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又想起什麼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北風喧囂,狂躁的像是掠食的野獸,從漠北荒野揮舞着冷冽的爪牙撕裂着南方的柔軟,今年的寒比往年更急也更猛,點綴着富貴,屠戮着清苦。孫大娘早早關好了院門,躲在屋裏守着火盆,柴略微有些濕,温度起的很慢。
她用棉被裹好了自己的小女兒,拉過馬紮依靠牆坐着,屋內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照出方圓的殘破牆坯和一件前擺撕裂的蓑衣。偶爾傳來柴火爆裂的噼裏聲算是屋內唯一的動靜。
而屋外呼嘯的風聲卻如同千軍萬馬踩踏着土房而過,她抱着女兒縮成了一團,雙目呆滯的看着前方搖搖墜的火光。當家的和兒子被州府拉去從軍已有半年之久,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想起尚未成親的兒子出門前那回頭的最後一眼,孫大娘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可此間女兒睡的正,她只得把縫滿補丁的袖口進嘴裏,如送葬者彈奏的弦子,悶悶的哼着。
“砰!砰砰!”院中的異響即使在這虎嘯般的風聲中也顯得格外扎耳,女兒微皺了下眉,她趕緊拍了拍棉被哄了幾聲。起身走到窗前,心裏打着鼓。難道是賊人來搶掠?可這都什麼年月了,哪還有東西可搶。
她隔着門聽着屋外的動靜,在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之後,總算出了人聲。
“有人在麼?討碗水。”聲音很年輕,也很清脆,乾淨的像每年落於笛月湖中第一片雪花,音中略微有些疲憊,倒是聽不出惡意來。
可眼下已然夜深,若是開門,這屋中好容易攢起的熱氣怕是瞬間就要被掏個乾淨,孫大娘猶豫了。
“只討碗水。”屋外的年輕人又耐心的喊了一嗓子。這凌冽寒風中,他的聲音竟然連一絲的顫抖都未曾有過。
孫大娘終是善心之人,她回到屋邊,放下睡的女兒,又將火盆拉近,這才走到門邊拉開了栓。門剛打開,一陣疾風便面沖刷了過來,孫大娘連忙舉起雙臂遮住臉。
年輕人原本已經走去了院子,發現門開,便又折了回來。健壯的身軀像一座青山,擋住了身後的咧咧寒風。
“謝謝。”孫大娘放下手臂,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聲音優雅清澈的年輕人蓬頭垢面,穿着件棉的破襖,右邊的衣袖更是從部被撕扯開,出了結實的臂膀,儘管燈光昏暗,可一陣刺鼻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還是鋪面而來。
細細打量,他的全身竟然沾滿了鮮血,血塊斑駁的黏結在皮膚和衣物上,猙獰之如同惡鬼。
“鬼,鬼啊!”孫大娘慌不擇路的往後腿,一腳便踢翻了火盆。她呆坐在地上,兩手徒勞的想從牀上把自己的女兒抱下來,可顫慄的四肢卻是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氣。
年輕人低頭看了眼自己,沒有出聲,只是伸手拿起一旁的油燈,小心翼翼的捧着,慢慢向着孫大娘靠近。
“你要吃便吃我吧,求你別碰我的女兒。”
“大娘,你別怕,看清楚,我是人…”年輕人蹲在孫大娘面前,拿起油燈靠近臉頰,輕輕勾了嘴角。
片刻之後,孫大娘看着這個如自己兒子一般大的年輕人,站在院中用缸裏已然快要結冰的涼水沖刷着身體。
殘破的衣袍已被褪去丟在了腳邊,他赤着上身,暴的擦去那些乾涸的血跡,出了被凍的通紅的皮膚。大娘驚的合不攏嘴,北風天,斷魂夜,他矯健的身體彷彿離了這片土地的酷寒。
真的不冷麼,大娘心裏唸叨着,卻已然忘了血跡的事。洗滌乾淨,年輕人的身體開始冒起熱氣,他回過頭看着孫大娘笑的很是朗“我説了,我是人。”孫大娘稍稍出了口氣,驚訝之餘不免苦笑,這明明還只是個孩子。
清冷的月光下,年輕人的相貌卻是極為出眾,劍眉星目,儀表堂堂,表情更是温和的像頭羊羔,可那遒勁有力的身體卻又像只猛獸。
院中角落的地上還有一個龐然大物,應是年輕人剛剛拋下的。孫大娘湊過去看了一眼,心又被拎了起來。
這真不知是個什麼野獸,長約半丈有餘,頭大如牛,腳大如熊,只是渾身的皮都被剝了去,暗紅的屍體散發着腐臭和不吉。
看着屍體的形狀,倒像是頭巨狼。孫大娘畢竟是在這大漠邊長大,自然對野物有些見識,驚嚇之後便是惋惜,如此大的狼屍,若是妥善醃製,怕是可以吃上一年有餘。年輕人又扭過頭,舀了一瓢涼水灌進了嘴裏。
“呼…舒服。”他擦乾身體,緩步走到獸屍旁,語氣平淡至極。
“這是我弟弟。”
“啥?它?弟弟?”
“正是,多謝大娘,院門是我打破的,明你找人修修吧。”説話間他從帶裏掏出幾錠銀子進了大娘手中。
“用不了這麼多,不過是個破門而已。”孫大娘雙手捧着,雙眼冒出了久違的光亮來,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無妨,反正也不是我的,是山中那些惡匪之物。”
“你…”孫大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問什麼好。這個年輕人明明不過十六七,寥寥幾語卻是一身的。
“你這就要走?”年輕人屈下身子,雙手各抓一腿,雙臂肌一發力便將這龐然大物扛上了肩。
“是,我要帶他回家。”
“家在哪?”年輕人指了指天邊的某處,隨後便轉身往門外走。只看方向,那應是壢國與沄國界處的九牢山脈。
他要扛着這具獸屍走上那麼遠?孫大娘愣在院中,她原本想要攔下他,至少等天明出再走,她自覺也應當攔下他,畢竟夜黑風高,北風呼嘯,而他不過是個孩子。
可年輕人那孔武有力的背影和毅然決然的步伐卻讓這些話都橫在嗓間,一句也説不出口。
“孩子,你叫什麼?”年輕人已然走的遠了,但依舊頓了一下步子,回過頭似是有些疑惑,張開嘴説了什麼,可風聲太大,並不能聽清,末了他微微點頭致意,便再次邁步而行。
孫大娘站在門口,一點一點看着他的身形模糊了邊緣,消散了陰影,最終徹底溶解進了漠北粘稠的黑夜之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疊手摩擦着雙臂抬頭看了眼夜空中點滴的星辰“這天怕不是要變了…”***年輕人站在山頂,出不久,雖光芒大盛,可這山巔之處卻無甚暖意。他雙手抱盯着面前兩座墓默不作聲。
墓是碎石碼成的,用白樺的木方立了碑卻沒有刻字。左側的墓碑上掛了一塊小巧的墨綠玉牌,右側的則掛了半截碩大的犬齒。
身後的山坡上則一片星星點點的白瑕,那是一大羣體型巨大的白狼,站起身更像是頭小馬駒,獠牙和利爪被荒漠打磨的蹭光發亮,鋒利的如同擦過油的兵刃。
可此時它們正安靜四散着趴在坡上仰起頭,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山頂的那個年輕人身上。一年前,這山頂還是空無一物,只有腳下的荒漠和那三分的天下,可如今左邊是老師,右邊則是弟弟。
他從出一直站到落,未動一指,未移一寸,直到天完全暗了下去,他才默默開口“老師,你又猜對了,我要下山去了。”他説完指了指山的那一邊。
“去你的故鄉,但我並非想要入仕,我只是要為弟弟報仇。等報完仇,我便會回來,十年之約應是可以不用算數吧。”半響之後,年輕人上前拿起左側墓碑上的玉牌和右側墓碑上的斷牙,一齊握在手心之中“師父,你未回答,徒兒便自當你已應允,此一行,不爭名,不奪利,只為取一人命。”他回到坡下的樹屋之中,打開了師父的木箱,拿出一件丈青的綢緞深衣和一條墨綠的嵌珠帶。
穿戴完畢後,又撿起件稍顯破舊的玄大氅披上了身。收拾好其他細軟剛準備關上木箱,卻瞥見箱底有一白布包。
展開后里面是一條白的方巾,上等的蠶絲混着金線,方巾一角繡了個歪歪扭扭的“艹”字。
也許並不是個字,總之手藝極差,橫不平豎不直,但引人注意的是艹字周圍的那一圈早已暈開的血跡,這些暗紅的血跡有些扎眼,一滴一滴散在這方巾一角,像是風乾的花瓣。
他抓着這片方巾猛的捏成一團,隨後又鬆開了手掌,最後還是進了帶中。關上了木箱後,他又走到門口,將一七尺來長的黑布袋背起,摘下斗笠罩住半張臉,這才出了門。
門外坐着一隻巨狼,比其他所有的巨狼都要更大,通體雪白,髮隨着風勢飄揚飛舞,在光下泛着透亮的光澤,雄壯的如同一隻西域雪獅。看見年輕人出來後,它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他撫摸着它厚實順滑的髮,將額頭貼在了巨狼的額間。
“照顧好他們,我不希望在我回來前,再生事端。”巨狼沉着嗓子悶哼了一聲,濕潤的鼻頭噴着熱氣,似是對他的舉措不滿。
“聽話,如果有需要我會找你。”説完,他側移了兩步準備離開,可邁出一步後,他又想起什麼,回頭指了指那連綿不絕的山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