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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月滿星稀人去樓空孤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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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臨仙鎮。滿月樓。

原本這個滿月樓是不叫滿月樓的,名曰聽風閣,生意一直稀稀拉拉的。某鎮子上來了個手持拂塵的道人,那道人仙風道骨活像説書人口中的太上老君。他掐指一算説這名字不吉利,只聽風來不見客,不如叫滿月樓,月圓人圓皆大歡喜。

那蘇掌櫃本來不是一信的主兒,大概看那道人説得一板一眼的,於是將信將疑的將金字大招牌一掛,生意果真如那道人説的皆大歡喜。蘇掌櫃還以為遇見了神仙,再去尋那老神仙道謝已經是半月之後,那老神仙早已不知去向。如今蘇掌櫃已經變成了蘇老掌櫃,他的兒子蘇小掌櫃説起這個名字的典故還如他爹當年一樣的嘖嘖稱奇。

當然,一開始我也是有興趣聽這一老一小的瞎吹,可是時間長了也就厭倦了,説不定是那狡猾的老頭看生意不好自己改了名字,然後編了個故事來騙路人。

這五月的梅雨天總是讓人覺得犯困,尤其是到了晌午,空氣又濕又悶,本鎮的人都憋在家裏,只有過路的人才到店裏歇腳。蘇老掌櫃和蘇小掌櫃都窩在家裏喝老闆娘煮的排骨芋頭湯,我記得那種湯是的,有一種淡淡的香。

我的孃親曾經也喜歡煮這種湯,用細細的瓷小火慢慢的熬,的湯過喉嚨,孃親説,你爹最喜歡這種湯了。

我問孃親,我爹是誰?她把臉扭過去看窗外漫天的粉桃花説,去練功吧。

那時候我只有七八歲,娘很少像狗子他娘那樣將我抱在懷裏親我的臉,她總是説,去練功吧。桃源村早的桃花是我記憶裏唯一的顏,我拿着劍在桃花林裏胡亂的揮舞,孃親見了只是皺着眉嘆氣。我不知道孃親為什麼總是我練功,所以孃親死後,我就將那把笨重的劍埋在了屋外的桃樹下,一個人走出了桃源村。我離開桃源村的時候,正是桃樹結果的時候,我將桃核穿成串掛在脖子上,狗子在村頭拉着我的袖子哭,月見,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只是狗子本來就肥頭大臉的,這樣一哭活像我偷的李嬸家的冬瓜。我只好安他,我要去闖蕩江湖,將來幹一番大事業賺很多的錢,把桃源村的石屋都鑲上金邊。只是我路過臨仙鎮的時候病得半死被蘇老闆娘收留,這一呆就是六年,或許我這輩子都註定不能給桃源村的石屋鑲上金邊。我留在滿月樓當夥計,一個月只有二錢銀子,這足夠我去布莊裁件像樣的衣裳了。

布莊就在鎮子的最北頭,隔壁的小夢姑娘每次裁了新衣裳後都會將她全部的胭脂都塗到臉頰上來酒樓晃上一晃。那蘇小掌櫃是個讀書人沒見什麼世面,以為那猴子股一樣的臉就是傾國傾城。其實我見過比那美過上萬倍的姑娘,她們的眉眼緻得如玉芙蓉的糕點。蘇小掌櫃笑得牙齒上的白菜梆子都出來了,你這窮小子大概是討飯的時候餓得眼花了,這世上是沒有女子能比上玉芙蓉的糕點的。

臨仙鎮有句老話,滿月樓的酒,觀音山的松,九天仙女也比不上的玉芙蓉。

那玉芙蓉的糕點美得不似凡間之物,晶瑩剔透八面玲瓏,當然價錢也貴得讓人咋舌頭,大概我做五年的工能吃上那麼一塊,就連蘇老掌櫃的也就只嘗過一次而已。我懶得和蘇小掌櫃的爭辯,我甚至還奉承他有眼光,勸他趕緊將小夢姑娘娶回家省得她整在街上亂逛身子扭得像一團麻花。

梅雨我早知道小夢姑娘那樣不安分的女人容易惹出事端。

小夢姑娘失蹤的第二天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有的説她跟鎮東頭玉器店的光私奔了,有的説她被過路的大盜擄了去做壓寨夫人,還有的説她早就被害死了屍體可能就埋在鎮裏的某個角落。小夢姑娘的娘劉嬸嚇得痴痴傻傻的,像一捆發瘋的抹布一樣跑到滿月樓,扯住一個客倌的衣裳就問,是不是你把我們家小夢藏起來了?

其他的客倌只是像躲瘟疫一樣的躲着這個半瘋的婆娘,只有一個人非但沒有躲,反而一把拉住劉嬸的手腕。我小時候練過一段時間功夫,雖然也只是三腳貓,但是替人打通七經八脈的招勢我還是記得。劉嬸只不過一時疾火攻心,替她打通經脈就不至於真的瘋掉。那個男人戴着大大的斗笠,黑紗下的臉若隱若現,我故意去添了幾次的酒,他都一聲不吭悶得像塊石頭。

我本以為小夢姑娘是自作孽,可是不過幾天的工夫,整個鎮子上的中年婆娘都瘋了似的滿街亂竄,她們的女兒都在一夜之間不知所蹤。鎮子上的捕快忙得焦頭爛額依然沒有一點頭緒,整個鎮子人心惶惶,連晌午也沒心思在家歇息都聚到了滿月樓來喝酒。

那個戴黑紗的男人每都來喝酒,他不是本鎮的人,卻在這個鎮上似乎停留了許久。但話又説回來,鎮子上最近來了很多陌生的人,酒樓的生意也好了很多,蘇小掌櫃離他買大屋子的夢想越來越近,我卻離我的夢想越來越遠,我現在只想嘗一口玉芙蓉的糕點,並且要為這個夢想奮鬥終生。

梅子黃時雨。

我惆悵的望着門外扯不斷的雨,心想如果以這個人口失蹤的速度發展,大概全鎮上未婚待嫁的姑娘都要丟光了。到時候蘇小掌櫃買了大屋子要將誰裝進去呢?

“小二哥,來壺上好的十里香。”客倌招呼了幾聲才將我的魂扯回來,我急忙熱情的過去,那公子手持羽扇一雙桃花眼眨啊眨的,自以為是萬人。雖然討厭他同我一樣的玉樹臨風,我還是恭敬的給他斟酒,客倌是外鄉人吧。

不錯,在下路過貴寶地,一定要品這滿月樓的酒,看觀音山千奇百怪的松,還有嚐嚐那比美人還消魂的玉芙蓉。

那公子哥説着便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女子,那女子剛一進門便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多少次我蹲在玉芙蓉的門口聞着這股香氣口水。想必這公子必定是個纏萬貫的主兒,否則也吃不起那玉芙蓉的糕點。他肯定被我口水的樣子噁心到了,或者他可憐窮人的生活決定大發慈悲。

“小二哥,你也嘗一塊吧。”我從來沒有想到天上掉的餡餅會砸到我的頭上,理智和情戰了半天,我突然想到如果夢想那麼容易就實現的話,我的下半輩子要怎樣糾結的活?

“小的不敢。”我急忙又斟上酒,手卻被那公子哥一把握住,嘴裏叨唸着:“以妾紅酥手,贈君黃藤酒。”我的手一抖,酒全灑在了桌子上。大概這位哥哥吃了玉芙蓉的糕點後想美女想瘋了,我決定不跟他計較,若我觸怒了他,這小子一生氣在隔壁開個月滿樓,那我就真的要去討飯了。

“客倌,您醉了。”我咬牙切齒的陪笑説。

“在下唐雙修,敢問小二哥怎麼稱呼?”

“客倌,小的是個跑堂的,賤人一個賤命一條,名字隨便叫就好。”夜蘇小掌櫃最近常常讓我守到很晚才打烊,因為有兩個出手闊綽的客人都喝酒喝到很晚。一個是那個神秘的黑面紗,一個是那個風輕佻的唐雙修。兩個人都投宿在對面的龍鳳客棧,可是隱約覺得兩個人的陌生之間有暗洶湧。

龍鳳客棧餵馬的小廝福祥無聊的時候來找我談天,他説:“那兩個人可怪了,説不認識吧,那個唐公子總是盯着那個戴面紗的公子不放。説認識吧,也不見他們講過話。不過最怪的還是那個老和尚,整打聽那些失蹤女子的情況。你説一個老和尚六清淨怎麼對姑娘那麼上心哪!”我不知道那老和尚為什麼對姑娘那麼上心,我只知道臨仙鎮的太平子到頭了,這種不安的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令我寢食難安。我經常在萬籟俱寂的夜裏趴在窗前看月亮缺了又圓。離開桃源村的之前我並不知道月亮會有圓缺,也不知道月亮會離我那麼遠。我和狗子到了晚上就會去山坡上看月亮捉螢火蟲,月亮那麼大彷彿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那些螢火蟲在月中輕舞。

不過我不再提起桃源村,蘇老闆娘説,那只是我做的一個夢,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桃源村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我來自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