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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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熱得快要爆炸了,他身上的每一個孔就像一眼細泉,幾乎將身上所有的水分都榨乾。他低着頭,手中的鋤頭砸在堅硬的地上,震得他虎口隱隱作痛,汗水不斷地從他的眼瞼上過,他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來,鋤頭沒有了方向,胡亂地砸在腳下。
他抬起頭向四周望了望,沒有一個人影,太陽已開始西斜,大概都有兩點了,他們都回去吃午飯了,但是他們什麼時候走的,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他的肚子餓得要命,他記得早飯是六點鐘吃的,已經有八個鐘頭沒有吃東西了,怪不得整個人都像擰乾的衣服,使不出半點的勁,他向前看了一眼,大概還有一丈多才到盡頭,今天上午一定要挖完這條溝,這是早上就定下的任務,還有四畝的茶地還沒有挖,他必須在這幾天做完這些活,人家的都已開始下肥料了,再遲一個星期就過了季節,如果不趕快下肥,明年的茶就沒有產量,明年一整年都會白乾。
如果她在就好了,一想起她,他就狠狠地罵了句:子婊養的,賤貨。
但是,他知道並不完全是她的錯,如果當初聽她的話,不來這鬼茶場種茶,他就不會窮到這地步,那麼她也就不會走。種田是苦了點,但子還能過得去,現在這種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可他來茶場的時候,茶場的子確實比種田好過得多,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傻,輕易就信了唐三的話。
他喝了幾口水,又開始挖了起來,他好象充滿了仇恨似的,使盡全身的力量,一刻也不讓自己停下來,直到挖到了盡頭,他才一股腦的倒在地上,像勞累的牛一樣重地呼着氣。他躺了很久才恢復過來,向山下走去。
你不要命了,現在才收工,屠户佬説:不帶點豬頭回去,你已經兩個月沒買了,你頂得了那三個孩子也受不了,打打牙祭總要吧。
沒錢,他説。
你這是什麼話,沒錢就不能拿回去?我不看你的臉面也要照着那三個孩子。
是債始終不了,積在一起拿什麼來還你,不吃還能饞死?我現在下肥的錢還沒着落,吃個鳥!
他還是沒有停下來,走了。但他的眼睛一直都望着桌板,鮮紅的豬讓他一連了好幾口水,一想起那三個孩子他就心軟,他們都很懂事,從未吵着他要吃。幾天前,死了個小雞,他們就把那小雞給煮了,那小雞還不足半斤重,味都還未出來,他們卻吃得津津有味。他當時就想揍他們,但還是下不了手,畢竟,最大的孩子才九歲,能懂多少?
他遠遠的就聽見唐三在叫,唐三正在塘邊的亭子裏,那口塘很大,水也很深,在他的印象裏,塘裏的水從來沒過底。亭子裏還有好幾個人,他們正在聊天。唐三對他説:你不要命了,現在才收工,這天氣沒收拾你算你運氣。
他罵道:這天氣簡直不是人活的。他説着就走了過去,他本想回家吃飯的,但是他的煙癮上來了,他想討煙。
還有多少沒有挖的?有人問。
四畝,他説:起碼有四十度,人都烤出了焦味,水剛灌進去,身上就冒泉,人都快要虛掉。
這天氣十多年沒有過了,這天氣很容易中暑,以前就有聽説曬死人的,特別是中午兩點多,最熱,走在太陽下都想倒地。
他看着唐三,唐三就掏出了煙,丟了一給他:我們剛説這天氣誰要敢下這塘裏游泳,賭一百塊,你敢不敢?
有人説:唐三,咱們剛才説是賭八十塊,誰出一百塊我馬上就下去。
那就一包複合肥,唐三説,國產的。
也行啊,反正現在沒錢下肥,管它國產進口的。
你這人就是賤,剛才出八十塊你都不吭聲,現在有人來了,你就怕人家搶去似的,唐三説道。
他開始臉紅起來,渾身更燥熱了,他知道唐三想幫他,但是他只是想討煙吃。
誰不賤?我們天生就是賤種,命賤人也賤。你不賤你自個兒出它三五百塊,我馬上下水去。
他説:誰肯出三斤豬頭?我去。
沒有人説話了。
唐三説:你瘋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有人説:好啊,這好差事就給你了,我這就買去。那人説完就向屠户佬跑去。
他掉衣服,只剩下一條褲衩,便撲通的跳下水裏。他説道:媽的,游泳還有吃。他又説:媽的,這水真他媽的熱,渾身都舒服極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便雙腳蹬地,向塘中心遊去。他遊得很輕鬆,温熱的塘水浸得他周身的骨頭都酥軟了,他到從未有過的舒服,他只覺得自己躺在了牀上,慢慢的他似乎要睡着了。他拍了拍頭,讓自己神些,然後加快了速度,很快他就在亭子裏的人的視線中變得很小了。
他終於沒有力氣了,他連眼睛都不能睜開了,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哪裏,糊糊的,他想到了家裏的牀,牀很大,也很柔軟。他睡着了。
亭子裏的人慌亂起來了,有幾個人很快就跳到水裏去,拼命向塘中心遊去,有個年老的跑出亭子,呼喊起來。
後來來了很多人,還拿來了打魚的網,人們七手八腳的到天黑,又從第二天一早打撈到天黑,還是一無所獲,他似乎消失了。
過了幾天,塘的四周傳出了陣陣的惡臭,他終於浮出了水面,像水牛的肚子那樣仰卧着,巨大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