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東臨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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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的一路,馬車裏靜謐地出奇,除了王大娘不斷地探促趕車的夥計加快速之外,沒有一個人開口説話,甚至沒有一個人向王大娘打聽這一次主家的姓名身份。也許,她們很清楚,這些並不重要。她們已經知道那是一户前所未有的富貴人家,想要挑選幾個服侍伺候的侍女。以她們現在的身份境況而言,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足夠明確地告訴她們,擺在眼前的是一條對於她們落魄飄搖的命運來説最好的出路。
馬車猛地一頓,停了下來。
幾個沉浸在緊張靜謐中的女孩條件反地微微一顫,紛紛將目光投向車門口。葉掀開的帷幕向外望去,高大厚重的樓門前一座赤金匾額高高懸掛其上,喧鬧的紅光從兩邊的燈籠串上投出來,映地匾額上“東臨館”三個金漆大字熠熠生輝。門前的石獅子威猛猙獰,兩旁還守着七八個勁裝打扮的大漢,神態警惕鋭。
作為全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東臨館的裝潢氣派和服侍周到自然不是葉她們一行人落腳的小客棧可比。王大娘領着幾個人跳下馬車,進了客棧門,馬上有侍立在門口的小廝上前盤問來意。之後一個家奴領着王大娘和六個女孩子向館內走去。
幾人連續經過了數道盤查,才進了後院。院內屋闕連綿,盡皆雕細琢,裝飾華美。雁秋等幾個貧寒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哪裏見過這種富貴繁華,一個個左顧右盼,眼中滿是讚歎震驚,眨都不捨得眨一下。
連金菱的眼中也閃爍起充滿希望的光芒。單看路上的派頭,她就已經明白這户人家必定非富即貴,能夠被這樣的人買去作侍女,遠遠好過淪落入風塵之中起伏叵測的命運。
葉薰對於庭院畫廊沒有多少關心,東臨館再豪華,比較起睿國公府邸還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的。她所注意的是路上的盤查傭人和各個門前的守衞都是同樣的青裝束,看這副架勢,似乎整個客棧都是被一家客人給包下了。
家奴領着幾人到了一處獨立的小樓前就停下來,另有人將她們進了樓內大堂。
葉薰放眼望去,這是一處天井式的內堂,裝飾典雅富貴,大堂中間擺着一架雕刻山水圖案的紫檀螺鈿屏風,兩側幾盆時鮮的花卉開得正盛。屏風前是一張太師椅,一個高挑瘦,眼神鋭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其中,他穿着褐盤福字花紋的素綢長袍,上懸着一塊質地温潤的白玉佩,形容舉止明中透着幾分文雅,看來就是這一次的主顧了。
剛踏進門,王大娘忙不迭地快步上前行了一個禮,口裏稱道:“萬爺,這一趟辛苦您老久等了。來的這麼遲,我真是該死。”太師椅上的中年人瞥了王大娘一眼,不緊不慢地放下手裏的茶盅,方説道:“王大娘也是貴人多忙碌啊,幸虧這次只是讓我等,尚無大礙,若是讓老太太和少爺等,你們才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呢。”聽了中年人的話,葉薰不由得一愣,原來眼前的中年人不過是個管家之類的人物,並非正主兒。
“都是老身的錯,只因怕手下的這幾個不爭氣的貨污了老夫人的眼,所以專門命她們好好拾掇了一番。結果這羣不爭氣的東西竟然拖延到這個時辰…”王大娘着手,侷促地解釋道:“害得萬爺您百忙之中還要等候我們。真是該打…”説着,王大娘作勢就要打自己耳光。
“算了,也不過是遲了一會兒而已。”萬管家大度地擺了擺手,然後向着旁邊幾張梨木靠背椅子隨意地指了指。
王大娘上前坐下來,卻也不敢坐實了,只是小半個股挨着椅子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老夫人和大少爺去了哪裏?可有這個福分見上一面?”是老夫人和少爺身體都康泰,我哪裏會用得着叫你過家蹙眉説道“我們府邸裏頭奴才僕役多的是,若不是這次路上太辛苦,老夫人和少爺都病倒了,偏偏帶來的人手大部分都留在了京城,服侍的下人奇缺,又怎麼用得着找你來買人呢?”
“老夫人和少爺吉人天相,又有神靈庇佑,必定會痊癒的,萬爺不必心急。”王大娘臉上訕訕笑着,她雖然常年跑京城北方的生意,但也很少與這種豪門貴閥打道。這些年久固的世家門第都有家生家養的奴才,就算買人也多半是活傭人,極少從外面買入貼身服侍的侍女。
“原來老夫人將這樁差事給萬爺您了。我就説嘛,萬爺您向來最得將軍大人的信賴看重,事情無論大小,鉅細無遺,都是要勞頓的。”她又賠笑着説了幾句好話,方轉過話題:“只是…這樁事兒,不知萬爺您是個什麼意思?府上要買幾個人服侍?”
“這就是你這一批貨裏頭最好的幾個?”萬總管抬眼打量着眼前站成一排的六個女孩子。
葉薰條件反地向後縮了縮,低下頭讓目光落在自己腳尖上。以她眼下的打扮,應該不會落得進他的眼吧。
“正是,不僅模樣都是最頂尖的,人品家世也都清白,手腳勤快,不然我膽敢往您跟前嗎?”王大娘小雞啄米似地點着頭,一邊走上前將雁秋和金菱拉出來“像這兩個…”
“不用細説了,”萬總管不耐煩地擺擺手,快地説道:“把這幾個都留下吧。多幾個人伺候也能周到些。”然後轉身向身後的小廝説道“帶着王大娘去結銀子。”都留下!
幾個女孩子臉上都現出鬆懈狂喜之,卻唯獨葉薰恍如晴天霹靂。
都留下,就是説她也不幸中標了,然後…她不用再回去那個小客棧了…再也見不到小宸了,而他們即將實行的逃跑大計也泡湯了,最重要的是,現在小宸還病着,怎麼能夠丟下他…
“慢着!”大腦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思考,拒絕的話語已經條件反地口而出,擲地有聲。
大堂里正回頭待事宜的萬總管,恭謹侍立在其後的僕役,歡天喜地的幾個女孩子,準備跟着小廝顛顛跑出去領銀子的王大娘,所有人聽到這句不和諧的聲音都不住一愣。
隨即二十幾道目光火辣辣投到聲音的源頭——葉薰身上。
“怎麼了?”萬總管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這個衣飾打扮毫不起眼的女孩。
“我不賣…我…我是説,我不能賣進貴府去…”葉薰結結巴巴地説道,同時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試圖找出一個能夠讓自己理直氣壯點的理由。
天啊,這下子讓她怎麼辦?
她不賣?
她有喊不賣的資格和權利嗎?
她的賣身契還牢牢地掌握在王大娘的手裏,當然,她也只是暫時保管,過一會兒那張代表着她整體所有權的紙片就會轉到眼前這位萬總管手裏了。
對於整個易過程,作為被易對象的她甚至連評論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還有比這更讓人無奈的境遇嗎?
這就是古人常説的長恨此身非所有,恨不相逢未嫁…啊,呸呸呸,説什麼呢,扯到哪裏去了。
今天她可算見識到了,原來,身無分文並不是真正的山窮水盡,人生貧窮的極致還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還能夠窮到連自己都沒有了。
而現在的自己正可悲地面臨這種最悲慘的境地。
這萬惡的舊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