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難醉第二章世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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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怎麼樣?”清風似的聲音裏似乎有點憂慮,樓澈站在營帳前詢問身旁的大夫。
“夫人氣血衰弱,還受了驚,”大夫看着眼前這位高權重的年輕丞相,有點惶惶然,在宮中當御醫多年,從沒看過他如此明顯把情緒表在外,語氣謙恭地説道“夫人的傷勢並不嚴重,只要好好調養些時就可以了。”舒展了眉心,樓澈輕點頭:“去開藥方吧。”驀然一轉身,起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
營帳內沉靜地沒有一點聲響,一陣安神的香氣飄在鼻間,舉步走到桌旁,打開香爐,捻熄爐中的薰香,樓澈轉過身,定神看向營帳中間的牀。鋪了一層羊毯的牀牙上,此刻沉睡着一抹纖細身影,漆黑的髮絲散在雪白的氈上,帶着略顯蒼白的病態美。
走到牀邊,輕身坐下,温柔地拉過羊絨氈毯,拉到歸晚的頸部,把她蓋了個嚴嚴實實,忽然手下氈毯一動,他轉眸,正好對上歸晚眼簾微微顫動,徐徐睜開的眼,黑透亮的眸子繁星一般幽深。
“夫君大人…”歸晚悠悠地喚道,頭還昏沉着。
樓澈注視了歸晚一眼,並不回答,面無表情,見她想要坐起身,拿過繡枕,墊在她的身後。
見他毫無表情,歸晚恍然,開口問道:“夫君大人,氣惱我嗎?”剛坐直,覺得一陣天眩地暈,她傾身靠在繡枕上。
心裏説不出的鬱結,樓澈略寒着臉,注意到歸晚身體不適,莫名的心疼,忍不住薄斥:“你不要命了嗎?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差一點,她就葬生谷底了。
歸晚淺淺一笑:“我是想來阻止的,到了這裏,才知道自己多麼微薄。”幽幽的聲音帶着神傷的哀嘆。
聽到這樣哀傷的話語,樓澈始料不及,本來想要斥責的話再也説不出口,看着這個自己百般保護和寵愛的女子,這次居然做出這麼危險的事,讓他擔夠了心。想要訓斥,又有種不捨的情緒,輕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歸晚,你為何對皇后的事這麼上心?”歸晚莞然沉半餉,在樓澈幾乎認為她不會回答時,悠然啓口:“夫君大人又為何對皇后的事這麼上心呢?”樓澈啞然,有種説不能的覺,看着歸晚微微蒼白的臉,説道:“並不是我針對皇后,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沉然説完,語氣又柔和下來“歸晚,你不要再理會這些事了,我會處理的。”伸手攏過她的頭髮,幫她拉好氈毯,就怕鳳棲頗上陰陰寒意讓她傷上加病。
“不能不管…”在樓澈有些詫異的眼光裏,歸晚輕喃道。
樓澈皺起眉,心裏驚詫不已,不等他開口,歸晚續又説:“夫君大人,聽我説個故事好嗎?”知道她此刻要説故事必定重要無比,樓澈不語,沉默地等待。
歸晚把眼轉開,凝神對着桌上的香爐,徐徐道:“我的孃親,二十年前是個有名的美人,生灑,還帶着三分潑辣…”樓澈微怔一下,驀地想起他們成親時,歸晚的父親剛辭完官,兩袖清風地走了,連女兒的婚禮也未曾出席。而她的孃親,只是聽説幾年前仙逝了。不明白為什麼此刻她會説起身世,難道其中有什麼隱衷?注視着她出離的容,他定心地聽下去。
“孃親在年輕時候,曾經愛過一個落地的書生,不顧家族反對嫁給他,還生了一個女兒,可是兩人生活卻並不如意,後來孃親離開了那個男人,嫁給我父親。”簡單幾句話,概述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裏面卻透着蒼涼的味道。聽到這裏,樓澈的眉心慢慢攏起,有點猜到故事的含義。
歸晚停了停,勾起一抹苦笑,又説道:“我在家中從沒見母親真正開心過,她總是憂慮重重,極少展顏。她很疼我,可以説是極盡寵愛,對哥哥卻不理不睬,相反,父親喜歡哥哥,不喜歡我…孃親身體很差,在我十四歲那年,已經重病纏身,儘管父親到處求醫,依然回天乏術。娘在死之前,很想見那個她離棄了十多年的女兒,她對我説,她把對那個女兒的疼愛雙倍給了我,希望我以後能把這份情還給那個無緣的姐姐。”説到這裏,歸晚半躺下,似乎不打算説下去了。
樓澈楞住,答案已經呼之出,他仍試探地問道:“你的姐姐…”歸晚轉過臉,定定地看着樓澈,淡然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皇后就是我要還情的人。”那麼灑自如的眼眸裏含着一種堅定。
室內頓時有片刻的沉靜,樓澈也不知如何對應,只能看着歸晚,臉上顯出深思的表情。
歸晚莞爾一笑,伸手把自己的頭髮攏到一邊,狀似輕鬆地問:“夫君大人…怎麼辦?”樓澈凝眸,有些不解,一絲不祥的覺湧上來,讓他有點心煩,片刻間,説不出話。
“怎麼辦呢…”歸晚笑語道,一種悽然的覺浮上來“我要保護皇后,你要保護螢妃,也許我們的立場對變得敵對呢…”
“不會的。”一聲斷然打斷了她的揣測,樓澈肅然道“這本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心煩,一陣陣的心煩,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從她嘴裏吐出“為敵”這個詞,讓他的心頓時有種沉下去的覺。
“歸晚,針對皇后的並非是我,而是身為一國之君的皇上,你知道嗎?”樓澈解釋着,夾雜着説不清的慌亂情緒。
歸晚笑了一下,彷徨之態盡顯,幽然道:“沒有螢妃的皇上會這麼做嗎?”樓澈不語,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此明顯,讓他沒有轉還的餘地。
時間分分秒秒地失,而在這個營帳中,卻有一種時間被凍結的覺,隱隱一種壓迫強烈地傳遞開來。
“歸晚…”樓澈啓口,只是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温潤低沉。
聞言,不住輕輕一顫,歸晚到陣陣酸澀,臉上依然帶着微笑:“夫君大人曾經答應我,滿足我所想…我一直都相信,但是,如果碰到螢妃的利益呢,夫君大人依然會站在我這一邊嗎?”沉悶快要窒息了,空氣沉重地似乎能把人壓垮,樓澈不開口,臉陰沉,看不出所思所想。歸晚輕嘆口氣,到疲累無比,傷神,傷情,又傷心…突然整個人從羊氈毯中鑽出,伸出手,在樓澈一詫異間,勾住樓澈的脖子,帶着無限旎和輕柔,把頭靠在樓澈的肩上,三千青絲散在樓澈前,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夫君…”一震之間,他差點忘記了呼,歸晚從不主動親近別人,但是此刻,淡淡的馨香撲鼻,縈繞在身邊,心一悸,不自覺地伸手撫過那黑綢般的青絲,他驚訝自己竟然不能平復心跳,有些貪婪地享受這一刻旎時光。歸晚醉人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想到有一天,我們如果站在敵對的立場,我會到多麼神斷魂傷啊…”話音是甜的,扣人心扉,其中卻隱藏不住那無奈的悲嘆。
樓澈到脖頸處有點濕潤的覺,温温的,水珠入衣領中,炙熱得似乎要燙傷他一般,怪異的苦澀瀰漫開來,讓他的心不能息地沉落…
歸晚倏地回手,往後靠去,瞬時離開樓澈的懷抱,依在繡枕上,有些失神地對着樓澈。
香味突然消失,温暖不再,錯愕間想要張手抓,卻只是牽住了幾縷髮絲,樓澈怔然看向歸晚,卻看見她繁星似的幽深眸子,隱含淚光,半依着,看着自己,焦距卻在其他地方,半片桃花似的帶着幾不可見的笑,美得不勝悲涼。
心空蕩蕩的,有點痛,伸長手,抓住眼前的人,他一把把她重帶進懷中:“歸晚…我們不會敵對的。”到懷中人不安地想要退卻,他扣住她的,摟地更緊,心有些亂,喃喃出聲:“歸晚…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天載二年“護國寺”一案終結,殲滅亂黨三百餘人,經查明,此事牽連甚廣,國丈也牽涉其中。聖顏大怒,以國丈府為主的諸多官員受到貶遷,本以為皇后會遭廢黜,豈料一班重臣同時求情,深表皇后無辜,後位終於得保,後宮恢復平靜。
轉眼已是末,全國科考開始“護國寺”事件並沒有影響科舉,一切照常進行着。
京城的百姓們今年特別興奮,原因無他,今天的新科狀元,俊美非常,年少多才,頗有當年樓相之風範,聽聞他正是樓相的門生,一下子,朝堂和京城喧鬧起來,話題都繞着這個轉。
今年科舉的榜首名為管修文,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那個少年的來到,將帶來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