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我只記得我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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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他,對於曾經,你還記得什麼;他説,我只記得我愛過。
1皺着眉的他一一走過生鏽的大門,歲月將它渲染成血紅,暗夜裏的月光下,它定會讓人悚然驚心吧。會嚇到她麼,他擔憂着。為他帶路的是一位步履蹣跚的老者,過長的白鬍須一如眼前的雜草,蒼老而繁茂。
這兒並不是荒蕪多年的老屋,而是一座被世人遺忘的地方。這兒冷寂瑟瑟,缺乏温情,這兒住着一位又一位的悽苦病人,他們活着自己的世界中,無憂無慮的過着與年齡不符的生活。
雜草叢生的院落後面,坐落着一排青瓦房,每一間房門的距離大概只有十米,這便是一個房間的寬度,狹窄的可憐。他數過了,總共十四間,皆為同樣寬度,並都是一間間的隔着。他無法想象這樣的房間除了一張牀,還能放下什麼擺設才不顯得擁擠。
他開始臆想,開朗活潑的她是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中安靜了一年。
2他急躁了,步伐迅疾的越過老者,一間間的敲着門,他想盡快看到那抹身影,然後履行曾經許的諾言帶着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年輕人,切記心浮氣躁,做事要三思而後行”老者捋了捋他的白鬍須,徑自向着最裏面的房間走去。他的眉蹙的更緊了,如此悉的一句話,勾起他內心處的柔軟。
“皓,不要做事那般衝動,你會因它失去很多的。”他捂着微微悶疼的口,只有她才有本事讓他一刻間由天堂掉入地獄,即使如此,他亦甘願為她承受那般撕心肺裂的疼。
這一年的百般折磨仍無法磨去他對她的念,還有那份無法擁有的愛。它們早已融入他的血水之中,不離亦不棄。除非他死了,鮮活的血徹底的凝固了,對她的愛或許才可停止。
抬起頭的瞬間,位於瓦房之上的暖陽刺得他雙目生疼。他努力張開雙臂,以此之姿等待上帝的救贖,上蒼的暖陽終是無法洗淨他內心處的罪孽。這便是上蒼對他的懲罰,他失去她的愛,失去他的親人。這一生,他都將痛苦不堪,更不知接下來以何顏面去面對他愛的她。
“喂,你不找人了麼,”他聽到老者不滿的喚着他。晃了晃頭腦,他讓它清醒一番,之後輕輕了酸澀的眼睛,竟觸到頰上的一片濕意。他無奈的苦笑着,他終究還是有淚的,淚只為她落,一如他的心,滿目淒涼,哀慼無助。
自他入獄那年,光影斑斕的世界便與他徹底絕了緣,如今等他歸來的是他與她的恍如隔世。
3他看着老者在最裏頭的門前停下了腳步,他掠過老者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一扇小木門。她就在裏面,一門之隔,他卻沒勇氣親手打開。在他兀自遲疑之時,老者突然敲着那扇門,老者的眼神盯着他怔了怔,像是思酌許久,“年輕人,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的,”緩緩説完老者便離開了。
“嘎吱”一聲,小木門發出一聲聲響,一顆黑頭顱由後面探了出來,細細的眉微微的凝着,他不忍她這般,差一點唐突的伸出大掌將其撫平。他對上她的水剪雙眸,勉為其難的衝着她“嗨”了一聲,他聽見説這個嗨字時的顫抖以及隱匿其間的哽咽。
許久,她的眉緩緩的舒展開,之後將纖細的身軀自門後徹底的挪了出來,她欣喜的上前,雙手如青藤纏上他的脖子,鮮明的眉眼正對着他盈盈笑着。她還記得他,一瞬間腔內萌生一股無法言喻的柔情,那般肆意蔓延,婉轉綿長。
“喬,你來接我了麼,”她的這個稱呼讓他狠狠的摔入地獄,心又一次承受着疼痛的侵襲。上蒼為何不放過他,他的愛好痛苦。
他憤怒的扯開纏在脖子上的那雙纖手,而後魯的推開她,動作毫不憐香惜玉。一個不穩她跌倒在地,他聽到嘶的一聲,只見她倔強的嘴角依舊死死的抿着,她沒變,一如記憶中那般要強。
4“疼麼,”他俯視着地上的她,她不曾言語,只是那接踵而來的輕盈淚水,令他措手不及。無聲中,似在訴説着他的罪行。這時地上的她對着他張開雙臂,眼神一絲埋怨以及隱匿在倔強之後的脆弱,這樣的神情是他不曾見過的。
無奈的嘆息着,她終是他的剋星,時時羈絆着他的一切。他自地上將她拉起,輕輕為她撣落白格子棉質病服上的塵埃,而後從懷間取出隨身攜帶的手絹,這是她曾送給他的,他一直小心的珍藏,不曾離身。
他心疼的為她擦去頰上的淚水,這一年間她又瘦了不少。指尖不小心觸到她的臉頰,觸手的肌膚不再如記憶裏柔滑細。一年的陰霾歲月,它失去原本的光澤,宛若一朵暗夜裏的花兒,缺少陽光温暖便會步入枯萎。
他將她擁進懷中,大掌輕柔的撫着她的長髮,鮮明如玉的眸子頃刻間蒙上一層淚水。若不是他,或許她會是喬的子;若不是他,她也不會憔悴不堪;若不是他,她更不會淪落至此。
“我來接你了。”斂去方才無意間出的兇相。此時,待她仿若一個孩子,輕聲細語,眉目間盡是柔和波光。若可以,他定會竭盡半生彌補虧欠她的一切。
5一間十米寬的小房間如他所料,一張簡單的小木牀,牀前擺着一張小方桌,桌上擺着簡單的洗漱用品,以及一個復古的相框,框架內存着一張泛黃的照片。他記得那張照片,那是他與她僅有的一張合影,而喬是那個攝影師。
“皓,笑笑嗎,不要繃着臉,來,我教你怎麼笑。”她淘氣的用手將他的眉輕輕蹙起,在她的蹂躪之下,他好看的臉頰變成一副搞笑的滑稽鬼臉。她滿意的笑了,她的笑染了他,便在這一瞬間,喬將畫面定格了,自此這抹笑成為他記憶中最美的笑顏。
“喬,你看看,我們多幸福,”她湊近與他一起分享曾經的甜。他的鼻尖索繞着一股屬於她的清新發香,久違的悉味道差一點讓他再次落下了淚水。
活了這麼多年所的淚不曾有今天這麼多。即使當初喬離開時,他也不曾落下一滴淚水。那次她悲痛的撕咬着他的手臂,對他拳腳相向,他依然屹立不動,任由她發,她一直説恨他,狠狠的恨着。
幾天的不眠不休,她累的昏厥在他的懷中,他為她拭去眼角殘存的淚水,睡夢中的她一直呢喃着喬的名字。他開始羨慕喬了,若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喬,那麼她是否會永遠記得他。然而他不知道,自始至終,喬於她而言,不過是哥哥。
衣袖上的力道拉回他的沉思,他看着她將那副相框如寶般的揣在懷中,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帶走的了。這一年來,陪伴她的僅有這張照片。
離開時,她緊緊的抓着他的手不願鬆開,他捕捉到她眸中的孤寂,以及一絲擔憂。他心疼的説,不會再將她丟下,他發誓,絕不會。她凝望着他,似懂的點點頭。
6他以喬的身份活在她的世界中,只要她認為他是喬,他便是喬。
她時常抱着他送的絨娃娃坐在地上發呆,眼神空的望着窗外,一望一個下午。她頰上時常出飄渺的神情,彷彿一具空靈的軀殼,將他殘忍的驅逐在外,不讓他靠近,觸及,甚至温暖。為此,他心生不安。
她説那個小黑屋晚上有蛐蛐叫,有老鼠一溜煙的穿過,她害怕一次又一次的跑出小黑屋,她想逃離,可是她找不到出去的路。於是她爬樹,爬得越高,望的越遠,在尋到出路的同時,或許喬也會看到她。那時她一直在樹上等喬,可是喬一直沒出現。
濛間,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他們發現了她,他們説她是神經病,老是惹麻煩,後來他們把她鎖在小黑屋內,鎖了多久,她不記得了。後來的後來她變了,變得愈加安靜,沉默。偶爾他們疏忽忘了鎖門時,她會好心的提醒着,他們聽後嗤笑的説,真是病的不輕。
其實她沒病,她只是在等一個人,那個人是她所以為的喬。他曾對她説,等我回來接你。
7他做她最愛吃的咖喱飯,她嚐了一口皺着眉説味道不對,他哄着她,許久未下廚,生疏了。她不信,氣憤的摔了眼前的碗盤,之後狠狠的踩着灑落一地的咖喱飯。鋒利的殘片刺傷她的腳底,他看見殷紅的澤染紅了她純白的絨拖鞋。
“你不是喬?”他抱起受傷的她時,她趁機扯着他的衣領問着。喬死了,他能説麼。一年前,昏厥的她再次醒來時,便病了。醫生説她將自己徹底的封閉了,她只記得喬説要來接她,除非她自願醒來,若不然她會一直封閉下去,直至芳華殆盡。
“喬在醫院呢,我們去找他吧,”他的善意謊言讓她安然的笑了。上蒼好殘忍,連他僅有的幸福也剝奪,她不再將他當成喬了。
病牀上,她睡的很安穩,方才為她清洗傷口時,她一個勁的嚷着找喬。醫生為她打了一針鎮靜劑,並説她的情緒波動太大,這或許也是個好現象,她有可能會從封閉的世界中清醒過來。
她要醒來了,醒來繼續恨他麼,醒來他與她一起痛苦麼。他不要這樣的結果,他寧願她永遠封閉自己,也不願面對醒來後的悲痛神情,痛苦讓他一個人一併承擔,他只求她在他的守護下,自此明媚温暖,向陽而生。
8他在清晨的曙光中漸漸醒來,眸中未見她的蹤影,只有那牀起的薄被,以及尚存的餘温被窩。然而這些讓他的心頃刻間慌了起來。
“皓,好好愛她,”喬臨走前的叮囑,他謹記着,只是他還能愛麼,還有資格愛麼。若不是他的衝動,也不會提議與喬比賽,輸者必須退出,這場比賽中也涵蓋了他們對她的愛情。
那天他贏了,他親眼看到喬騎上那輛剎閘失靈的機車。而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失去喬,他的哥哥,以及她對他的愛。他並不是故意隱瞞喬剎閘失靈了,他只想喬輸,僅此而已。
一念間的衝動,他失去太多,一年間的監獄生活挽回不了一切,他的罪孽太重了。
喬徹底的退出他和她的世界。也在那一天她説她並不愛喬,或許她愛的是他,只是他沒有勇氣去問她,更何況那時她的神極盡錯亂。無奈下他將她送到神病院,他説,等我回來接你。而如今他在她心中究竟是什麼角,她記得他的承諾,卻不記得他的名字,還是她不願記起。
他疾步在醫院裏穿梭着,來來往往的病人中他未瞥見她。直到一刻鐘之後,一抹纖細的身影突兀的沒入他的眸中,他瞧見她隔着馬路對着他張開雙臂,像之前那般的脆弱,而後他向前,她在原地踱步,這時一輛車蒼然間穿過,她的身影在他的眸中緩緩的倒了下去…
9“神經病,你是神經病…”一陣陣喧譁聲將他自夢中驚醒,他瞧見她在走廊處被一羣病人推搡着。這才意識到方才的只是一場夢,卻那般真實,而此時他的心頭仍承受着疼痛的侵襲,它還未徹底褪盡。
她看見他時,宛若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小心的躲到他的身後,他瞪着幾名推搡她的病人,眸光冷漠陰寒,直到她們在他的視線之下唯唯諾諾的離開。他擔憂的心才算徹底的安了下來。
“喬在哪裏?”她自背後環抱着他,言語哽咽。
他轉過身,張了張口望着她泛着淚的雙眸,那是一雙載着恨意的雙眸,那般深的恨清晰可見。
“喬在你心裏,不是麼,”她沉默了,他也沉默了。
她的腳傷未好便嚷着回家,她不在問喬在哪裏,而他也不再如往昔那般待她。她開始試着吃着他做的咖喱飯,她説,你的咖喱飯廚藝進步了。真的進步了,她都快忘記曾經的咖喱飯味道。
這是恍如隔世麼,他問着自己,若這便是上蒼對他的最後懲罰,他樂意接受。與她相守,他並不抱着任何期翼,相望而不相忘,他便知足了。
她問他,對於曾經,你還記得什麼,他説,我只記得我愛過。她聽後碩大的淚滴滴落她的咖喱飯中,苦澀的淚就着米飯沒入腹中,突然她竟嚐到一絲微微的甘甜。
曾經他愛的太沖動,愛的失去太多,而她承受不起他的愛了,更無法面對徹底離開他們的喬。但她卻深深記得他説過來接她,他説不會丟下她。她一直記得,不曾遺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