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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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纖塵着淚，看着凌天宏一個大男人哭的泣不成聲，話語卻還是斷斷續續的擠了出來:“是我太大意了，我不夠關心她！你打回來的錢，她全部拿來給我換腎，給我看病，她一分也捨不得花…”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病了？為什麼？沒有錢可以一起想辦法，可是為什麼一直到她死了我都不知道？！她恨我是不是，她就是這樣報復我這些年不回家是不是？！你們真殘忍！”顧纖塵猛的坐起來看着凌天宏咆哮道。//“不是的！不是的塵塵！你媽媽擔心影響你的學習，這些年她一直很擔心你，可是她知道你恨我們，她知道你不願意回家，你一個人在外面過的好，她也很開心，每次總是很別人説，我家塵塵很懂事，很聽話，很有能力，可以自己掙學費，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凌天宏哭着看向她:“你媽媽從來沒有怪過你，她一直都以你為驕傲，她只是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不想你擔心，所以才一直不允許我告訴你…”

“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我，這就是對我好嗎？這就是以我為驕傲嗎？”顧纖塵無法理解的看着他，心中的痛怎麼也無法撫平。

凌天宏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林洛婉死前的那幾天，神好一點，就忙着找手機打電話問顧纖塵什麼時候回家，想在離開前見她一眼，死時都念着她的名字，可是，終究是沒等到。

臨去的幾天，她總是疼的厲害，半夜睡不着，疼的打滾，半夜時不時還大口大口的咳出血，吐血吐的一地都是，到最後快要走了，緊緊抓着他的手不停的叫“塵塵”他知道她心裏放不下塵塵，他知道她最想見到的就是她…

快要嚥氣時，她神智突然清醒了幾分，抓住他的手讓他在她死後就立刻火化下葬，不要讓顧纖塵看了傷心難受，所以他才會如此倉促的已經將她的後事處理完畢。

可是這些，他要怎麼告訴顧纖塵，要怎麼告訴她，讓她更加後悔，更加心痛，痛不生。

顧纖塵看見他默不作聲低頭難過的模樣，突然就沒了力氣去怪。

快四年了，她一次家都沒回過，除了自己，她還有資格去怨誰！

在醫院呆了幾個小時，她堅持要回到家中，坐在桌前將藥就着温水吃了，眼淚卻又掉了下來。

看見凌天宏擔心的眼神，她苦笑了一聲:“凌叔叔，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傻事。”

“你不要自責，要怪，也是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媽媽。”凌天宏想到林洛婉，就愧疚不已。

“她都不怪你，我有什麼資格怪。”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房間。

當年他們為了所謂的愛情，背叛家庭，義無反顧的離婚走在了一起。

她怪，怪媽媽拋棄爸爸，害爸爸最後無心事業，被人下了套子，公司破產，最後更是在獄中自殺。哪怕媽媽和凌天宏義無反顧的挑起了爸爸死後欠下的債，她也還是怪。

她還怪，怪原本她和凌皓軒青梅竹馬，打小定了娃娃親，卻因為他們自私的走在了一起，讓她和凌皓軒變成了陌路。她怪他們自私，哪怕她為着自己也是自私。

可她忘不了當年她生了那場大病，媽媽到處求人借錢帶她去看病，她忘不了媽媽抱着她在懷裏，嚎啕大哭的説是她錯了，她忘不了這些年來，媽媽在電話中的小心翼翼，她忘不了，她如何忘。

就是因為太痛苦，恨不得，愛不得，所以她才想要逃，逃到異國他鄉，再也不用承受這些，可是她還沒逃走，媽媽就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懲罰了她。

顧纖塵靠在牀頭回憶着從小到大發生的所有事，眼淚就沒有停過，蓋着厚厚的被子，卻覺得冷的厲害，失去了媽媽，她還剩下什麼？

凌皓軒的名字從她的腦海中飄過，可是想到離開時的情景，她的心愈發痛了起來，在這個時候，她是多麼想念蘇若這個唯一的朋友。

將手機從口袋裏掏了出來，才發現手機早就因為沒電自動關機，她心有些慌，趕緊就換了新的電板重新開機，一看見上面的十幾個未接來電，眼淚就洶湧而出，她一個個看過去，已經兩點多，竟然還有一個是幾分鐘前打的。來電皆是同一個人，一個她以為已經不可能會再打電話給她的人。

她顫抖着手趕緊撥了回去，才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起，他的聲音卻是隔了許久才傳來:“我以為你準備和我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接我電話了。”

“沒…沒電了…”顧纖塵咬着下，輕聲解釋。

“呵。”他低聲笑了笑，突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皺眉試探的問:“你怎麼了？”

“沒事。”她的手緊緊的抓住手機，努力不讓自己在電話中嚎啕出聲。

“到底出什麼事了？”他一下子着急起來，心有些慌亂，可是卻強自鎮定，哄着在電話這頭安全全無的小女人。

“皓軒…”她突然輕聲喚他的名字。

凌皓軒一怔，很快道:“嗯，我在。”

“皓軒，我媽媽去世了…”她委屈的説完，突然在電話中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沒有媽媽了，怎麼辦？我沒有爸爸，我現在連媽媽也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嗚嗚…”原本躺在牀上的凌皓軒被驚的直直坐了起來，聽見電話中她的哭喊聲，心絲絲疼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到凌晨才睡去，電話那頭的男人笨拙的找不到話語來安她，可是她卻突然覺得心暖。

凌皓軒聽着電話那頭漸漸找回節奏的呼聲，驟然鬆了口氣，這才收回已經快沒電的手機進了口袋，一抬頭，東城飛機場幾個大字在晨暮中隱隱可見。

凌天宏聽見敲門聲，詫異的從廚房走出來開門，看着站在門前身材高大，模樣悉又陌生的男人，他一時愣在原地。

比他還要高半個頭，樣貌和他年輕時極像，像是從一個模子中印出來的。若是他再年輕歲，只怕別人會誤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凌天宏不敢大聲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皓軒…”凌皓軒站在門外看着蒼老的凌天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已經這麼老了？！

從前冷酷無情的爸爸，此刻正以他從來不敢想象的脆弱模樣看着他，看起來如此陌生，他不敢相信。

凌天宏見凌皓軒大睜着眼睛瞪着他，臉上出一抹諂媚的笑:“皓軒，趕緊進來…快先進來坐！”凌皓軒走進屋子，打量了一眼這破舊的房子，冷冰冰的開口，在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頭，隱隱發顫，卻眼神冰冷的看着凌天宏，連一個字也吝嗇吐出來。

見凌天宏只侷促不安地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樣看着他心間莫名的煩躁，不耐煩的開口:“塵塵呢？”

“塵塵？她…她在房間裏睡覺，還沒醒。”凌天宏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而後指了指顧纖塵的房間。

凌皓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往顧纖塵的房間而去。

“皓軒…”凌天宏下意識的又叫了一句，凌皓軒的步子頓了頓，轉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含着警告，而後一言不發的往顧纖塵房間走去。

凌天宏在心中長嘆口氣，看着凌皓軒的背影，出的模樣讓他又是欣又是難過。

顧纖塵糊糊醒過來時，已經快到中午，房間裏窗户開了一條縫，微風吹着素白的窗簾布，她眯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緩緩地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她的手剛一覆上去，他就睜開了眼睛，輕聲道:“醒了？”她點點頭，有點委屈的皺了皺眉:“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我夢見我元旦回家去了，可是凌叔叔居然告訴我媽媽生病去世了，你説，這怎麼可能呢。我媽媽這麼年輕，身體又一直很好。”凌皓軒眼神掃過牆壁上的遺像，在進入房間看見牆壁上的那兩幅遺像時，他才知道她對自己這麼狠，沒沒夜的看着，心就會不痛了嗎？

懷裏的女子身子柔軟，一手抱着一本佛經睡的並不安穩，就算睡着了也是一直不停的掉眼淚，而今更是在他的懷裏顫抖，他找不到話來安她，一手擁緊她，另一手握住她撫在他臉頰的小手，就着指頭一個一個認真的親吻過去。

她突然一句話也説不出來，臉貼着他的膛聽見他有力的心跳，沒一會兒他便覺有什麼東西透過他的衣服，灼燙着他前的肌膚。

他扭頭看着牆壁上掛着的男女遺像，眼中神複雜。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更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來，可是她太謝，謝這個時候他在她的身邊，沒有言語，用最温暖的體温撫了她冰冷的心。

顧纖塵後來從雲端摔的悽慘時也會想，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不能怪她太傻，只能佩服他，演技太好，好到她真的辨不出真假，只得入了網，失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