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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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十六年三月,天朝進士科禮部試開考在即。從各路州縣赴京趕考的舉子們,使這平裏略顯肅穆的帝京城頓時熱鬧了起來。
一輛馬車慢悠悠地從新曹官道上駛入帝京外城,沿着城內的街道一路向南。
馬車駛過稹楠街的街角時,車廂裏突然傳出男人的聲音“停一下。”駕車的中年男子依言停下,又聽見車內的男子問道:“前面那裏,可是天音樓?”馬車前方,一棟朱瓦白牆的三層建築鶴立雞羣般地立在稹南街上。那樓前高高懸了兩排大紅燈籠,側面的立匾上,隱約可以辨出“天音樓”這三個字。
中年男子撓了撓頭,笑笑,道:“沒想到這位公子也知道帝京的天音樓。”眼下禮部試各路舉子進京,不少帝京的車伕紛紛湊了錢,就近做起帝京附近各州縣到帝京的租車買賣來。這車內的年輕男子就是到了曹州後,租了這車伕的馬車進帝京的。
車內的男子一聲悶笑“天朝户部下面最大的教坊,誰能不知道?”中年男子略有拘謹地道:“公子明白就好,這天音樓可不是隨便誰想去便能去的地方。能去那兒尋樂子的,可都是朝堂公卿、王公子弟之類的人物。”他憨憨一笑,又道:“若公子此次科舉能夠高中,那便也去得了。”車內男子不語,半晌才道:“走吧。”中年男子轉身,輕一揚鞭,馬兒甩蹄,車子又緩緩朝帝京城南邊駛去。
**馬車在一棟宏偉大氣的三層樓前停下。
天氣雖寒,但駕車的中年男子還是拾袖擦了擦額角的汗,道:“公子,悦仙樓到了。”男子下車,抖了抖身上深灰的對襟寬袖布袍,抬眼看了看那樓上懸着的寬匾,然後角一彎,伸手從懷中摸出兩串吊錢,遞給那車伕。
中年男子接過錢,笑道:“公子來住悦仙樓,定是為了給自己添點兒福氣吧?”男子看着他笑笑,也不多言,自己從車上取下一個不大的包袱,向那車伕道了別,便徑自進了悦仙樓。
悦仙樓始建於本朝太祖登基後,到現如今近百年的時間,從最初的一個小小客棧,一步步發展為雄霸帝京的第一酒樓。
太祖朝明僖十六年科舉進士科的一甲第一名鄺孟元,是天朝開國以來第一位連中解元、省元及狀元的“三元。”他當年進京赴考時,所住之處正是悦仙樓。自那之後,悦仙樓在士子舉人的心目中便成了科舉的萬福祥瑞之地。而悦仙樓説來也真是福氣,除了太宗朝建隆二十七年的那次進士科之外,其餘的進士科狀元全都出自悦仙樓。
每三年一次的試,各地舉人來到帝京後都會爭先來搶住悦仙樓的客房,致使悦仙樓客房的價格在試期間一路攀升,饒是如此,也有大批多金才子擠破了腦袋也要在悦仙樓佔有一席之位。
男子一進大堂,馬上就有跑堂的上前,眼睛飛快地將他掃了一遍,滿臉堆着笑問道:“這位公子定是來帝京赴考的吧?小的這就去給您收拾一間上房。”男子攔住要上樓的跑堂,道:“我不要上房,給我一間你們這兒最便宜的就行。”悦仙樓的掌櫃張自享正在櫃前與賬房合賬,聽見這男子與跑堂的話,不由抬眼看了看,見這男子甚是年輕,一臉清冽的神情,站在那裏身形筆,氣度不凡。
張自享心中一嘆,他這悦仙樓內住進了這麼多舉子,雖説風姿各異,但似眼前這位布袍男子這樣清冷傲氣的,卻還沒有第二個。
跑堂的聽了男子的話,臉上笑容略淡,但嘴裏還是應着,替男子拿了包袱,道:“公子還沒有吃飯吧,不如先上二樓吃了飯,再回房歇息。”男子略想了想,笑着點頭,道:“也好。”正上樓時,卻聽樓上有吵吵嚷嚷的聲音灑下來,跑堂的一臉尷尬的神,對男子解釋道:“這在悦仙樓裏是常有的事兒,公子以後就會慢慢習慣了。”男子挑眉,更加不解,不由袍快步上樓。
二樓上面甚是寬闊,大大小小的桌子擺了幾十張,又有一面牆臨街,牆上裝着大面窗户,從上面看下去,街景甚好。散座旁邊,又有幾間雅座用屏風隔了起來。
因窗口的位子都被人坐了,男子便撿了屏風旁邊的一張桌子坐下,隨便叫了兩樣素菜,將跑堂的打發走了。
中間的一張四人桌邊,站着兩位年輕公子,臉上均帶着不滿之。男子見了,微微一笑,心裏明白,那之前的吵嚷之聲定是這二人發出的。
正想着,又聽見這二人互不相讓地開口説話。
“…那麼,王兄的意思,是覺得太宗朝葛執政廢進士科中的詩賦、帖經、墨義之舉是不當的了?這些虛才對於國家政事可有任何幫助?小弟不才,還請賜教了。”
“莫非潘兄覺得現下進士科只憑經義、論、策取士就是得當的?一個連詩賦都做不好的讀書人,還能稱得上是有才之人麼!”
“喔,怕是因為王兄您只會詩做賦,無法策論天下時事吧!”
“潘兄,你!沒想到自譽滿腹經綸之人也會做這血口噴人之事,可見之前的州試取了多少濫竽充數之人!”
…
男子聽在耳裏,眉頭不由自主擰了起來。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隻青花瓷瓶飛過來,砸在他眼前的那扇屏風上,又滑落在地,碎成片片。
眾人都沒有看清到底是兩人中的誰動了手,還沒反應過來時,張自享早已從樓下氣吁吁地奔了上來。
先是看見了地上那堆碎瓷片,張自享的臉剎那間變成了醬,氣得話都説不上來。然後他看見那扇被砸偏了的屏風,不由慌張上前,拉住歪了的雕縷屏風,探頭問道:“安姑娘,你在裏邊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