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貓兒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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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斯特把頭藏在紙手絹裏面。他不願意看見自己新的朋友——老鼠塔克活活被咬死。在康涅狄格州鄉下,他有時看到草地上貓鼠之間只有進攻、沒有還手的戰鬥,只要老鼠不在自己的附近,總難逃一死。但是這隻貓兒來得太神速了,塔克不可能逃掉。
沒有一點聲音。切斯特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看後面。那隻貓,體型巨大,狀如老虎,全身滿布灰綠和黑的花紋,正蹲坐在後腿上,尾巴捲曲在前爪旁。老鼠塔克恰恰坐在貓兒兩個前爪之間,幾乎就在敵人的利爪掌握之中。他仍然好奇地望着切斯特。蟋蟀拚命地朝他打手勢,要老鼠抬頭看看,看那聳立身旁的究竟是什麼。
塔克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貓兒也低頭直盯着塔克。
“哦,你是説他嗎?”塔克用右前爪撫着貓兒的下巴,説:“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從火柴盒裏出來吧。”切斯特爬了出來,看看貓兒,又看看老鼠。
“切斯特,跟貓兒哈里見見面,”老鼠塔克説:“哈里,這是切斯特,他是一隻蟋蟀。”
“跟你相識,我非常高興,”貓兒哈里説,聲音十分柔和。
“你好,”切斯特説。他因為自己大驚小怪,到不好意思。
“我不是替自已擔心,但是我原來以為貓跟老鼠總是冤家對頭。”
“在鄉下,可能是那樣,”塔克説:“但是,在紐約,我們早就拋棄了那些舊習慣。哈里是我的老朋友,跟我一起住在那邊的排水管裏。喂,哈里,今天晚上出去覓食的成績如何?”
“不怎麼好,”貓兒哈里説:“我到東邊的垃圾箱去過,可是那些有兒的闊佬丟掉的食物不怎麼多,照説應該多丟一些。”
“切斯特,再發出那種聲音給哈里聽聽吧。”老鼠塔克説。
切斯特聳起了心折迭在背上的黑翅膀,來了一個捷靈巧的動作,讓上面的翅膀擦着下面的翅膀。一種美妙的顫動着的聲音在車站裏迴響。
“妙——妙極了,”貓兒説:“這蟋蟀真有兩下子。”
“我原先以為這是唱歌,”塔克説:“可是你卻像彈奏小提琴一樣,你是把一片翅膀擱在另一片上面吧?”
“是的,”切斯特説:“這些翅膀飛起來並不太好,不過,我畢竟更喜歡音樂。”他發出三聲急促的唧唧聲。
老鼠塔克和貓兒哈里互相對視,笑了起來,哈里説:“聽到這聲音,我的喉嚨也發癢,也想唱歌。”
“有人説蟋蟀發出的聲音是‘唧唧唧’,”切斯特解釋説:“有人又説是‘瞿瞿瞿’,可是我們蟋蟀卻認為這兩種聲音都不像。”
“你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蟋——蟀,蟋——蟀,蟋——蟀’。”哈里説。
“可能這就是叫他蟋蟀的原因,”塔克説。
他們都笑了。塔克發出吱吱吱的笑聲,好像在打嗝。切斯特現在快活多了。未來的光景看來並不像當初在牆角落的垃圾堆裏那樣悲觀呵。
“你打算在紐約待一段時間嗎?”塔克問。
“我想我恐怕要待一段時間,”切斯特回答説:“我不知這怎麼回家。”
“嗯,我們隨時都可以帶你到中央總站去,讓你搭上回康涅狄格州去的火車,”塔克説:“但是你為什麼不在紐約碰碰運氣呢?見見新的人——見見新的世面。馬里奧非常喜歡你嘛。”
“是的,可是他的媽媽不喜歡我,”切斯特説:“她認為我會把細菌帶來。”
“什麼細菌!”塔克帶着蔑視的口氣説:“要是誰把她揍得鼻青臉腫,她就不知道什麼細菌了,別理她。”
“真糟糕,你沒有找到經濟情況更好的朋友,”貓兒哈里説:“我很擔心這家報攤的前途啊。”
“確實是這樣,”塔克憂鬱地附和説:“他們很快就會破產了。”他跳上一堆雜誌,在報攤木蓋子的裂縫漏過來的朦朧微光中念着雜誌名字:“《藝術新聞》——《美國音樂》。除了幾個長頭髮,誰會讀這些東西?”
“我不懂你説的話,”切斯特説。在鄉下的草地上,他聽過牛蛙、土撥鼠、兔子、甚至還有蛇的談話,但從來沒有聽到任何人像老鼠塔克這樣講。
“長頭髮是什麼人?”塔克搔搔腦袋,想了一會兒。
“長頭髮就是特別講究的人,”他説:“比如説一條阿富汗獵狗吧,那就是長頭髮。”
“阿富汗獵狗讀《美國音樂》嗎?”蟋蟀問道。
“如果他們能讀,他們會讀的,”塔克説。
切斯特搖搖頭説:“我擔心我在紐約過不慣。”
“哦,你肯定過得慣的!”老鼠塔克尖聲喊着説:“哈里,讓我們保護着切斯特,讓他看看時報廣場吧。切斯特,你想去嗎?”
“我想去,”切斯特説,儘管他對於冒險跑到紐約城裏去實際上有點擔心。
他們三個跳到地板上。報攤側面的裂縫剛好可以讓貓兒哈里穿過去。他們通過車站地板的時候,塔克一一指出當地的有趣的景象,比如內笛克的便餐櫃合——塔克在那兒消磨了很多時間,還有洛夫特的糖果店。然後,他們來到排水管。當他們一路走上去的時候,切斯特不得不跳近一點,跳矮一點,以免撞着腦袋。管子千迴百轉,往復盤旋,還有很多別的管子和主要管道互相錯,但是老鼠塔克對道路卻瞭如指掌,哪怕是在黑暗之中。最後,切斯特終於看見了頭頂上的光,往上面再一跳,就跳到了街面的人行道上。在那兒,他息着,屏住氣,蹲在水泥地上。
他們站在時報大樓的一角,大樓正在時報廣場的南端。在蟋蟀的頭頂上,一座座高塔聳入夜空,宛如閃光的羣山。即使時間已經這樣晚了,霓虹燈的招牌仍然閃爍着耀眼的光輝。紅、藍、黃、綠等各種彩傾瀉到蟋蟀身上。空氣中充滿了車輛的喧鬧和人們談話的一片嗡嗡聲。時報廣場就好像一個爆破筒,筒內巨大的氣使它突然爆炸,各種各樣的彩和聲音一齊迸出來。切斯特的心往下一沉,連忙閉上眼睛。以前,切斯特一直用老家那株柳樹來衡量事物的高度,用老家那條溪的潺潺聲來衡量聲音。對他來説,時報廣場的景象太可怕了,也太美麗了。
“你覺得怎樣?”老鼠塔克問。
“唔,這是——這是很了不起的,”切斯特結結巴巴地説。
“你應該在除夕之夜來看看這兒的景象,”貓兒哈里説。
切斯特的眼睛漸漸習慣了這兒的光線。他抬頭望去。在他們上面,在紐約上面,在全世界上面,在那遙遠的上空,他認出了他在康涅狄格州鄉下常常看到的一顆星星。後來,他們回到地下車站,切斯特重新睡到自己的火柴盒裏去,仍然想着那顆星星。這使他到心裏舒服一點,當他想到:在這麼多陌生的新事物中,頭頂上還有一顆悉的星星在那兒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