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一夜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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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隍廟向北,約摸一刻鐘,就是車伕所説的小村子。十幾户人家掩映在樹叢裏,大部分都是低矮的土壞房,屋頂抹着麥秸泥,被暴雨一沖洗,黃泥水沿牆而下,刷出一道道的渾濁痕跡。
車伕所説的大院子在村的東頭,是青磚瓦房,在一羣土壞房裏鶴立雞羣。
車伕上前拍門,出來一個佝僂着背的頭髮花白的老翁,他起初不樂意,連連搖手。但是轉眼看到餘慶帶着刀,又看到阮碧乘的是玉虛觀的馬車,是貴人,嚇得腿腳抖嗦,趕緊打開大門,大家進去。
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三間開的正房坐北朝南,廂房俱全,南面是倒座房——是老僕人的住處,也是廚房的位置。
許茂豫掃了一眼院子,對阮碧説五姑娘,你先挑一處吧。”阮碧看了看,大門開在東南角,離東廂房很近,不安靜也不隱蔽,萬一晉王他們,吵吵鬧鬧…於是説茂公,我們主僕三人住西廂,你看如何?”
“好,五姑娘請進屋去休息吧,餘下的事情便由我來安排了。”
“多謝茂公,小女子另有一事請教。”
“阮姑娘請説。”阮碧問茂公,宜河上的橋壞了,可還有辦法回京城?”
“須得繞到下游,另有一橋可以回京城,不過不那橋還安好否?而且此地去下游,要多走八十里路。”許茂豫説,“五姑娘不如安心地等着,等暴雨停了,地方官吏會派人修飭的。”
“大概多久能修好呢?”許茂豫略作沉,説這就難説了,石橋至少得半年,多半會先搭個木橋,供行人往來。搭個木橋也就是三四天吧。”
“多謝茂公。”阮碧向他行了個禮,帶着劉嬤嬤和秀芝往西廂走。邊走邊想,今初六,三四天便是初十了,萬一涿州王府提前辦好聘禮,運到京城裏等着,再婚事不成兩家就難堪了,大少不得恨死。希望明暴雨停了吧,然後繞到下游回京城吧。
許茂豫給老翁一錠銀子當住宿費,又讓他準備些吃食。鄉下地方,自然沒有好的,老翁冒雨去附近的人家買了一點。劉嬤嬤見他年老體弱,怕他手腳不乾淨,自告奮勇去廚房做飯菜。
晚飯很簡單,小米粥、韭菜烙餅、一碟蒸臘。
用過飯,劉嬤嬤和秀芝又去燒了熱水,阮碧草草洗過,今天一番折騰,很是困頓,倒到牀上頃刻跌入黑甜的夢鄉。夢裏也是大雨滂沱,雨聲嘩嘩…漸漸地,雨聲裏摻進隱隱的馬蹄聲和喑啞的馬匹嘶叫聲。她糊醒來,躺在牀上,聽到外間傳來拍門聲,跟着有腳步聲響起,從東廂房一直到大門口,然後又有聲響起,摻着雨聲若有若無。
“王爺了…”好象是餘慶的聲音。
“…青騅被草絆住,王爺摔了一跤…”這個是有德的聲音。
許茂豫着急的聲音匪陽,可要緊不?”晉王的聲音茂公,我沒事,他們大驚小怪了。咱們從前在西北的時候,水裏來泥裏去的,哪有這麼多講究?回到京城,倒身嬌貴起來了。”有德大聲嚷嚷着茂公,別聽他胡説,胳膊都摔傷了…”晉王低聲説有德,別瞎嚷嚷,吵着別人休息。”一干人等邊邊沿着抄手遊廊,經東廂房往正房而去,聲音漸漸變小。
阮碧徹底醒了,翻身坐下,屋裏沒有漏鍾,也不時辰,外面是一片漆黑。秀芝趴在牀邊睡的正香,嘴角掛着一條晶亮的涎水,劉嬤嬤躺在屏峯後的榻上,扯着小呼嚕。
“秀芝,醒醒。”阮碧推推秀芝。
她哼了一聲,着雙眼不解地看着阮珠,問姑娘了?”
“去把劉嬤嬤叫醒。”秀芝還沒有起身,劉嬤嬤已經驚醒了,低聲問姑娘叫我?”
“媽媽,晉王他們了,多半還沒有用過飯,你和秀芝去廚房裏做點吧。”
“行行行,我這就去。”劉嬤嬤翻身坐起,跳下榻,就往門外走。
秀芝打着呵欠跟着。
阮碧仍然躺回牀上,卻睡不着,手枕着頭側卧着,聽着暴雨重重地打着窗欞。
一會兒,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嬤嬤和秀芝一起了。劉嬤嬤輕聲説姑娘,晉王他們總共六人,可這廚房裏只剩小半袋麪粉了,這半夜三更的,又不好出去找人家買,如何是好呢?”
“做麪疙瘩好了。”劉嬤嬤為難地説姑娘,不瞞你説,老身從來沒有做過麪疙瘩。”
“秀芝你呢?你娘不是廚娘嗎不跳字。
秀芝搖搖頭,苦着臉説那會兒太小了,娘不讓我碰灶台,説等我大了再教我。”阮碧倒是會的,曾經在一家麪食點吃過羊麪疙瘩,麪疙瘩都做成小魚形狀,十分鮮美。後來動手做過,雖然沒有面食店裏做的好,卻也不差。
“那我做吧。”
“姑娘你做?”秀芝和劉嬤嬤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個在阮府裏連廚房的門都沒有進過的五姑娘會做飯?而且還是做莊户人家才吃的麪疙瘩?
看她們這麼驚愕,阮碧猶豫了,到底要不要去做呢?算了,就看在晉王為“為萬民立命”的份上,做一餐飯也不算,何況這一回算是得人家不少照顧。阮碧這麼想着,下牀穿好鞋子,理理衣服,又把披散的頭髮用絲帶簡單地綁上。帶着劉嬤嬤和秀芝走出西廂,好奇地往正屋方向瞟了一眼。
正屋的門半掩着,大概裏面點着不少蠟燭,桔黃的燭光從門縫裏出來,照着院子裏急急落下的雨滴,燈光與水氣織成一片氤氤氲氲。他們大概在,只是隔着太遠,又因為雨聲太大,傳只剩下若有若無的飄渺聲音。
進廚房裏看了看,有小半盆麪粉、半把韭菜、兩個雞蛋、半條臘、五六株青菜,做一鍋麪疙瘩倒是夠的。只是六人都是壯年男子,墊墊肚子還可以,想要吃飽那是不可能的。
阮碧讓劉嬤嬤活面,切菜,秀芝去燒開水。
劉嬤嬤和秀芝開始還懷疑阮碧會不會做菜,結果她動作嫺,倒好象是經常做的,心裏暗暗納悶。
劉嬤嬤和好面,放在一旁餳面,然後去把另一個鍋燒燙。阮碧把臘先扔進去,炸出一點油後,再把青菜倒進去,稍稍炒了炒,放進鹽,放一大勺子水,蓋上鍋蓋。轉身下灶台,把餳好的面切成一片一片。正忙碌着,廚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餘慶一隻手拎着茶壺,一隻手拎着濕漉漉的黑紫長衫站在門口,他顯然沒有想到阮碧在,頓住腳詫異地看着她。
阮碧輕聲問可有事?”餘慶舉着濕衣服,説我們王爺的衣服,麻煩你們烘乾一下。”又舉起另一隻手的茶壺,“有沒有熱水?”
“有。”阮碧轉頭對秀芝説,“秀芝你幫他。”秀芝接過餘慶手裏的紫長袍搭在社邊,又把鍋裏的熱水倒進茶壺裏。
餘慶沉默着退了出去,拿着茶壺回到正屋。除許茂豫外,其他人都光着上身坐着,衣衫或搭在桌子上,或在手裏擰着。
有德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問她們是在做飯吧?無不少字我可餓死了。”餘慶倒出一杯水遞給晉王説是。”頓了頓,“那個…阮姑娘在做飯。”晉王正準備喝水,一愣,抬頭看着廚房的方向。
有德好奇地問餘慶,那位姑娘長得好看不?”餘慶搖搖頭説沒看清楚。”
“真是笨,我去看看。”有德邊説邊跳下椅子,就往門口奔。
晉王皺眉,嚴厲地説有德,你別瘋瘋癲癲的。這裏不是興平城,這裏的姑娘也不是北戎的舞娘,你若是再沒有個分寸,還是趕緊給我回興平城待著吧。”有德詫異地停住腳步,轉身看着他。他跟晉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又一起到西北戰場上出生入死,説是主僕,其實情同手足,平嘻笑怒罵慣了,沒想到他會忽然説出這番話,心裏説不出是啥滋味。呆立片刻,一股坐下,嘟囔了一句不去看就是了,發這麼大火做?”一旁的許茂豫捋着鬍鬚説有德,別怪王爺説你,這京城可不是別的地方,多的是高門大閥,你若是冒冒失失得罪他們,到時候連王爺不一定能保全你。就象眼前這位阮姑娘,她祖上可是跟隨太宗皇帝南征北戰的謀士,世代入朝為官。她的祖父文孝公曾經…”説着説着,許茂豫忽然覺得不對勁,屋裏太安靜,連外面沉悶的雨聲似乎都消失了。他詫異地掃視一眼廳堂,才沒有一個人在聽,大家都看着屋外。順着他們的視線看,一條纖細的人影沿着倒座屋前面的遊廊往西廂房走去,夜太黑,看不清楚她的相貌,只覺得她身上穿着的素窄袖輕衫特別的潔白乾淨,行走間裙裾飄飄,叫弱柳扶風,叫步步生蓮,大抵也不過如此。
(別人是望洋興嘆,我是望票興嘆,同學們,我真的沒有存糧呀。我還跟編輯吹牛説,以後會雙更…天,牛皮要破了。)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