肩膀，我才發現她的個頭真不矮，我也就比她高出不到半個頭。我悄悄從側面覷了她一眼，覺她似乎沒怎麼化妝，一副素面朝天的樣子，連臉上若有若無的毳透過陽光也能看得到，令人一下子就想到“清水出芙蓉”這句詩。

在何冬圃的會客室裏，司小叫來服務員給我泡上一壺西湖龍井，我看着她半躬着給我斟茶，問道:“三哥，哦，你們老闆那天説要安排你做個助理，怎麼又決定讓你當大堂經理了？”她臉上微微一紅，説:“何總是這樣安排的:我現在是羣英企業集團的公關助理，兼着匯賢樓的大堂經理。何總説，我剛上任，還要悉悉情況，眼下公關的事不多，所以要我多往酒店這邊跑一跑。”我想了想，問她:“那麼要想找你，只能往餐飲部打電話了？”她點點頭。

“哪天我跟三哥説説，應該給你配個手機嘛。——當助理就是進入領導層了，哪能沒有手機呢！”我半開玩笑説。

“謝謝七叔，不過平時也沒有誰來找我，七叔就不必跟何總説了。”我點點頭，喝了口水，笑着問:“叫我七叔，你似乎虧了點。如果不情願，就別叫了，我也不太受用。”司小不好意思地垂下眉梢，稍頃，抬起頭來，用澄澈的眼神望着我:“那我該怎樣稱呼你呀？”一副天真無的樣子。

我差一點口而出:“你就叫我哥哥好啦！”一想那樣過於輕佻，便裝作很正派地説:“人都叫我的名字。”她又低下頭，低聲説:“那我可不敢，你是大作家，我哪能那樣不知深淺呢！”忽然，她輕輕地笑了:“不過，我也真的不情願叫你叔叔的，你真的不像個叔叔！”這時，一直握在她手裏的對講機響了，餐飲前台告訴她，來了一夥重要的客人，要找大堂經理。她讓我自己坐一會兒，匆匆離去。

又坐了幾分鐘，我猛然想到，既然何冬圃不在，何必要讓他知道我又跑來了呢？反正我來這裏，像他説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趁他沒回來，溜之大吉好了。

於是，我回到前院，招手叫司小出來，告訴她我先回去。

“我找三哥沒有什麼事，主要是想看看你，他回來，你就不用對他説了。”我像是漫不經心地叮囑她。

司小兩隻大眼睛忽閃着，點點頭:“那好吧，我就不告訴何總了，再見，七…”

“叔”字沒出口，她笑笑，擺擺手，跑回樓裏。

車子開在從市郊往城裏去的公路上，兩旁高大的鑽天楊在陽光下投出斑駁的影子，一陣陣清風從半開的天窗裏輕拂面頰，愜意得很，我的心情更是到了極點。

我不能確定司小是否窺見了我心底的小九九，但以她的聰明勁兒，該不會是個懵裏懵懂的人，剛才分手時她最後那句話顯然已經明白了我的用意。與女孩子廝混這麼多年，不敢説能數得清她們的心裏有幾道竅，但對她們的一顰一笑有什麼隱意，我自信還是瞭如指掌的。就像一個侍了一輩子花草的園丁，對各種花卉的“肢體語言”也就是人們常説的“花語”總要比旁人領悟得深而透。當然我絕對算不上“採花大盜”君子好，取之有道，始亂終棄，丈夫不為。當年在大學時，聽過一課教人如何立身處世的專題，內雲“人生十不可為”道是師不可罵，文不可抄，友不可賣，官不可討，上不可媚，下不可慢，錢不可貪，不可濫，風不可追，天不可欺，其中對“不可濫”這一條我的觸尤深。我覺得總結這十條“箴言”的人深懂男人心理，亦頗閤中國傳統文化之道，兩千多年前，孔老夫子便有過闢的論述，稱為“飲食男女，人之大存焉”我最歎服的是這位“至聖先師”對於人生的看法——他是比較現實的，形而下的，不講虛無縹緲的形而上的。凡是人的生命，不離兩件大事:飲食，男女。一個生活的問題，一個的問題。所謂飲食，等於民生問題，男女則屬於康樂問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誰也離不開這兩件事。稍後與孟子同時的告子也説過:“食也。”可見好並非一大罪惡，男人好就像雄動物之追求品貌端莊、姿容出眾的雌，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基於此，人家告誡咱不是不能“好”只是不能“濫”絕對是“深合朕意”的熨心之語。何況恁多年來，雖然往的女孩子很多，我卻很有定力，不是温莎公爵那種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譬如那天與楊依依在仙人峯大酒店一宿，那表現，百分之百地夠得上謙謙君子的水平了。

正在自鳴得意地胡思亂想，手機響了，低頭一看，真像有心靈應一樣，想到誰誰就有反饋。——楊依依的號碼顯示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