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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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優優沒有返回凌信誠那套華麗的公寓,從她走出愛博醫院的大門之後,她就決定不再回到那裏。
她去了她大姐住處。她大姐的住處也就是酒仙橋那間擠滿了逃學孩子的志富網吧。
優優在志富網吧只住了一夜。她沒跟大姐説明她緣何不回凌家。大姐問她是不是又和凌信誠吵架了,到底為什麼吵架?優憂無論大姐怎樣刨問底,就是一言不發。
大姐説:“凌信誠是不是對你不好?他過去不是很喜歡你嗎,是不是現在對你膩了?男人一般都是這樣!”優優説:“沒有。”又説:“不是他膩了,是我膩了。”
“你膩了,為什麼?”
“不為什麼。”大姐認真了,拉着優優,仔細看她表情,彷彿她表情上寫着答案。優優皺着眉頭把臉躲開:“你看什麼呀。”她説。
那天晚上優優和大姐睡在一起,就睡在那間網吧的後屋。大姐拉着她的雙手滿臉憂慮地念叨,她説優優你千萬不能任啊,現在你姐夫這間網吧,還有我的病,全都要靠信誠,咱們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頭。你就算為了你大姐,為了你姐夫,你就忍忍吧。
優優蟋在大姐的懷裏,大姐懷裏有一股子中藥的味道。她沒有説話,也睡不着覺。
大姐又説到了姐夫,説到了這間慘淡經營的網吧,説着説着掉眼淚了。大姐説姐夫很不容易,網吧的生意不好他回來總髮脾氣。這一段時間他搞了搞促銷,對小學生進來也不管了,生意才漸漸好些。可生意一好掙錢一多他又尋歡作樂去找小姐,這事還是網吧的一個夥計悄悄告訴大姐的,可大姐覺得還不如不告訴她呢。她連着幾天睡不好覺,不知道是該大鬧一場索説破,還是忍氣聲佯做不知。大姐説這些話時優優始終似聽未聽雙目發直,她在想她自己的心事。那一夜大姐連睡着之後都長吁短嘆,姐妹倆同牀異夢誰也沒有暢言。
第二天晚上優優沒再睡在這裏,因為這一天的中午突然來了一幫緝查,緝查們不由分説便將網吧的電腦全部沒收拉走,同時宣佈網吧已被查封,在緝查們到來之前優優正百無聊賴上網亂看,還登陸“聊聊”聽一幫網蟲用口音各異的髒話互相對罵。她一直默默地聽到中午,幾次想參加進去大罵一通,用從這裏學到的各種污言穢語逢人便破口大罵,可鬱悶的心情讓她始終張不開口。直到大姐喊她吃飯她才最後搶罵了幾句,她衝着話筒喊道:“你們都是混蛋!都是混蛋,你們沒一個好人,都是混蛋!”只為發,沒有目標,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她的罵聲剛落,緝查們便破門而人,接下來優優便親歷親見了網吧被封的那個亂哄哄的場面,她看到緝查們轟走了正在上網的那些年輕的孩子,然後把電腦一個個暴地拔線抬走。大姐從後面聞聲出來,看到整個家當被一掃而空,看到姐夫臉晦暗站在門口,她一下支撐不住自己虛弱的身體,一股坐在了地上。;網吧被封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姐夫沒把經營證照辦全,但背後的原因聽説是有很多家長舉報,説志富網吧是毒害青少年的一個據點。
其實網吧誰不這樣,都是孩子的天堂,家長的地獄。
大姐姐夫遭此飛來橫禍,按理優優應該留下安陪伴,但優優還是決定暫時離開。她對大姐説她心裏很亂,很想一個人獨自待著。
其實優優離開大姐後並沒獨自待著,她也沒有一個可以讓她獨自待著的地方。她還是去了阿菊那裏。阿菊的男朋友老六一直出門在外,阿菊那一陣正過得寂寞萬分,所以樂得優優過來陪她,讓她以自己的豐富心得開導優優。開導優優對阿菊來説幾乎成了一種炫耀——她與那位小老闆儘管總是牛郎織女,但畢竟互相忠貞,而且時聚時散也不失為保持長久的一種方式。象優優和信誠那樣整天纏在一起,中間再加上個神經兮兮的孩子,能不煩麼。優優已經第二次離家出走,便是證明。
但阿菊也隱隱看得出來,優優這一次出來,與上次大有不同,上次優優還懷着一腔積怨,急於向人傾訴。而這一次,優優卻異常沉默,關於她與信誠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糾葛,一句不願多説。阿菊問她準備住幾天回去,她也始終默默不語,到夜裏上牀的時候才突然冒出一句,她説阿菊,我不想在北京呆了,我想到南方找工作去。
阿菊不知她真有此意,還是一時心煩胡言亂語。但這句話無論如何難以置信:“去南方?找工作?你和信誠説了麼?”優優説:“幹嗎要和他説,我和他又沒什麼關係。我想我也不小了,總該找份工作,總要自食其力。”阿菊笑笑。
她想,優優也不過就是説説,説説而已。
她想,也許今天晚上,也許明天清晨,凌信誠就會過來,就和上次一樣,抱着優優親一通嘴,然後用他那輛烏黑鋥亮的大奔,把優優接回家去。
但是,不知為什麼那天晚上大奔沒來。
第二天也沒來。
阿菊當然不知道那幾天都發生了什麼。優優也不知道,但她肯定有些預。事實上後來事情進展的速度之快顯然超出了優優的想象,她沒想到在她從醫院走掉的當天傍晚,凌信誠家突然來了大批警察,他們向凌信誠出示了正規的搜查證件,然後詳細地搜查了上午被凌信誠拒絕查看的所有地方。他們甚至搜查了優優和凌信誠共同居住的卧室,並且從一間與屋外走廊相通的儲物間裏,搜到了一桶還剩了一半的豐田汽車防凍。
警察們在貼於防凍桶外的產品能書上,看到了下面一段説明,這段説明用中英兩種文字書寫,大約均由文轉澤,所以標點語法欠缺準確,好在含意大體明白,敍述也算簡潔:豐田防鏽防凍/耐久冷卻是一種含有主要成分乙二醇的新一代高能發動機冷卻。具有卓越的防鏽效果適合於豐田任何車種的發動機冷卻系統而設計的。在寒冷的氣候裏有卓越的防凍效果(可在—37c防凍)以及抑制過熱的功能。
在這篇説明的底部,豐田汽車公司用大的黑體字寫着:“警告:本品含有對人體有害物質,不可飲用。若誤食時,應立即請醫師作適當處置。必須放置在幼童不容易拿到的地方妥善保管。”警察們帶走了這桶豐田汽車防凍。
第二天一早,警察給凌信誠打來電話,讓他到公安分局來有事要談。凌信誠囑咐保姆看好孩子,因為司機還未過來,他便自己開車去了分局。
到了分局後和他談話的,除了前一天上午去他家的那兩位民警之外,還有一位是他父母遇害時曾找過他的姓吳的隊長。吳隊長態度非常和善,語言卻較直接,等凌信誠剛一落座,便率先開口發問:“你女朋友昨天是不是一直沒有回來,她去哪兒了你知道嗎?”凌信誠説:“不知道,估計不是在她大姐那裏,就是在她朋友那裏,她以前也跑出去過。”
“昨天你們從醫院分開以後,她給你打過電話沒有?”
“沒有。”凌信城看看警察的神情,有些放心不下,他問:“怎麼了,她出什麼事了嗎?”吳隊長沒有回答他的擔憂,但他拿出一份檢測報告給凌信誠過目。凌信誠也顧不上詳細去看,他急着追問:“我女朋友出什麼事了?”那位姓吳的隊長答道:“據我們化驗,你兒子的病是乙二醇中毒,而毒源我們初步認定就是昨天在你家卧室儲物間裏找到的那桶豐田汽車防凍。”凌信誠目光驚呆半晌,喉頭動半晌,才萬分不解地説出話來:“可那桶防凍是放在二樓的,我兒子是在一樓,而且他那天本沒去二樓…”另一位年輕些的警察把凌信誠的惑不解一語道破:“我們初步斷定,這是一起人為投毒的案件,你的女朋友丁優,不能排除作案嫌疑。”
“優優?”凌信誠驚得幾乎不能言語:“這不可能,優優雖然脾氣大些,但人很善良,而且她是喜歡小孩的,而且她…”凌信誠被吳隊長再次打斷:“她喜歡你的小孩嗎?”凌信誠啞然無語,但他對於優優要毒殺他的乖乖,無論如何不肯相信:“我那小孩是有些怪的,我還揹着優優去問過心理醫生。醫生説孩子小時候受了驚嚇,可能會有一些神經反應一時糾正不了,慢慢長大,配合一些心理治療就會好的。我把這些道理都跟優優説了,她都知道。而且我們倆人關係很好,她也知道我喜歡乖乖,她不可能下這種毒手!你們這樣懷疑她,你們又有什麼據?”幾個警察對視一眼,年輕警察説:“要是證據已經充分,我們早把她抓了。”吳隊長接着説道:“現在只是懷疑,我們之所以要把這個懷疑通報給你,不是因為你是丁優的男友,而是因為,你是孩子的父親,你有責任保護你的孩子。我們的懷疑你可以不馬上接受,但為了慎重起見,你應當採取一些措施,在我們找到證據之前,避免讓丁優接觸孩子。我們幹公安工作這麼多年,我們既然懷疑,就有我們的道理。你現在可以不信,但你作為孩子的父親,在孩子母親不能照管孩子的時候,你要負起全部責任,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警察的話讓信誠無法開口繼續為優優辯解。其實他為優優辯解只是對自己心理上一個寬。他在離開分局後開車開到半途就把車子停在路邊,用手持電話呼司機過來。因為他的手腳控制不住地發冷發抖,心裏慌得特別難受。他不相信老天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施於懲罰,讓各種聞所未聞的人間悲劇不斷在他身邊發生。自從父母遭遇不幸,他一度消沉至極,是優優和乖乖,成為他最親的親人,成為他生活中的陽光,成為支撐他忘掉悲痛,重獲新生的神支柱。如果,這兩個他深深愛着的親人真的發生了這樣的殘殺,他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也像兒子一樣,從此將永遠生活在一個恐怖的噩夢之中,懷疑透明的藍天也藏着陰謀,鮮豔的花朵也塗滿血跡,對他身邊的每一張笑臉,都會覺得暗含殺機!
所以,他才要那麼大聲地向警察疾呼:不是優優!不是優優!不是優優!他並不是為優優疾呼,而是為他自己,為了他能避開這個他不能承受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