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深沉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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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説呢?我年輕時也愛過詩,那時我崇拜《女神》…你們讀過《鳳凰涅槃》沒有?我還記得幾句:$r%光明便是你,光明便是我!
光明便是‘他’,光明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歡唱!歡唱!
…
”$r%一陣熱烈的鼓掌聲,一陣尖鋭的喊叫聲。於是,這個指揮千軍萬馬的老軍人,和這羣朝氣蓬的青年人,便意氣相投,親密無間了。車廂裏像充滿天矇矇亮時鳥雀的噪聲一樣,爭着喊:“我喜歡聞一多的《死水》。”
“我喜歡臧克家的《罪惡的黑手》。”一個女青年掙紅臉搶着説:“我們是新時代的青年,我喜歡何其芳的《我為少男少女們歌唱》。”另一個男青年閃出稚的臉容和與這臉容不相稱的莊嚴神情説:“我們是戰士,我喜歡田間的《給戰鬥者》,我們需要這樣擂鼓的詩人。”正在這時,黃參謀從人羣中擠過來。他剛剛從守車上跑來,他好像怎樣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動。不過,在這羣青年人跟前,他得顯示一副軍人的儀態:“報告首長,重要消息!”秦震連忙掏出老花眼鏡,迅速掃視了一遍黃參謀遞過來的消息,立即高聲説道:同志們!讓我念給你們聽聽:$r%〔新華社南京二十四十時電〕人民解放軍已於二十三夜十二時由下關經挹江門開入南京。$r%“同志們!千里長江防線全部崩潰,南京完全解放!國民黨反動王朝徹底覆滅了!”他的話聲剛剛落地,整個車廂嘩的一聲立刻沸騰起來。歡呼聲、鼓掌聲、踏腳聲一下壓倒了列車的轟響,他們眼前好像看到一座牢門砸碎,一座殘暴地人鮮血、噬人生命的黑暗堡壘轟然崩塌了,粉碎了。這些青年人的眼睛燃燒起朝霞一樣的光亮,他們多麼想盡興地狂呼曼舞!這時,突然聽到一個清脆嘹亮的女聲喊道:“等一等!等一等!”隨着聲音,一個細高挑的女青年撥拉開眾人,一直向秦震這面走來。她是這羣人中間唯一戴軍帽的人,她雖然年紀不大,可一看就是個老兵。
她氣吁吁,滿面紅漲,制止不住內心的動説:“我是醫生,請分派我到最前線去吧!”秦震的眼一亮:“啊,你不是嚴醫生嗎?你在遼瀋會戰中負了傷,怎麼會突然在這兒出現了?”嚴醫生從秦震的反應,很受到老首長的親切、温暖,好像有很多話要説,卻不知先講哪一句為好:“…我在哈爾濱住院,我回了一趟林口老家,後來,聽説部隊進關了,我趕到瀋陽,這不又趕到這裏,…我一定要上前線!”
“你幹什麼這麼着急,我們不正往前線行進嗎?”她那纖細的手指捏成拳頭,彎曲兩臂,使勁往下按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兵團司令員,你有權決定,你現在就得答應我,這是最後一仗了!要參加不上,我會後悔一輩子!
…
這趟回老家,家鄉變化可大着哪,老爺爺、老都説,你上前線給我狠狠打幾槍!我説什麼也得參加最後一仗!
…
”她説得很凌亂,很急促,以致説不下去,只掙得眼眶一紅,馬上要出眼淚了。
秦震想使她冷靜下來,轉了話題:“你姓嚴,叫嚴什麼來着?”
“我叫嚴素。”
“就是緊張、活潑、嚴肅的嚴肅?”
“不,樸素的素。”她臉一沉,她不喜歡在這種嚴肅時刻開這種玩笑,她覺得他不夠理解她的心意,她到委屈。
秦震卻為這有着火辣辣格的女青年所動,他似乎要努力打破這真的有點嚴肅的局面,想了想,他就應諾下來:“我答應你上前線。”話還未説完,嚴素就一下跳了起來,她有點羞澀地笑了,她笑得那樣美。
“我當個火線護士也行,好吧!那就一言為定,讓我們拉一下手…”秦震卻收斂了笑容,鄭重其事地説:“不過只能到師,不能到連。”
“那也行,副司令員!派我到梁曙光政委那個師,我就是在那個師負傷的。”秦震握着她那微微顫抖的手,環顧大家,笑容滿面地説:“你們看!她還怕我違背諾言呢!”他的話引起一陣鬨堂大笑,大家往他身邊擁過來,希望聽他再講點什麼。解放南京這事引起他心中千頭萬緒,他便急急忙忙從那熱鬧歡聲中走出來。
他快走到車廂門口時,忽然回過頭來:“同志們!我們要在華中前線也打一個大勝仗,那時你們這個大響樂團得來一個大規模演出,你…哦,黎明!還有李天歌!好好準備吧!”黎明卻不以為然地把脖頸一説:“我們是來打仗的,我們要做一個真正的戰士,我們要在黎明的國土上灑上一滴鮮血。我們要吹起衝鋒的號角,但不是舞台上的演奏。”大家在一陣熱鬧的笑聲裏説:“首長,你看,他又作詩了。”秦震笑容可掬,風滿面地説:“很好嘛,但作的是英雄的詩,我們整個民族將成為一個大合唱隊,演出新世界的黎明序曲。”他招了招手,推開門走了出去,秦震邁着小步迅速地向平板車走去。他一面走一面計算:二十三夜十二時由下關經挹江門開入南京,這正好是周恩來在北京飯店東廳講話之後三小時…他不能不為之昂揚振奮,但他知道更需要的是冷靜的思考。當他走出三等車廂時聽到青年們已經放聲歌唱,還有拉小提琴的,吹口琴的。
“讓他們領略一下勝利的歡樂吧!多可愛的青年人,那個黎明,還有那個李天歌,我要記牢他們的名字,我們會在前線再見,那時不知他們會是什麼樣子?”他走到小吉普車旁邊,轉過身吩咐黃參謀:“一刻不停地收聽華東新聞!”這時,他的心魂,已經奔向南京前線,他羨慕那些直搗敵人老巢而痛飲黃龍的人們!他以不能參與其事而抱憾。
黃參謀立刻拔步向守車跑去。
不久,抄報紙一份跟着一份雪片般送來。
他坐在小吉普上,臉一下晦暗,一下明亮,當他看到一份合眾社消息時,他凝然不動了。他一字一句推敲,反反覆覆誦讀着這則新聞裏這句話:$r%國民黨統治已成為歷史事件了。$r%他心裏沉思着:“這句話説得準確極了,是的,就是為了這,我們追求了二十二年,我們搏鬥了二十二年,我們煎熬了二十二年。現在,這個目的終於達到了,人民的鐵掃帚是無情的,什麼統治王朝,統統掃到垃圾堆裏去了。”奔騰的列車使他的整個身子像彈簧一樣震顫着。
他突然把手伸到風擋玻璃上,他慢慢地把手掌橫掃過去,像要從這地球上揩去什麼可厭惡的污漬。他的滾燙的手從窗玻璃上受到清涼人的愜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