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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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北京的天多風,且風不是朝着一個方向吹,於是漫天的柳絮便趁機不停地在北京上空飛來飛去。看起來好看的,也許一個初來北京的台灣詩人會説這是天飛雪,但是且慢,你只要在這飛雪裏呆上一呆,保證會嗆得你大聲地説髒話。據我的經驗,這種毫無道理的飛雪得北京這個城市簡直就沒法呆。在北京,持續多的天的風沙遮天蔽,四處昏黃一片,得人人不用挨一頓打罵也能做到灰頭土臉,猶如一曲雄渾的"令人受不了響曲"。接着,人們還得忍受柳絮温柔的威,當然,這也會持續多,因為柳絮落下後無法清掃,只等着小風一來,就會凌空飛起,除非下一場大雨,不然響曲之後的"叫人吃不了兜着走四重奏"也不會消停。也就是説,每當暖花開,北京人受罪的時刻便降臨了。
事實上,楊柳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夏季,因為這兩種樹,不修整時,通常都能長得枝杈橫生,恨不能一棵頂兩棵使。夏天的人們躲避烈或暴風雨時,楊柳方才派上用場。當然,秋天,這兩種樹上的落葉也叫人頭痛,因為簡單地講,那叫"真是太多了太多了",多到清掃起來有説不出的麻煩。特別是楊樹葉,特點是"大、薄、平",貼在地上,再加上點秋雨,簡直就像是用膠粘住了一樣。小小的秋風是吹不動的,非要等到幹得不行了,才會鼓起,被人們掃去,就地點燒,冒出嗆人的濃煙,人們對於北京髒亂差的印象,我看多半與這兩種植物大有干係。
北京人喜歡種楊柳的理由,我看主要是因為懶。因為這兩種樹易活,不需管理,雖然不美,也不能説它們難看。楊樹拔硬朗,尤如男動時的器,柳樹搖曳多姿,尤如美好的女長髮,至於説到髒點亂點嘛,那是小節,大可不必計較,氣勢在就行了。當然,有些人會嘆説什麼樣的人種什麼樣的樹,並推及到北京人如北京樹,那麼對於這種偏頗觀點,在下雖不敢完全苟同,但要我完全出自真心地反對,一句話,也很難。
北京在冬天顯得很好看,西北風把街道吹得乾乾淨淨,陽光淡淡地掛在天際,人們被包得嚴嚴的,只一張臉,看起來差別很小。
有一年冬天,我在海口寫劇本,從秋天寫起,一直寫到冬天,心想總算可以逃避一下嚴寒了。呆到十二月底,發現一年中要是沒有幾個月的冷子,還真是缺少變化,有一種單調的覺。北京四季分明,可影響人的情緒與覺。在冬天,人們特不愛出門,更願意呆在温暖的家中,可是,一出門,冷風一吹,便會叫人神為之一振,覺得出門也有意思的。
北京的冬夜,我很悉,一切照舊,三里屯酒吧一條街人滿為患,出租車幾乎是在挪動。裏面穿着夏裝、外面罩着一件大衣的姑娘到處都是。即使到了深夜兩點,許多夜不歸宿的人也還在酒中沉醉。而東直門一條飯館街也燈火通明,尤其是火鍋店生意興旺,我曾有在凌晨四點的寒風中,在四川飯館外排隊等位的經歷。
事實上,我喜歡北京的冬天,尤其是連續幾天下雪的時候,四處黑白分明,再呆頭呆腦的人,只要在外面晃上半小時,就有機會看到撞車,看到打不着車的人站在路邊令人遺憾地揮舞着失望的手臂,還能看到青年男女嘴裏冒着一小團兒白的熱氣相互親吻。樹上掛着白雪,把枝條勾勒得很帥。在這個季節裏,人與人之間,在體上的差別被服裝遮住了,而生存環境被突出了,使人的注意力發出了一些小小的轉移,這種轉移是那麼微妙,卻能改變人的心境,真是有意思。
要真的談論北京的冬天不容易的,因北京有那麼多人,那麼多地方。我認為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北京,節是在冬天過的,在經歷了三個月的寒冷之後,人們在白天,四處掛上紅燈籠,在夜晚,點亮它,顯得喜氣洋洋,更烘托了節的氣氛,叫人走在街上,心裏有莫名其妙的高興,人們在冷風中進入暖融融的房間,聚在一起,到説不出的温暖與親切。
記得有一次,在過聖誕節的時候,一幫朋友在一個個飯館與酒吧中參加聚會,最後都捨不得分開,於是有人提議,去位於王府井的教堂看一看。於是在寒風中,我們乘坐各種通工具出發,來到教堂門口,剛一到,就有人宣佈不想進去,只想在外面看一看,我的一個朋友,大概剛才是啤酒喝多了,趁此機會衝出出租車,在教堂外面小便。大概有點文化,對教堂存着某種心情,竟背對教堂小便,你要知道,他衝向的正是北京最繁華的街道——王府井大街——街上,燈火輝煌,而汽車和行人正川不息。
想要過一過藝術生活嗎?那理所當然,全中國只有一個地方——北京。
我這裏説的藝術生活,不是滲透在生活中的那種緻的趣味,而是一種與現存生活秩序相對立的生活——它不太尊重被傳統社會所規定的生活,是有點反叛、有點無奈、有點希望、還有點熱鬧的生活。事實上,那是一種茫的,並且可被表達出來的生活,對於社會上大多數人來講,它是一種用處不大的生活。
在北京,夜生活要比白天的生活豐富一些。七點半,電影院當然不必説,各大劇院的演出開始了,古典或現代的音樂會、話劇、舞劇、歌劇、地方戲曲,然後是各種小劇場,這是正規演出。非正規的演出要更晚一些,每場演出都有自己相對固定的觀眾,人們看完演出,一般都不直接回家,而是三三五五來到酒吧或茶館,把看到的東西説一説。年輕人罵兩句,中年人會從這場演出回憶另一場演出,若是真有興趣談論一下這些演出,還真不是很容易,不信,你可以試一試,很多演出是很專業的,看懂那些演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我相信,如果把北京的全部演出搬到香港或上海,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不會有那麼多的觀眾,理所當然,觀看這些演出的觀眾是積月累的結果,那是傳統啊。這種傳統的背後,站着大量的從事藝術工作的專業人員,而這些專業人員的生活,便構成了北京的藝術生活。
到北京來,即使是一個人,晚上也不容易寂寞。如果你不願意看電視或電影,覺得那些畫面太虛幻,那麼北京還有另一種演出,即面對面的演出,其水準雖然無法與美國的百老匯相比,但種類齊全,且遍佈各處。你只要買上一張報紙,或是上網查一查,便能知曉當天晚上有何地方可去。
北京有三百支電子搖滾樂隊,什麼各種重金屬、r&b、幻搖滾、崩克,數也數不過來,其中一半以上具有很好的演出水準。如果你是個即興亂轉的散客,那麼可以直接坐車去三里屯酒吧一條街,那裏有一半以上的酒吧擁有自己的樂隊,你可隨便推開一扇門,買上杯啤酒,坐下來,聽一聽這些喧鬧而原始的"地下音樂"。因為中國的電視台止播放這類形式的音樂,所以,它們只能在亂哄哄的娛樂場所得以生存。奇怪的是,凡是你能想到的現代音樂形式,基本上北京都有至少一支樂隊的克隆版,不同的只是歌詞使用中文演唱。當然,還有一些形式更加大雜燴的音樂,那也是北京的風格,即把一些千奇百怪的東西拼貼鑲嵌起來,形成一種誰也不清是什麼東西的風格,這時候,你用不着奇怪,聽就是了,如果不滿意,站起來,走出去,然後去推開另一扇門。
如果你本人更富藝術氣息,那麼北京還有一種叫做小劇場話劇的東西,當然像著名的人藝、實驗話劇團的大型話劇每晚也有演出,且劇目並不單調。但生命力強、現場好的還屬小劇場,即實驗話劇。事實上,小型話劇的演員都十分專業,雖説這些都是北京的拿國家薪水的專業藝術團體,而劇目卻是五花八門,有的改編自暢銷小説,有的改編自歐洲或美國劇作家的著名劇目,也有本土劇作家自創的劇目。演出場所一般可容納一二百人,像人藝小劇場,舞美設備稍嫌簡陋,但氣氛較為隨便及熱烈,不好還能在那裏認識一些熱愛戲劇的發燒友。
最後,北京還有一些極專業的享受國家補貼的傳統戲曲劇目,這些劇目像是一些過去時代的活化石,有京劇、崑曲,還有評彈、評書之類,前者有專門的劇場,比如長安大戲院,後者在一些著名茶館演出,藝人來自專業學校或是戲曲世家,味道十分純正。
説到那些遍及世界各地的準情演出,在北京的各種大型夜總會里也有,運氣好的話,像鋼管豔舞之類的也能看到,不過達不到豪華的地步,水平一般而已。
專業演出一般在晚上七點半開始,十點鐘左右結束,至於一般的小演出,那可就不受時間的限制了。
以前總抱怨,認為北京的書店不夠多,並且,裏面沒什麼好書可買,常常逛書店逛了半天也找不到一本叫自己想立刻買下一氣讀完的書。經常是出書店門才想,總得買幾本吧,要不然豈不是白轉了一圈兒,於是又翻回頭去買上一摞等自己老了以後也許會看的書,那結果我估計是等老了大約也不會去看的。
不過,去了外地才知道,北京的書店還算是好的,外地書店裏那簡直不叫書店,裏面除了一些工具書、英語書、學生教材以外,就沒什麼可挑的了。這才想起北京是文化中心,書店再沒意思,也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北京的著名書店説來説去也就那麼幾個,現在的西單圖書城大概是最全的了,不過那個書店太大了,逛起來頗為吃力,樓上樓下地走起來極不方便。去之前往往得吃頓飽飯,深一口氣,最好是在揹包裏帶一瓶水,然後再衝進去逛到頭昏腦漲為止。
最時髦的書店大概得算王府井外文書店,裏面的英文讀物最多最新。對於中國人來講,用英文寫成的東西往往裏面會包含着一些新信息,而且,以前經常有一些了不起的影印書。二十世紀90年代西洋古典音樂開始免費的時候,就有一本《外國音樂詞典》被影印出來,發行量很少,很少人買到,但它所包含的信息最全,幾乎所有的有名的音樂家或唱片裏面都有介紹,無論淘到多偏的盜版cd,通過查這本字典,都能知道里面的內容。不過像這樣的字典很快就成為發燒小圈子的讀物,我曾買過一本,被別人借走不還,從此再也買不到。
順便提一句,我認為,引領北京時髦的還真不是什麼《時尚》之類的雜誌,而是一些發燒小團伙。這些小團伙因為想保持自己的優越地位,因此,專門通於某一方面的信息,收集資料十分用心及專業。這類小團伙遍及文化生活的各個領域,是所有北京免費觀念的始作俑者,當他們不時髦的時候,就是一些偏門發燒友,有一天,他們喜歡的東西突然時髦起來,他們就成為專家。
叫我最有情的書店是東單的三聯書店,我習慣每個星期去一趟,那個書店有個比較公平的排行榜,書業的免費趨勢往往就從排行榜中產生,很多做圖書生意的外地書商來京都會去逛一逛,把排行榜中的書帶到外地去。
三聯書店有三層,地下一層偏重文化圖書,類別也很專業,文史哲理工樣樣有,一層是最新出版的讀物,三層是美術攝影藝術設計之類的圖書,後來添加了音樂及電影。三聯書店以出售中外重要的學術書聞名,它的顧客名單大概就是北京知識分子的名單,一般來講,在三聯買不到的學術書,便可算做偏門學術書了,這樣的書或者沒有被翻譯過來,或者得去圖書館查找。
在一九七六年左右,我父親買了他的一生中第一輛自行車,那時,自行車是憑票供應,工作單位經過排隊,先發一張自行車票,然後一家人存錢,約一年後,才能買得下來,那時的北京,是個自行車的海洋。
當時的名牌自行車有三個品牌:"永久"牌的特點是堅固耐用,承重能力強,價錢最低;"飛鴿"牌中規中矩,價錢居中;"鳳凰"牌最貴,但騎起來很輕。三個牌子中,每種一般只有兩個型號,"二八"型與"二六"型,前者是男式自行車,後者是女式自行車,且所有自行車間的差價也就在幾十塊錢左右,父親買的便是"二八"式的飛鴿牌自行車。
有了一輛自行車,就能帶着家人出去玩,我和我妹妹就坐過我爸的新車,一前一後,從城市的馬路上,一直騎到郊區的土路上,我估計我媽也趁我們兄妹兩人不備,單獨坐過我爸騎的新車出去漫過,他們倆人直到現在情還很好。
一九七六年的北京是個單調的北京,人們的服裝顏一般只有深藍、黑、綠與白,面料也就那麼幾種,連小孩子都能説出來,式樣就更別提了。若是有外國人來,他一定會奇怪,以為全國為每個公民訂做了一身制服,且無論夏秋冬都穿着,如果那個外國人得出結論説,這是一個統一着裝的國家,我一點也不會到驚奇。
汽車的種類也很少,總之,無論什麼東西,都只有有限的那麼幾種式樣,所以,對於每一種式樣,大家都驚人地悉。就拿自行車來説吧,我從八歲就會修理了,無論是補輪胎還是給軸承上油,或是調整輻條,樣樣都會。修車工具簡單得離譜兒,一把扳手,一把改錐,一切就全搞定,若是有什麼地方需要特別的工具,人們也發明出一個個巧妙的辦法應付過去。比如:需要內六角時,人們便用一塊破布墊着,用改錐頂着,再用一塊磚頭或是錘子慢慢砸,這樣,內六角也會隨之慢慢轉動,鬆開或是擰緊。
記得當時人們相互發不滿的主要方式,就是拔別人家自行車的氣門兒,相當於把汽車輪胎的氣兒給放了,但一輛自行車只需幾秒鐘便可把氣兒放光,這一點,比放汽車的優越。輪胎沒了氣,這自行車就沒法騎了,得推着,當時街邊到處是打氣的,打一次兩分錢,你要是得罪人,就得成天去打氣,有時,家長間相互惡,就派小孩子去放別人家自行車的氣。
因為全國人民都騎自行車,所以騎得相當好,街上雙手離着把飛車的帥哥多得是,每天都能遇到。但説到騎着自行車上樓梯什麼的,就沒有人那麼幹了,因為毀車,當時的人們珍惜自行車的程度,比現在愛護汽車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每到週,院子裏成排的男人帶着小孩,在保養他們又實用又心愛的私人財產——自行車。
所謂中心,就是人們圍繞其生活的那個地點。
在生活中,人們很容易強調其某些部分的重要而忽略其餘,而且,這種強調,往往隨着年齡及人生經驗的改變而改變。嬌美的花朵必將枯萎,漂亮而合體的衣服總會過時,新鮮而深刻的愛情也會因缺乏持續的刺而變得平平淡淡。通過努力及運氣,人們戰勝了貧窮,然而那匱乏的生活方式,有時竟也能成為人們愉快而温馨的回憶,曾經認為永恆而頑強的信念,也會被一點點的懷疑而在一剎間傾頹。
我相信,有多少個北京人,北京便有多少箇中心。
以我為例。
少年時期,北京看起來還像個古代市鎮,十分落後,很多條馬路竟還是土路,那時候的活動範圍不超過一平方公里,中心在家裏。每天,從家裏取得食物與父母的叮囑,從這裏出發,去學校上學,或去同學家玩,我們家住在右安門附近,那是北京的西南角,在我眼裏,世界就是那麼一丁點兒大。出了家門,向北走上三百米,便能看到綠的護城河水,上面漂浮着油污,我記得竟有人從這水裏釣魚,我媽直接告訴我:"不衞生,吃了會死。"而向南走,則是一望無際的農田。
青年時期,我的活動範圍慢慢地擴大了,方式是逛商場、郊遊以及一些看電影之類的娛樂活動。記得到了快二十歲,才對北京的方位大概有了個輪廓,知道了二環路以內是市區,而市區裏二十層的高樓少得可憐,蓋起一個飯店就是一件大事。老師曾帶我們參觀北京的所謂建國十大建築,大會堂之類,記得有一個同學的父親是建築師,他看過些外國的建築書,眼界比我們開闊,他邊走邊悄悄地評頭品足,告訴我:"這些東西土得掉渣兒,其實沒什麼意思。"那時候對北京開始有了所謂中心的概念,至於這個概念是怎麼來的,還真説不清楚。總之,我只記得一有什麼事兒,愛湊熱鬧的北京人就紛紛湧向天安門廣場,真是聞風而動,乘坐各種最簡陋的通工具,其中最免費的是自行車,多半為黑,牌子還沒有現在的汽車牌子多,且把這種通工具利用得十分充分。我記得父親就曾圖僥倖,以一輛自行車帶上我和妹妹,興致地邊騎邊警惕地留心不要讓警察抓到,就這樣慢慢地來到天安廣場。那時還有一些所謂的社會運動,這種運動的外在反映便是人們從各個角落向天安門廣場奔去,直至天安門廣場成為人的海洋。我至今仍到奇怪,當時天安門廣場是如何接待那麼多人的,因為周圍公廁稀少,更缺少小食亭,而人們的熱情大概是去看看別人吧。作為一個北京人,我對人山人海這個詞到特別親切,我想就是在天安門廣場獲得的體驗。那時候的北京人除了盲目的熱情以外,似乎就很難談到別的。天安門廣場讓人們的好奇心獲得一種滿足,在那裏,人們可憑直覺獲得一種叫集體無意識的從眾心理,並從其中獲得興奮以及力量,藉以忘卻生活中的沉悶壓抑及神物質方面的可憐與匱乏。事實上,現在看來,我認為用狂歡來比喻當時的北京人去天安門廣場十分貼切,儘管並不是真的狂歡。但北京當代歷史上所有重要的時刻,天安門廣場毫無例外地都要聚起一批人來,他們在那裏不停地走動,説話,四下看來看去,有時也高呼口號,既像烏合之眾,又像是身懷某種痛苦卻又有所期盼的見證人。
接着,我進入中年,知道了北京城也不過是地球上一個極不重要的小角落,而地球在茫茫的宇宙中也極不起眼,很可能是完全地微不足道,對於北京這個城市也不像以前那樣看重了。我只知我是個北京人,我悉這一城市,儘管這個城市十幾年間大興土木,形式上花樣翻新。從外表上看,比以前更加乾淨更加熱鬧了,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被運進來,或就地製造。汽車漸漸地有代替自行車的趨勢,外地人和外國人越來越多,富人佔據好地方,獲得很好的照顧,窮人被成批地遷出城外,生活也得到改善。文化在表面上進入多元。我認為,這個城市無論從地理上與心理上,都漸漸地沒有中心這一概念了,一個個價格不等的住宅小區,把相近的人羣封閉在一起,購物商場按照購買力把人們也分了檔次,恆温寫字樓裏白領成堆,隊伍空前地壯大,成為北京主要的生產和消費的力量。北京與中國別的城市差別仍會主要體現在娛樂業上,北京提供更豐富的娛樂層次,據説是什麼都有,我認為這種有也僅是停留在表面的意思上,並無什麼真正的實際內容。人們來到北京,居住在北京,懷着各種夢想,願意把力氣花在北京,願意為未來而奮鬥。有試圖立業發跡的富人夢,也有出名成家的榮譽夢,更多的是希望得到藉的情夢。人們在無形之中積極進取,努力從各個方面建立更堅強更美好的自我,努力使我相信,自我中心便是北京未來的主旋律,無論人們在哪裏聚集,無論他們喜歡誰以及什麼地方,但終究他們會從各個方面迴歸自我。雖然很難説清這一中心的具體內容,我猜是個矛盾叢生的混沌之地,理智與情,高興與難過,遲鈍與,生與死,但人們只能奔向這個中心,我想情況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