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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民主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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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河塘村的民主選舉是賀家國極力鼓動起來的,得到了沙洋縣委的大力支持。縣委季書記在民主與法制問題上和賀家國有廣泛共識,雙方一拍即合,河塘村村委會的換屆選舉工作就嚴格按照《村委會組織法》鋪開了,縣委為此還專門發了一個文件。其實,河塘村村委會早在去年三月任期已滿,早該換屆了,因為沒人提,大家便把這檔子事全忘了,不是因為老甘和老聶在計劃生育問題上犯了嚴重錯誤,連鎮黨委書記計夫順都想不起來還有換屆這回事。

五月初的一天,賀家國和縣委季書記親自坐鎮,由沙洋縣民政局政權股、鎮黨委、鎮政府具體組織,按得票多少選出了九位村民組成了河塘村選舉委員會。當天下午,選舉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會議,又按得票多少選出了選舉委員會正副主任。賀家國當場宣佈説,從此以後,河塘村的換屆選舉工作將由這個民主選舉產生的選舉委員會獨立領導,市、縣、鎮三級主管部門都不會再下達什麼行政命令了。在場的村民們沉靜片刻,馬上熱烈鼓起了掌,對這種真正意義上的民主予以充分肯定和擁護。縣委季書記也講了話,大意是要村民們珍惜自己的民主權利,要把換屆選舉工作做好,村民們也鼓了掌。計夫順原來不想講話,可怕賀家國的話被村民們誤解,便接着賀家國的話頭説了幾句:市、縣、鎮不再下達行政命令,並不是説就對選舉不管不問,放任自了。如果選舉工作出現非正常情況,組織上還是要過問的。

對計夫順的這個講話,村民們奇怪地報以沉默,連在場的黨員幹部都沒怎麼拍巴掌。

據那天的會場氣氛,計夫順預計到河塘村的這次海選可能不會太順利。

卻沒想到,後來會這麼不順利:儘管各方面的大會小會開了五六次,《村委會組織法》讓選舉委員會領着村民們反覆學了,什麼道理都講了,縣民政局政權股和鎮人大的幾個同志一直坐鎮在村裏監督巡視,計夫順和鎮黨委看好的九個黨員候選人也只從海底下面浮上來兩名。五月十號,村民集中開會,選出了正式候選人十五人,其中正主任候選人兩名,副主任候選人四名,村委候選人九名。選舉委員會當天下午貼出了第五號公告,公佈了這十五位候選人名單,決定下一輪再從這十五個候選人中選出九人正式組成新一屆村委會,選舉時間定在五月十三

選舉形勢是十三比二,五月十三正式選舉時還得差掉六個,萬一差掉的就是這兩位黨員候選人,這種民主可就不好玩了,丟臉不説,這屆村委會也不好控制,搞不好還得出亂子。計夫順就很着急,連着幾天,天天往河塘村跑,民主不怎麼談了,盡談集中,談黨的領導,還天天給賀家國打電話發牢騷,號稱請示工作。賀家國的指示很明確,要計夫順嚴格執行《村委會組織法》,堅持民主原則,讓村民自己當家作主。計夫順便問,以後河塘村鬧出亂子,你們上頭找不找我?賀家國譏諷説,過去你們任命的村委會也沒少出亂子,超生就差得冠軍了,連你老計也裝進去了!怎麼忘了。

賀家國這邊靠不住,計夫順只好靠鎮長劉全友和鎮人大主席老孟,被迫拿起民主的武器去和民主開戰,分頭做村民的工作,還幫着兩個黨員候選人準備競選演説稿。這兩個黨員候選人,一個是從河塘村借到鎮上當文書的段繼承,計夫順本來想把他安排做村主任兼黨支部書記,都徵求過意見了,賀家國一來,鬧起了民主,只好通過競選來做村主任了。還有一個是養兔專業户白鳳山,被動員出來競選副主任。按計夫順和劉全友的設想,這一老一少兩個同志在一起搭班子還是比較理想的。段繼承為人正派,政治上可靠,又在鎮上做了一年多文書,能較好地把握政策;白鳳山是個老實人,在兔養殖上很有經驗,和鎮兔養殖加工基地的陳兔子是連襟,能抓住兔養殖加工為龍頭,帶着一村人走上致富之路。村民們偏就不買這個賬,把計夫順和劉全友的一片好心理解成了壓制民主,越是做工作,村民們越是不理解。摸底情況表明,不論是段繼承的村主任還是白鳳山的副主任,都很有可能落選。

五月十二下午,鎮人大主席團主席老孟又找計夫順反映,説是這兩天村上一直有人暗中活動,四處放風説:既然是民主選舉,越是上面想選的人,越是黨員,大家越是不要選。計夫順認為問題很嚴重,有“反黨”的質,和劉全友商量後,讓老孟去追查,老孟卻沒查出頭緒,村民們都不承認有這檔子“反黨”的事,反把原村委會主任老聶和支部書記老甘的問題又反映上來一大串,説是選這樣違反基本國策,動不動就捆人打人的黨員上來,還不如選羣眾。

這麼一來,另一名村主任候選人,———一個不但在太平鎮而且在沙洋縣都十分有名的非黨“羣眾”甘子玉就獨佔鰲頭了,極有可能在五月十三的正式選舉中勝出。

甘子玉人稱四先生,在河塘村甘氏家族的輩分很高,原村支書甘同生要喊甘子玉四老爺。四先生在“文革”期間因為搞封建信活動被抓過,還判過幾年刑,後來戴壞分子帽子監督勞動。這幾年經常往南方跑,靠給南方的老闆款爺們看相算命先富起來了,蓋了村裏惟一一座外貼瓷磚的四層小樓,比村委會都闊氣。四先生看相算命工作十分繁忙,一年難得在家住上幾天。這陣子不知怎麼就從南方回來了,據説還是坐飛機坐頭等艙回來的。一回來就參加競選村主任,以最高票當選為村主任候選人。嗣後,四先生見誰都握手,都送名片,四處表示説,要堅決反腐敗,把老甘老聶這幾年的腐敗賬算算清;還説一人富不叫富,全村富才叫富,發誓富了不忘鄉親,要貢獻自己的聰明才智,用他的“八卦預測學”用他的占卜算命學,帶着河塘村六百多村民就此直奔那小康的光明大道而去了。老孟他們做的民意調查表明,河塘村一大半村民們準備投四先生村主任的票,要跟着四先生奔小康,四先生聳立在村西頭的那座四層小樓已成了最好的競選廣告。

計夫順想,如果這位尖臉猴腮的四先生真靠民主上了台,這對民主的諷刺也太大了,便很負責任地和劉全友一起跑到河塘村和四先生進行了一次摸底談話。這回是真正的檢查工作,二人卻沒敢到村委會去喝“一塊八”是在劉全友家吃過晚飯去的。因着要講民主,也沒敢把民主呼聲很高的四先生往村委會傳,———劉全友倒是要傳的,計夫順不許,二人就去了四先生家。

四先生家很熱鬧,興奮不已的村民們擠了一屋一院子。計夫順和劉全友走到院門口,就聽得四先生在高談闊論,談論的是前村委會老甘、老聶的腐敗問題。見計夫順和劉全友來了,四先生也不迴避,指着計夫順和劉全友説:“老少爺兒們,你們不要老説計書記和劉鎮長喝過咱村不少‘一塊八’,知道南方的鄉鎮長喝什麼嗎?人頭馬!那一瓶酒錢夠咱老少爺兒們吃三年的!再説,甘同生和老聶這兩個腐敗分子還是計書記一把揪出來的。所以,我説咱計書記和劉鎮長不但不腐敗,還算個清官哩,人家可沒讓咱買人頭馬給他們喝!”計夫順心裏火着,卻不好發作,強笑道:“甘子玉,你這是變着法子罵我們吧?”四先生得意着,卻沒忘形,笑得真誠可愛:“哪能啊,計書記,沒有你,哪有今天這民主!”計夫順説:“甘子玉,今天我和劉鎮長來,就想和你談談民主呢!”看了看一院子人,又不動聲地説“甘子玉,你這競選演説是不是能先停一下呢?也給我們一點時間嘛。”四先生矜持起來:“計書記,你看看你這話説的,誤會了不是?你以為我想競選這個村主任啊?我可是硬被老少爺兒們拉出來的,想不參選都不行啊!我這還不是要盡點義務,帶着老少爺兒們一起奔小康麼?老少爺兒們信得過我,明天真選我,我還真得幹,不選我我也不會去爭。”劉全友説:“甘老四,這話不用你説,村民們不選你,你想爭也爭不上!”四先生説:“那是,那是,民主嘛,這有什麼好説的!”説罷,對院中的村民們拱手道“老少爺兒們,咱就這麼説,明天選舉大家都去就行了,現在我得和二位領導談點工作了。”村民們看得出計夫順和劉全友來意不善,一個個和四先生打着招呼陸續走了。有些膽大的年輕人故意當着計夫順和劉全友的面大聲説:“四老爺,你就放心吧,明天我們都選你!”計夫順待村民們全走了,才問四先生:“甘子玉,你有多大的能耐呀,能帶着河塘村就直奔小康而去了?靠給人家看相算命?你還不如搞呢,更缺德,那騙錢更快!”劉全友也説:“甘老四,你就趁機興風作吧!計書記是外來幹部,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可是知道你的,你為封建信活動吃得苦頭少了?有空多回憶一下過去吧,對你會有好處!”四先生前所未有地莊嚴起來:“計書記,劉鎮長,我看你們這誤會大了!怎麼是封建信活動?怎麼是看相算命?我現在從事的是生命信息科學工作,懂不懂?不懂可以慢慢學,不要先下結論嘛!”説着,給了計夫順和劉全友一人一張名片。

名片比一般名片大出許多,上面赫然印着一行行燙金大字:甘子玉,中國八卦神學研究會資深研究員,超自然現象研究專家,人類預測學特級研究師,全球華人相貌評估網網主。

計夫順抖着名片問:“這麼説,你是準備帶着河塘村全體村民搞八卦預測學了?”四先生不以為然地説:“這有什麼?能搞八卦預測的就跟我學着搞八卦預測,我在技術上無私奉獻,決不掖着藏着。不能搞八卦預測的,就搞配套服務嘛!我在南方呆過的石崗鎮,就是搞八卦預測起家的,政府很支持,工商局發執照,合法營業哩。八卦預測一火起來,各項服務行業也跟着火起來了,旅館飯店天天爆滿,連香港的老闆和不少當官的都老往那跑!”劉全友有了點小小的興奮:“哦,還有這種事?靠算命搞活了一個鎮的經濟?”計夫順瞪了劉全友一眼,劉全友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糊塗,不做聲了。

四先生看出了劉全友的心思:“如今這年頭,只要能發財,幹什麼的沒有?大的走私案還不都有政府參與?人家連走私都不怕,中的搞投資建廟,燒點香,磕點頭,錢就抓齊了。咱本錢不夠,搞搞八卦預測又算什麼?這主要看你們當領導的思想解放不解放,你們思想解放,我就在河塘村帶個頭。當然,回來後我也聽説了,你們二位剛犯過錯誤,考慮的可能會多些,我也不難為你們,就把南方石崗鎮的營業執照拿過來先營業。”計夫順聽不下去了:“甘子玉,你別説了,你這個候選人我看不合格!我情願選豬也不選你?”四先生直笑:“計書記,你憑什麼説我不合格———還你看不合格,你看也就是你一人的看法,不代表村民的意見。民主嘛,村民們選了我我就合格,你們派的才不合格呢!我搞搞預測,談不上利國利民,也不傷天害理,再説了,八卦是門科學,和算命有本質的不同。”要按計夫順以往的作風,不把這位四先生帶到鎮上辦兩天班,也得當面訓一通,這晚上卻不敢了,扭頭就走,找個沒人的地方又給賀家國打了個電話,把最新情況説了,斷定明天的正式選舉會鬧大笑話。因此,計夫順在電話裏建議了兩條:一、給選舉委員會下道行政命令,推遲選舉;二、取消四先生甘子玉的村主任候選人資格,讓村支書段繼承作為惟一的村主任候選人進行等額選舉,過半數即可視為當選。賀家國本不同意,口氣強硬地表示説,就算真把甘子玉選上台也沒什麼可怕的,河塘村還有黨支部,國家還有法律,出不了什麼大亂子。出點小亂子也不要怕,實行民主總要付出點代價,河塘村村民們這次付出代價後,以後就會成了。

這還有什麼好説的?計夫順手機一合,氣呼呼地拉着劉全友就走:“行了,劉鎮,咱也算盡到自己的責任了,就讓賀市長和河塘村的村民們為民主付代價去吧!”剛走到村東頭的小橋上,段繼承不知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攔住計夫順和劉全友又彙報説:“計書記、劉鎮長,情況你們都知道了吧?甘子玉他們活動得太厲害了,甘家又是村上的大姓,我肯定選不上,不行我就退出吧!”計夫順氣道:“仗還沒打,你就退了?給我選!選不上也不怕,村支書照做!”劉全友也説:“小段,你也不能一點信心都沒有,還是要相信羣眾嘛!”段繼承沮喪地説:“我相信羣眾,羣眾不相信我啊,黨的威信被老甘、老聶他們敗壞完了!”計夫順心情沉重地説:“所以,你小段以後的任務才很重,明天選上了,你是村主任兼支部書記,選不上,你還是支部書記,黨的威信要靠你造福村民的行動來挽回!”回去的路上,計夫順又和劉全友説起了賀家國的不切實際,譏諷説:“咱這位賀市長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美國嗎?這種民主好玩嗎?咱玩得起嗎?也太不瞭解下面的情況了,他哪知道連擺在政府門口的破茶桶、髒巾都有人偷!”劉全友想了起來:“哎,計書記,你這倒提醒了我:明天正式選舉,賀市長要來,咱是不是趕快買個新茶桶再擺上?巾也再買幾條,得好看點,別讓賀市長再批評我們…”計夫順沒等劉全友説完便道:“不買了,不買了!就讓賀市長看看,這是什麼鬼地方!就讓他開開眼界吧!”37河塘村的選舉定在上午十點開始,賀家國八點剛過就第一個來到了太平鎮政府。

這時,計夫順和劉全友已等在大門口了,和往常一樣,仍是十分恭敬的樣子。

賀家國情緒很好,在院門口一下車就説:“老計,老劉,今天對我們太平鎮來説,可是個有紀念意義的大好子啊,———第一個真正民主選舉的村委會就要產生了。”計夫順咂着嘴説:“賀市長,但願這不是付學費吧。”賀家國不高興了:“老計,不是我又批評你:你這個同志怎麼這麼悲觀呀?這陣子我和你説得少了?怎麼就沒能加強你民主與法制的觀念呢?你怎麼還是一點民主神都沒有啊?”計夫順苦着臉説:“賀市長,你怎麼還批評?我們這不是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執行了麼?你説改變作風我們改變作風,讓擺茶桶我們擺茶桶,讓掛巾我們掛巾,可你看看,前後不到一個月,買了八條巾,五條掛上去就丟了,另外三條髒得像抹布,就連大茶桶,前天夜裏也被小偷偷走了,我們鎮政府就這麼一個,同志們開會喝水都困難了。”賀家國這才注意到,上次來時還見過的那個綠大茶桶沒了蹤影,掛在傳達室屋裏的幾條巾也不見了,只牆上《太平鎮幹部行為準則二十條》還狗幌子似的掛在那裏,其中就有一條:“接待辦事羣眾熱情周到,先遞巾後送茶水。”賀家國問:“怎麼就被偷走了?這麼大個茶桶呢!”劉全友像是討好,又像是諷刺地説:“賀市長,我們已經向派出所報了案了,張所長正在帶人排查,初步估計是兩個以上的賊人一起做下的案子。我對張所長説了,這兩個賊人膽子也太大了點,偷了政府的大茶桶,還是賀市長指示擺到門口的茶桶,一定要從思想上重視!”賀家國認定這是譏諷,問劉全友:“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想讓我賠你們一個茶桶?”劉全友有些怕了,慌忙解釋説:“賀市長,你借我個膽,我也不敢讓你賠呀!我強調你的指示,是想讓張所長從思想上真正重視,把它當個大案要案來抓哩!不然您要是賠了,老百姓以為您偷的呢!”計夫順這才笑道:“賀市長,一個破茶桶沒什麼了不得,可這也説明了一個問題,老百姓就是這麼個素質,咱們當領導的不能太急於求成啊,民主也好,法制也好,都得一步步來。”賀家國看出了名堂,口氣嚴厲起來:“哦,你們兩位今天故意給我上課是不是?馬上要選舉了,還想讓我改變主意?我告訴你們:這主意我不會變了,變就是犯法,違犯《村委會組織法》,我勸你們馬上把《村委會組織法》再看一遍,現在時間還來得及!”説罷,再不理睬計夫順和劉全友,徑自往鎮政府辦公大樓走,很生氣的樣子。

計夫順和劉全友對覷了一下,一前一後,跟了上去。

計夫順緊走幾步,追上賀家國賠着笑臉説:“賀市長,你別生氣嘛,你對河塘村村民那麼講民主,對我們農村基層幹部也多少講點民主嘛,總得讓我們説話嘛,我們説歸説,執行照執行…”賀家國在樓梯口突然停住了腳步:“老計,我説的你都執行了?”計夫順不知又發生了什麼,疑惑地看着賀家國:“我啥事沒執行?這茶桶、巾…”賀家國盯着計夫順:“別再茶桶、巾了,也別給我繞了,我問你:那次我走後,你是不是又把那個郝老二銬起來了?在兔市上銬了一夜帶一上午?”計夫順愣都沒打就喊起了冤:“賀市長,你…你這是從哪裏聽説的?有…有什麼事實據呀?都這麼誣衊好人,我們下面的同志以後還怎麼工作呀!”劉全友也幫腔説:“是哩,賀市長,我做證明,老計可真沒再銬過郝老二。”賀家國沒好氣地道:“你們都別辯了,是郝老二給我寫人民來信反映的!”計夫順不看賀家國,卻對劉全友嘆息説:“劉鎮,你看看這個郝老二,我們拿他怎麼辦啊?當時和他談得那麼好,他都了淚,一出門就變了卦,還給賀市長寫信,賀市長能不誤會麼?”劉全友説:“就是嘛,看來談心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呀!”賀家國衝着劉全友眼一瞪:“對,等我一走,你們再去銬他,這辦法好!”計夫順不解釋了,上樓後,到了自己辦公室,拿出郝老二寫下的字據遞給了賀家國:“賀市長,我啥也不説了,你自己看看吧,這就是那天我和郝老二深入談心後,郝老二寫下的材料,幸虧我保留了,否則,我今天就算渾身是嘴也説不清楚了。”賀家國拿過材料掃了掃,又還給了計夫順:“這種材料我太見過了,銬子一上,電一抵,你讓人家怎麼寫人家就會怎麼寫!別以為我真就那麼不瞭解下面的情況!告訴你們,我這陣子一直跑政法委,啥不知道?”計夫順還要解釋,賀家國卻不願聽了,手直襬“好了,好了,別説了,老計,我不官僚,這個郝老二我也瞭解過,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你這麼幹就是不對!今天主要是選舉,是民主的問題,法制咱們再找時間專門談。”於是,便談民主問題,賀家國説,計夫順和劉全友在小本本上記,也不知是真記還是假記。賀家國説得很具體:河塘村的選舉是試點,在沙洋是第一次,在峽江地區也是第一次,各方面都比較關注,市民政局要來人,還要來不少記者採訪。要求計夫順和劉全友今天一定要顧全大局,不論思想上通不通,都要在政治上和他保持一致,對民主選舉只能説好,不能説壞,而且不管選舉的最後結果如何。

賀家國剛把指示做完,計夫順和劉全友還沒來得及表態,沈小陽和一大幫報社、電台、電視台的記者就到了,馬上見縫針開始採訪,要鎮領導計夫順和劉全友談談對民主選舉的看法,為什麼要在河塘村搞海選試點?計夫順和劉全友強作笑臉,把賀家國反覆和他們説過的話説了一通,就把球踢給了賀家國,説是主要是市裏重視,賀市長關心,還是請賀市長談吧。賀家國便侃侃而談,從舊民主主義談到新民主主義,從孫中山的民主理想談到澤東的民主理想,結論是,兩個歷史人物的民主理想實際上都沒在中國基層得到實現,只有在今天改革開放時代,在以法治國的情況下,有了《村委會組織法》保障,真正的基層民主才有了實現的可能,今天河塘村就邁開了這歷史的一步。

正談着,沙洋縣委季書記一幫人和市民政局的幾個領導又到了,一看錶,時間已是九點十分了,大家便上了車,高高興興一起趕往河塘村。

的河塘村比大年還熱鬧,連長年在外打工的幾十個姑娘、小夥子也回來了,六百八十七名村民到了六百六十六名,村民們都説這個數字吉利,六六大順。周圍幾個村的人也來看熱鬧,村東、村西兩條大道上擠滿了人,大道一側的空地上停滿了自行車。村委會門前,和村路兩旁的房屋牆壁上,花花綠綠的標語貼了不少,大都是選舉委員會組織村民們貼的正規標語。什麼“當家作主,投好神聖的一票”什麼“執行《村委會組織法》,依法選舉”

“請履行一個公民的神聖權利”等等。

也有不正規的標語,賀家國就看到了一條:“選上甘子玉,發家致富少不了你!”上面不知又被什麼人用墨筆寫了一行小字:“放狗,要致富,快養兔,請投段繼承、白鳳山的票!”賀家國指着標語笑了,對正走在身邊的計夫順説:“民主氣氛還很濃嘛!”計夫順皮笑不笑地説:“再濃一點,就有點‘文化大革命’的味道了!”賀家國很掃興,狠狠瞪了計夫順一眼,扭過頭和沙洋縣委季書記又説了起來:“季書記,如果選上了甘子玉,你這個沙洋縣委一把手怕不怕?”季書記説:“這有什麼好怕的?只要他是合法當選的。”轉而問計夫順“夫順同志,這期間你們有沒有發現買選票、賄選這類情況啊?”計夫順説:“這倒沒發現,相互謾罵的事出過不少,一條街對着罵,兩家站在房頂上吵的有,還有人身攻擊的小字報。”季書記説:“這也正常,中國式的民主嘛,台灣民進黨在會上還打架呢!打架的本身也是捍衞自己的一種手段嘛。”賀家國説:“應該説是民主的初級階段,哪裏搞民主都會經歷這麼一個階段…”這麼一路説着,眾領導和記者們便來到了村委會小樓前的主選會場。

十點整,正式選舉開始,因為記者們需要更翔實的採訪資料,尤其是電視台記者,需要形象資料,便向選舉委員會提出了個要求:請兩個村委會主任候選人在投票之前再把自己的競選演説發表一次。選舉委員會的同志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又過來徵求計夫順的意見。

這麼多市縣領導坐在身邊,計夫順哪還敢有什麼意見?

計夫順便空前民主起來,偷偷看了賀家國一眼,很親切地表示:“你們自己決定吧。”於是,選舉委員會便宣佈:為慎重起見,投票時間推遲半小時,由村主任候選人甘子玉和段繼承再向全體村民做最後一次施政發言,每人十五分鐘。

支書段繼承對着攝像機鏡頭向全體村民先發了言,開口就承認村裏一些黨員同志,尤其是上屆村委會老甘、老聶幾個人敗壞了黨員幹部的形象,他上任後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復村民對黨員幹部的信心,準備以身作則,哪怕瘦掉十斤二十斤,也要爭取早一點把村裏的經濟搞上去,具體計劃是:一抓兔養殖加工,和鎮上陳兔子聯合,早在村上辦個加工基地;二抓小煤窯生產,將上屆村委會個別人私自承包給個人的三座小煤窯收歸集體,或者公平競爭,重新承包,村裏財務公開,一切經濟來往接受村民監督;三是成立一個運輸隊,專門從城裏把人糞運回來,搞綠無公害西瓜、甜瓜、老倭瓜,在村裏開展蔬菜種植致富計劃。

計夫順帶頭為段繼承鼓起了掌,賀家國等人也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