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啊呀…”花菊頭一個回過神,大叫“快追阿濤!若再了路怎麼辦?”她可是拍着脯向大公子保證過的,會不出一點差錯地將阿濤送回清玉樓,大公子才點頭,肯讓阿濤過來西院同大夥兒樂樂,吃吃大年三十新飯。若是阿濤又了路,趕不上等一下大公子在清玉樓安排的夜宴,大公子不殺了她花菊才怪哩!
“對對,咱們分頭去找一找,可得快點尋回阿濤來。外面天這麼冷,時間長了不凍壞才怪!”她匆匆忙忙的,走時連披風也忘了拿。
“我東向,你西向,動作快一點。”急亂亂地分好方向,眾人再也記不得什麼三十年夜飯,尋回那個糊的小路痴,才是當務之急。
“阿濤…”大公子那麼好的一位主子,終於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他們才不會稍加阻攔,大夥兒高興還來不及哩!
“阿濤…”
“阿濤…”
“阿濤…”她悄悄藏於假山石後,此起彼落的呼喊、遠處漸繁的炮竹聲,連同刺骨的寒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她卻如同不曾聽見,也不尋一遮風之地躲一躲,只靜靜垂首而立。一顆心,盡陷在慌亂裏。
從何時起,大公子開始對她和顏悦的?
收集了玉雕,總會先拿給她共同分享;知她於雕玉,總時間指點她一番,她手拙腦又笨,總記不住學不會,他從沒不耐煩地撒手,而是一遍又一遍細心地重複給她聽,甚至手把手地教她。
她是個小路痴,十次出門十次路,以前是府中的大夥兒順手拉她一把,從何時開始,出現在她身邊,握着她手拉她步出途的人,成了含笑的大公子?
他邀她同桌共食;他請她共品香茗。
他常笑問她冷否、累否。
他開始霸道地限制她,不準熬夜,不準於雕刻半不知歇息,不準…
猛然回首,才知他的身影早已佔滿了她的每一寸思緒、霸住了她的每一刻生活,堂而皇之地擠進了她平凡的生命…
而她,她是誰?
她不過是一個從偏遠山村出來當差尋個温飽的窮家女兒,無才,無貌,更無什麼可以匹配的傲人的家世背景。
一個小小、小到極點的平凡丫環,能得到主子毫無緣由的垂青,甚至是主子的喜歡?就算她在夢中,那也是想也不敢想的呀,更況,是在現實中。
門當户對,郎才女貌,是這個世界的悲哀。
大公子喜歡她,以一個男子對女子的情意?
這玩笑開得太大,大到超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聳聳似壓了千斤巨石的薄肩,才覺頸酸腿麻,隨手向後摸到一塊平滑的山石,看也不看地便雙手抱膝坐下來。
天已漸暗,猛然離開爐火熊熊的暖和屋子,寒意早就襲進衣着單薄的身子。將身體團縮着,下巴支在攏起的膝上,她便如石刻一般,目光凝着不知名的遠處,默然沉寂。
她憶起了第一次跨進清玉樓,在那滂沱大雨的下午,大公子同她侃侃暢談青田石雕,那雀躍的短暫時光裏,她有一種頭一次認識一個人的受。
她想起了那個清冷的冬,大公子不由分説地強抱她到清玉樓,為的,卻是讓她開開眼見識一番那傳聞中的雕刻極品…青田猴米。那興奮的快樂裏,一個真正的大公子似乎展現在了她的面前,沉穩、儒雅一如人言,卻又有那麼一點攻於心計、洋洋自得,就如一個迫不及待、急切地向同伴展示自己寶貝的可愛孩子,一邊是滿不在乎地仰頭傲笑,一邊卻又是那麼地急於討好他人。
她雖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可她不傻,她懂得怎樣去識辯人心的好壞。
大公子成的外表下,尚隱蔽着一顆稚愛的童心,那裏面所珍藏的,正是他的真情,屬於他十九歲的少年情。
只是,過早地一肩扛起一府的生計大任,迫使他學會了隱藏而已。
那一回,她無意中知曉了、看到了。
一夏一冬,兩次暢所言,似乎她與大公子真正互識了對方。
之後,她調入清玉樓,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地延了下來。大公子真心待她好,她清楚明白,可在那分親切的背後意義,她卻自拼不清,想不明,絲絲的疑惑,漸漸攏成了球。
“這鑰匙送你便是送你,你只管收着便好,問那麼多做什麼?”在她將那石閣入門之匙歸還大公子時,大公子死也不接,她追問理由,他卻惱火地斥她。
她問在清玉樓要當些什麼差事,他總含糊其詞,她只好自作主張地同其他丫環一起,開始整理起清玉樓藏室內的玉器,他卻又發火。
“那我做什麼?總不能當個千金大小姐什麼都不做吧?”
“為什麼不能?”大公子反口就罵她“你傻呀?是路痴便夠槽的了,讓你閒一閒你還嫌?”
“可我來聶府是來當差掙銅板的:我的身份是丫環耶!丫環不做事,做什麼?”
“你…隨你!”他甩一甩衣袖,惱愠地轉身不理她。可在她又要去忙的那一刻,伸手拎了她就走。
她再問她的職責,被急的他便讓她負責打理他室內的玉器…只限於他卧室內外兩室所擺放的那十數件的玉品。
這本用不了幾盞茶的時間。她一天總不能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保養這區區十幾件玉器吧?
“那你不會去擺你的雕刻之技呀?你不是一直在努力學雕刻嗎?有空讓你安心學,你還抱怨什麼?”他總沉着臉斥她,在她閒得發慌的時刻。
可,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她好?
“問什麼問?只管放手去做,問那麼多幹什麼?”他要她一同用飯;他要她共品香茗;他百忙之中空教她雕刻之技;他在燈下忙於公事時,總她陪坐一旁;她有時於雕刻,忘了休息入寢的時間,他總一言不發地收掉她的東西,將她拎到一旁罵她;甚至,每晚臨睡,他都會到她房中審視一番,一點也不顧忌什麼男女之別…
自她調入清玉樓後,他最常説的一句話便是…管那麼多做什麼,問那麼多又做什麼?
她不管、不問,該如何去解心中愈積愈多的疑?
她在清玉樓所居之室便在大公子隔壁,將室內的木窗啓開,窗外是景緻怡人的庭院,遠眺入眼的則是清泉蕩蕩的漾波湖,輕移視線轉向左側,則是…大公子的居室。
一個小小丫頭能住在這樣好的閨閣中嗎?房內寬敞有加,桌椅傢俱都是上好紅木所制,為了她入住,甚至新添了小巧的梳妝枱,湖綠的緞帳圍着鋪滿厚錦被的雕牀具…
她曾問這樣的上房是讓一個小丫環住的嗎?
他卻要麼含糊其詞,要麼笑而不答,被她問得急了,又是甩出那一句:問這些做什麼,你只管安心居住便是!
可她,能安心居住嗎?
這裏不是她的家,怎能能讓她隨心所得不像是屬於一個丫環的地盤,安心居住,這裏的一切、她所可以稱之為“享受”的一切,沒有一絲一毫屬於她,沒有一點點是她可以安心享用的,因為,這不是她用勞力換來的。
她,只是一個丫環,一個靠雙手養活自己的、從小山村出來討生活的窮家女兒。
她的體內,也藴着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