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路去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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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走過了很多路,還要繼續走下去,對我而言,路永遠沒有盡頭。
——題記(一)我是一個多夢的女人,許是因為睡眠質量不好,許是因為潛意識的作用。前幾天連續幾次夢到小時候的家,一個面積很小的房子。
那個房子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個家,兩間,進了門就是灶台,另一間是炕,灶台的那間一分為二,另一半掛上門簾,放了兩層的牀。爸爸媽媽,我和弟弟睡炕,姐姐睡牀。至今我都能清晰的説出家裏的擺設。
用現在的話來説,那裏相當於一個小區,規模不大的一個小區,都是面積一樣大的平房。小區的前後都是馬路,是當時縣城的中心位置,一條窄窄的小巷把小區分成兩部分,小巷就成了穿於縣城中的過往之地。
我家在靠近巷子的前方,十幾米外就是馬路。我讀小學時,來來去去的就經過巷子,只能並排走兩三個人寬的巷子是土路,逢下雨天,路上就是大大小小的水坑,有人會在積水處放上幾塊磚頭,以便過往的人不至於踩進水裏。每到路不好走的時候,我常常會貼着牆邊,用手扶着牆,沿着牆高一點的地方走,一步一步,象是跳舞。
有時候上學,大姐會揹着我走過小巷,學校很近,穿過馬路,再走一條巷子就到了,我就讀的教室不在學校大院裏,是單獨的一間屋子。
學校是在村裏,也就有了七拐八彎的巷子,四年級時,教室是另外一間單獨的房子,五年級時,又到了另一個院子,就這樣,小學時期,我在七拐八彎的巷子裏來回的走。
那些小巷,如同一張地圖,上面印滿了我的小腳印。
還不到小學畢業,家就搬了,可我還是時不時的從小巷裏穿來穿去。
那些小巷保留了很多年,直到改革開放,老房子老路很多都不復存在了。
我不知道留在我記憶裏的那些小巷意味着什麼,也許是童年的足跡,也許是小城歷史的見證,也許是一種歲月,也許,只是生命裏的一些過往。
直到今天,我漫步於市區時,仍能很清楚的指出當時那些小巷的位置,很多東西都在改變,而記憶,不會。
(二)縣城很小,在當年,就是步行,不用半個小時就能走遍。
我讀中學時,家和學校的距離大概有四五百米,從家走到學校,是一條直直的路。臨近學校,要過河,河上有石橋,從橋上看過去,就是滿是莊稼的地隴,每到秋天的夜裏,高高的玉米在風中發出聲響,就會令我想到人們口中的鬼故事,但我不害怕。
高二時有晚自習,不住校的學生可上可不上,我除了生病,每天的晚自習都不拉,有時候沒有伴,就是我一個人走夜路,沒有路燈,沒有行人。
起初爸爸媽媽不放心,不想讓我上晚自習,我很堅決,堅持要去。
每到上學放學的時間,從四面八方彙集到路上的,滿是揹着書包的孩子們,安靜走路的,結伴而行的,打打鬧鬧的,低聲低語的…
我在路上走時,平靜,且有些孤獨,腦子裏除了課本上的東西,幾乎沒有其它,我不知道路的前方有什麼,也不去想路的前方會是什麼。我就是埋頭走路。
年少無憂的滋味,就在每天走在的路上重複着。而少女的心,總有一個角落是為萌動的情預留的,在路上的行走,也就在情萌動之時抬起了頭,開始有了左顧右盼,想看到路上是不是有我想看到的人,看到了,臉就紅了,不能夠主動去打招呼,只是暗暗歡喜着,若正好與他的目光相碰,趕緊低下頭,能聽到撲咚撲咚的心跳就在嗓子眼上下亂竄,想回頭看一眼,卻又加快了腳步,兩隻手攥的冒汗。
走了四年的路,終於在同學們各奔東西的不捨和祝福聲中遠去。現在的路,仍是通往學校,仍舊每天走滿了上學的孩子,只是他們走的路比我們當年要寬,要遠。
(三)我對爺爺情極淡,因此對通向爺爺家的印象也很淡,可以説幾乎沒有印象。
我很任的不肯和姐姐弟弟一起走向那條通向爺爺家的路,那個普遍意義上的老家是我十分陌生的宅地。
村子臨近公路,公路那邊可直達濟南,在萊濰高速路修好之前,每次去濟南都必經那條公路。
村子不大,村邊上有一條不平整的路通向村後的小高坡,爺爺去逝後我知道,小高坡上是村裏人的墓地。
路,對我來説依然很陌生。爺爺和去逝後走過幾回,來去匆匆。
九十年代初,母親離開了我們,依照風俗,母親也葬在了村裏的小高坡上,和爺爺相鄰。我猛然意識到村子和路對我有多麼重要。
每年的清明是必走那條路的,公路和村邊的路,便記住了村邊路旁的樹和一樹的花,路邊人家屋外的牛,更記住了小高坡上一叢叢的墓冢。
原來,有些路是要經過生死才能牢記的。
從此,每次去濟南的路上,就分外關心路上的每一次變化,關注路邊樹上的葉子,在每一次臨近村子時,視線就迫不及待的找尋村邊的路,沿着村邊的路投向一里外的小高坡。
父親終於和母親,和爺爺團聚了。那條路,也越來越多的走過。
生與死,就是這樣條條通着的路,可以很遠,可以很近。
有些路,永遠無法回頭重走。
(四)和死亡有關的記憶總是很清晰。
姥姥家所在的村子有一條路將村子一分為二,由這條路往上走,就是村裏的田地,在田地之間,是墓冢。
小時候常呆在姥姥家,目睹過幾次送葬的隊伍,從村子那條最寬的路上走過。那時候是土葬,死去的人躺在棺木裏,埋在地下。
我卻一次也沒有象其它的小夥伴那樣跟着送葬的隊伍一直走到墓冢。
死者的家人哭的肝斷腸裂的樣子,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糊着,白的孝服在陽光下更顯蒼白。死者的家人有的被人攙扶着,爹呀媽的喊着,一路歪歪斜斜。
我以為哭的越歷害的人,就是最傷心,最悲痛的人。
死者下葬後,我會好奇的沿着送葬隊伍走過的路走着,似乎是想體驗一下痛苦的滋味,又象是覺一下抬過死者的路會有怎樣的變化,説不清,總之我是走過的。
小小的人兒心裏充滿了疑問,死去的人會不會知道他是怎樣住到了地下,會不會知道是從哪條路走去的呢?帶着疑問,我一路走到還是新土的墓冢旁邊,靜靜的坐下,我以為會等到一個答案。
不只是墓冢旁都是綠,就是一路上的兩邊,也是綠,還有黃的苦菜花和白的薺菜花,應該是天吧,空氣裏都有青草和莊稼的清香。
我的頭頂上,是湛藍湛藍的天。
有村子人看到了我,喊着我的名字,問我坐在地上做什麼。我説我想知道,知道什麼?我再不作聲,回到路上,回到姥姥家。
多年以後,再次走在這條路上,送姥姥。我沒哭。
於是我知道,哭和不哭不是界定傷程度的標準。
有時候,痛在心裏,臉上無淚。
(五)小城裏的小火車是什麼時候取締的?我記不得了。
讀中學後,就再沒坐過小火車,之前,每年最少要有一次乘坐小火車的經歷。
從縣城到姥姥家的距離三十公里左右,小火車站距離姥姥的村子還有七八里路,小火車經過的站點多,速度也慢。
每一次都是表哥或三舅去小火車站接我,用自行車載着我,我很少話,一路上大都是靜靜的走過。
兩邊的樹在耳邊有着輕微的聲音,我會仰起腦袋去看,就看到了樹上的鳥窩,然後鳥窩在車子的行駛中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象是動着的油畫,一些彩總是充滿了視線。
就在某一天,坐在表哥自行車的後座上我,突然覺得羞澀。
到姥姥家最開心的,四能看到小舅的小畫書,那時候我和弟弟叫小人書。四方方的,每一頁都有圖,有字,我和弟弟常常是一人面前放一摞小畫書,坐在炕上,翻一頁,就把手指放在邊蘸一下口水,再翻一頁,等幾本小畫書翻下來,手指頭尖上就成了黑白分明。
很懊悔沒有把小舅的小畫書全部保存下來,好幾個紙箱的小畫書,多年後我再想起時,它們已經無影無蹤。
在某一個寂靜的夜裏,我努力想回憶起乘坐小火車途中的一些場景,可是沒有一點印象。或者,正如小火車的取締一樣,那些場景也悄無聲息的遠去了,留下的,只是小火車以及路途中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