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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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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的音樂編輯收到斯梅德利先生的信後,到十分驚奇,但是他是相信新聞自由的,就把這封信刊登在戲劇音樂版上。第二天早晨,成千上萬的人,在家裏的,在餐桌上的,坐公共汽車和火車到紐約來的,都讀到了切斯特的消息。

貝利尼一家清早就來到報攤,爸爸打開一卷《紐約時報》,取出一份,在上面找這封信。找到以後,他大聲讀給媽媽和馬裏和奧聽。然後,他把報紙疊好,放回到出售的那一堆裏面去。

“哦,”爸爸説:“我們中間出了一個名人啦。”這位名人這時候正在蟋蟀籠裏打了一個大呵欠。昨晚,他和他的經理老鼠塔克、貓兒哈里大半夜都沒有睡,一直在學新的樂曲。吃過早飯後,又伸了一次懶,他試着摩擦自己的翅膀,就像一個小提琴家試試自己的小提琴有沒有走調。翅膀好極啦。每年的這個季節,他的翅膀總是癢酥酥的,想發出叫聲。切斯特匆匆地練了幾遍音階,便開始演奏樂曲。

他演奏的第一支由子是昨夜聽到的《小夜曲》,作曲的是莫扎特。切斯特、塔克和哈里都喜歡聽《小夜曲》。他們認為蟋蟀學這支曲子合適,因為他們第一次聽這支曲子正是在夜晚,也因為切斯特本身也很小。這是一支可愛的樂曲,曲中的小調聽起來像蟲兒在四周跳來跳去,過着快樂的時光。

當切斯特演奏的時候,車站裏已經擠滿了平那些上下班的乘客。人們聚集在報攤周圍——有的是被演奏的樂曲聲引過來的,有的是想看看他們在報上讀到的那隻蟋蟀。紐約的情況總是這樣:什麼地方圍住了一羣人,更多的人就要走攏來看看別人在看什麼。蜂是這樣做的,人類也是如此。

有人問是誰在演奏。

“一隻蟋蟀,”有個人回答説。

“啊,別開玩笑,”頭一個人説,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人前面有一位小個子太太,帽子上着一,正陶醉在音樂裏。她迴轉頭去,非常生氣地低聲説:“噓!”在車站的另一角,一個人正在讀斯梅德利先生的信,另外兩個人也從他的肩膀上伸過頭去看這封信。

“天啦!”右邊的一個説:“是一隻蟋蟀在演奏,誰會相信這樣的事呢?”

“這是騙人的,”左邊的一個説:“可能是放的唱片。”中間有報紙的那一位,啪地一下把報紙合攏來。

“這不是騙人!”他説:“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動物,演唱得非常美妙!我打算退掉響樂團音樂會的長期票了。”到處有人們談着,爭論着,聽着切斯特演奏。

馬里奧把一堆舊雜誌碼起來,把蟋蟀籠放在上面,好讓每個人看得更清楚,聽得更清楚。每當切斯特演奏完一個節目,車站裏就響徹一片喊聲:“再來一個!再來一個!”蟋蟀要一口氣,喝一點水,活動一下翅膀,儘可能快地演奏新的樂曲。

人越來越多。貝利尼媽媽從來沒有見過報攤周圍擠滿了這麼多人。但她不是那種被好運氣衝昏頭腦的人,決不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她把一捆《紐約時報》夾在膀子下,在周圍的人羣中擠過來,擠過去。為了不妨礙那些音樂愛好者,她輕言細語地對他們説:“請看蟋蟀的新聞吧,請看蟋蟀的消息吧,就在這張《紐約時報》上。”人們像買糖果一樣地把報紙搶購一空。媽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到報攤裏去取貨。不到半個小時,報攤裏的《紐約時報》都賣光了。

“別閉着眼睛坐在這兒,”媽媽低聲對爸爸説。(爸爸是那種喜歡閉着眼睛聽音樂的人。)媽媽把一捆《美國音樂》月刊在爸爸手裏:“去試拭看,現在機會難得呀。”爸爸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照着媽媽的要求去做。一會兒,所有的《美國音樂》,也全部賣完了。可以毫不誇張地説,在時報廣場的地下車站裏,對音樂的興趣從來都沒有像那天早晨那麼濃厚。

在那邊的排水管裏,老鼠塔克和貓兒哈里也在聽——哈里把眼睛閉着,就跟貝利尼爸爸一樣。周圍的人這麼多,貓兒和老鼠甚至看不到報攤。但是,隔着所有這些人的腦袋、腿子和背,塔克和哈里仍然能夠聽見切斯特在演奏。他的清晰優美的旋律在整個車站裏縈繞。

“我不是跟你説過嗎?”塔克在演奏的間隙中説:“看看這些人吧,這裏面有一筆財富啊。我但願我們兩人都長得夠大,能夠拿着帽子去收錢。”然而,哈里只是微笑着。就在目前這排水管裏,坐着,聽着音樂,他已經夠快樂啦。

周圍的人羣還在繼續增多。單是那第一天,因為停在這兒聽切斯特演奏,就有783人上班時遲到。

在後來的幾天裏,除了《紐約時報》外,別的報紙也發表文章評論這隻蟋蟀。甚至連《美國音樂》月刊也派了一位助理編輯下來聽切斯特的獨奏會。切斯特成了無線電廣播和電視裏的新聞。所有的電台播音員都在談論這只不平凡的蟋蟀,正是他使得擁擠在時報廣場地下車站的人羣十分快樂。

貝利尼一家決定:切斯特演奏的最理想的時間是清晨和下午比較晚的時候,因為那正是車站客滿的時刻。音樂會在上午八點和下午四點半開始,一般延續一個半小時,應聽眾要求而作的重奏不包括在內。

報攤的生意興隆起來,媽媽確定要增加報紙雜誌的額外進貨。但是,即使增加了額外進貨,每到關門的時候,也已經銷售一空。順便説説,貝利尼媽媽現在成了蟋蟀最好的朋友。每天中午,她匆匆趕回家去,為切斯特准備一點美可口的東西作午餐,比如一點點水果拉啦,或者小到可以擺在一塊銀元上的一頓蔬菜午餐啦。説實在的,切斯特更喜歡吃桑葉,為了不傷貝利尼媽媽的情,他把每樣東西都吃下去。

方賽在報紙上看到了切斯特的照片,繼續給馬里奧提供桑葉。他和那位中國老先生在閣樓上翻出了兩把折迭式的靠椅,每天上午八點和下午四點半都上城裏來聽切斯特的新節目。

斯梅德利先生每天至少也要來一次。他帶來一部磁帶錄音機,錄下了切斯特學會的一切新曲子。音樂會中間照例要休息十分鐘,斯梅德利先生就在這段時間裏發表簡短的談話,對聽眾談談音樂欣賞。

因此,到了星期四,蟋蟀切斯特已經成了紐約最著名的音樂家。可是,這時卻出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其實他並不快樂,不像過去那樣快快活活。生活似乎不像以前那樣充滿樂趣和自由。

就拿這一點來説吧,儘管切斯特認為榮譽非常好,他卻發現榮譽使人疲勞。一天舉行兩次音樂會,天天如此,這樣的演奏節目使人疲力竭,而且他也不習慣於按照規定的時間演奏。回想在家鄉的草地上,如果陽光温暖宜人,或者碰上一輪皎潔的滿月,或者想要跟自己的朋友——雲雀用音樂談,他就會自然而然地奏出樂曲,因為內心深處有這個要求。可是,在這兒,不管他心裏樂不樂意,他必須在八點和四點半開始演奏。他當然非常樂於幫助貝利尼一家人,可是他的演奏卻失去了很多樂趣。

還有別的不愉快的事:切斯特不喜歡別人盯着他。當他正在演奏的時候,那還不算太糟糕。每個人都安安靜靜的,欣賞着音樂。可是,演奏完了以後,人們都擠攏來,他們把臉緊緊挨着蟋蟀籠,還把手指頭伸到籠子裏來。蒐集紀念品的人拿走了他的紙杯,甚至拿走了未吃完的桑葉。切斯特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但是幾百萬雙眼睛盯着他,他怎麼也受不了。音樂會結束後,情況這樣糟糕,他只好爬進火柴盒,把一張紙手絹擋住盒子口。

星期四那天,發生了三件事,使得他更加煩躁不安。頭一件事就是9月份到了。那天是9月1。切斯特偶然抬頭看到了一份《紐約時報》的報頭,上面有期,他看到上面寫着9月1。新的月份來到了,新的季節也來到了。秋天差不多已經降臨人間。由於某種原因,切斯特一想到9月份,一想到9月帶來的各種變化,就使他覺得自己非常渺小,茫然若失。

那天黃昏,當他正在演奏的時候,一片黃葉,那年秋天的第一片落葉,飄進了車站,恰巧落在蟋蟀籠邊。啊,這片落葉來自新澤西州。一陣頑皮的風把它吹過哈得遜河,吹到紐約第四十二街,又把它吹進地下鐵道的入口。這片落葉飄下來的時候,切斯特剛好把一支歌演奏了一半。這片落葉使他大吃一驚,突然提醒他鄉下正在發生的一切,使得他的演奏也因此不能繼續下去,停頓了短短的一瞬間。但是,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強迫自己演奏下去。只有馬里奧一個人注意到了演奏中的這個短暫的停頓。

但是,最糟糕的事卻發生在音樂會結束以後。當時,切斯特正靠在火柴盒子上,突然有兩手指頭從蟋蟀籠的柵條中間擠進來,向那顆小小的銀鈴伸過去。那不是媽媽的手指,不是爸爸的手指,也不是馬里奧的手指。他們一家人的手指,切斯特都認得。啊,有人想偷這個小銀鈴!那傢伙正準備扯下鈴子的時候,蟋蟀連忙發出報警的叫聲。

爸爸轉過頭來,看見了正在發生的事,大聲吼着:“嘿!你搞什麼鬼?”那傢伙溜進了人羣裏。

媽媽和馬里奧正在報攤外面賣掉當天剩下的最後幾份報紙。他們趕緊跑回報攤。媽媽着氣問:“怎麼一回事?”

“有賊,”爸爸説。

“我的蟋蟀沒出事吧?”媽媽焦急地問。

“還好,”爸爸説:“他在火柴盒裏呢。”馬里奧拿起盒子朝裏面看去,切斯特在裏面呢,他把紙手絹擋住了出口。

“你現在可以出來了,”這孩子説:“現在安全啦。”但是,切斯特不肯出來。馬里奧早已注意到,每當獨奏會結束,蟋蟀就開始躲起來,這使他到不安。

貝利尼媽媽確信那人是個枴子,更確切地説,是個誘拐蟋蟀的枴子,還不單純是個賊。不過,爸爸告訴他們,那傢伙的手是筆直伸向鈴子的。

“那隻銀鈴是我的蟋蟀的,”馬里奧説:“方先生特地送給他的。”馬里奧把銀鈴解下來,放進現金出納機的屜,緊挨在媽媽的耳環旁邊,免得再引起別人的貪心。

切斯特仍然躲在火柴盒裏。馬里奧輕輕地掉火柴盒口的紙手絹,低聲説:“請出來吧。”切斯特微微動了一下,叫了一聲,卻仍然留在原來的地方。

“他怎麼啦?”爸爸説。

“我想他可能病了,”馬里奧説。他拿一片桑葉哄勸切斯特。蟋蟀從火柴盒裏伸出腦袋。他看到人羣已經走散,就跳上了馬里奧的手掌。

“你應該帶他去看看給昆蟲治病的大夫,”媽媽説:“那些大夫的名稱叫什麼呢?”

“叫昆蟲學家,”馬里奧一邊説,一邊把葉子餵給切斯特吃。

“帶他到昆蟲學家那兒去吧,”媽媽説。

“他也許只是疲倦了,”爸爸説:“我們可以讓他休息幾天。”切斯特吃了他想吃的那麼多桑葉。他發出一聲短促的表示謝的叫聲,跳回盒子裏。

“他一點也不快活,”馬里奧説。

“你怎麼知道的?”媽媽説。

“我知道嘛,”馬里奧説:“我知道我自己如果是隻蟋蟀,會怎麼樣想。”他把火柴盒放進蟋蟀籠裏。

“下星期,學校開學,”他説:“我去上學的時候,你們得保證好好照顧蟋蟀。”

“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馬里奧,”爸爸説:“你知道,我們也喜歡他啊。”馬里奧站在那兒低頭望着蟋蟀籠。他緊皺眉頭,憂心忡忡,最後説:“我幾乎希望他沒有到紐約來,要是他在這兒不快活的話。”切斯特聽見了馬里奧的話,深深地思考着。當貝利尼一家把報攤蓋子裝上去的時候,他仍然在思索。後來,他們一家人都回家去了,切斯特在黑暗中仍然繼續思索着。於是,就像一把鎖咔嚓一聲鎖上了一樣,切斯特突然打好了主意。他一旦下了決心,就到非常輕鬆。他吐了一口氣,舒展着翅膀和腿子,在那兒等着老鼠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