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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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我有定嗎在那一刻,只有狄小一個人異常鎮定,冷冷地一直看着這樣一場鬧劇,好半天才極其厭惡地説:叔!水魚嫂,你們這乾的啥和啥?這不是**嗎?真丟人敗興!還不把衣服穿上,去大隊見楊組長吧。
於是,不可一世的支書和水蛇水魚就在一夥高年級學生的簇擁下,垂頭喪氣地從全村穿過。正是中午時候,聽到消息的人,男女老少都擠出大門,看着這兩個“**”的狗男女。一個平經常被斗的五類分子,居然把自己的一頂高紙帽扣到了支書頭上…
押着這一對狗男女,狄小一下子到極其痛快淋漓。在農村,沒有比“扒灰”更讓人恥笑的了。從此,不論是支書還是那個米良田,就再也沒有一點臉面了。雖然來到大隊部後,楊旭什麼也沒有説,就又讓他們回去了,可是當天夜裏,水蛇水魚就喝了敵敵畏…支書也足有半個月沒有出門。
然而,這件事發生之後不到幾天,楊旭就接到通知,永遠離開了杏樹灣。在去公社的路上,楊旭一路陰沉着臉,一句話也不説。狄小也就只好沉默着,覺得楊組長的離去是一個不吉之兆。等快到公社的時候,楊旭才説了一句話:小狄呀,有時我覺得你真可怕。
可怕?為什麼?
就要離開了,不用細説啦,你回去吧。不過,你要記得,現在中央又在開展一場新的運動了,我覺得你還是離開村裏的好。
這…他很想再和這位尊敬的長者説些什麼,楊旭卻似乎失去了談的興趣,只冷淡地和他握了握手,就獨自揹着行李走了。在冽冽的秋風中,楊旭半白的頭髮飄飄揚揚,他臨別時的那目光也似乎極其蒼涼,但狄小實在不懂那裏面的一點意思。
隨着支書的威信掃地,狄小到自己的權威很快籠罩了小小的杏樹灣。他決定乘着冬閒,在通往公社的大溝裏,築一條大壩,讓河水改道,讓杏樹灣改天換地,造一塊人造平原。在一番緊鑼密鼓的動員之後,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一出勤兩送飯,直到麻麻夜才回家,工地上到處滿了紅旗…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老婆的米良田卻説自己生了病,一連幾天不出工。
看着那一雙狡黠的小眼睛,狄小立刻意識到這其實又是一場挑戰,針對的就是他這個年輕的大隊長。他當時沒動聲,只心裏哼一聲,就準了假,而且還給偷偷多記了幾個工。過了一段子,他便打聽到,躺在家裏的米良田果然犯了老病,不知又從哪裏回一批莜麪,到鄰近幾個村賣去了。
正是饑荒年饉,村裏人也悄悄往他家跑。這還了得,狄小一聲令下,基幹民兵齊出動,一繩子就把米良田捆到了大隊部。當時村裏還沒有通電,大隊部點了一盞明亮的汽燈,米良田彎着,脖子上吊了好大一筐石頭,細鐵絲一直嵌到裏頭,疼得他敖敖直叫…在那一刻,狄小第一次極深地到了權力所能帶來的無比快樂…可惜,只過了不到一年,他這權力又很快被米家奪了回去,他也很快離開了杏樹灣。
走出杏樹灣,走向生活,走向權力的漩渦,在整個八十年代,可以毫不誇張地説,他都是走在楊旭高大的陰影裏,是在楊旭的一手提攜下成長起來的。寒暑易節,秋去冬來,坐在家鄉的小*平房裏,狄小一一次次回想他與楊旭往的一幕一幕,總到其中有許多剪不清、理還亂…對於這位年長他十大幾歲的老領導,他的情是十分複雜的,既有長輩的慈愛,又有長兄的探情,既有頂頭上司的敬重,又有戰友般的友誼,可惜這一切都肥皂泡一樣破滅了,最終留下來的只有無法化解的仇恨,也許還有説不盡的遺憾和悔恨…
所有這一切,最終的爆發點就在八十年代末的那一件轟動一時的“三陪事件”然而,一條彎彎曲曲的路是怎樣通向那個頂點的,就像在茫茫雪林中爬山那樣,究竟是怎麼到達那個頂點的,他的確到很茫然。而到達那個頂點之後,他們又怎樣分道揚鑣,互相展開一場終生不斷的廝殺打拼的,他就更到難於梳理。
特別是那個轟動一時的爆發點,就像是內心的一個傷疤,他總是舊能地迴避着,回憶的思緒一飄到那裏,就-立刻停了下來,始終也不願予以觸動。
當然,在許多人看來,所有這一切,都與當時的省委副書記褚淵有關。但是,狄小卻不這樣認為,不論他、褚淵書記還是楊旭,他們都是很真誠的,並沒有摻雜多少個人的私利和恩恩怨怨…要説影響,褚淵書記的突然調走,對於他當時競選副省長才是最直接的。於是,他的思緒又像車軲轆一樣轉回來,一幕一幕,斷斷續續,猶如紛飛的雪花…
天暗下來。黑暗好像是突然降臨的,頃刻之間就變得昏暗。不清,文件上的字跡都模模糊糊了。狄小伸展,正要站起身,胡玉山已悄無聲音地進來,把燈拉着了。
文件一沓沓送進來,又一沓沓拿出去,他到自己就像一個文件批發商,整天被搞得暈頭暈腦,連一點思索的時間也沒有,完全像一個機器人,或者説只是在依靠多年養成的思維慣運轉不停。有時他不懷疑,這就是在行使領導職能嗎?有時他又到很氣餒,這樣一種辛勞忙碌,究竟有多少實質意義呢?
在柔和的燈光映照下,寬大的辦公室亮亮堂堂,纖塵不染,顯得格外氣派,一的紅木傢俱都泛着典雅的光澤。對面的一溜書架上,各種大厚本裝書擺得齊齊整整。自從他成為這個屋子的主人,這些書就一直襬在那裏,從來沒有動過,只有通訊員每不輟地擦拭一遍,胡玉山不時往裏面增添點新內容。一些他常看的書,則總是亂哄哄在寫字枱下面。他專門告訴胡玉山,這個地方不管怎麼亂,一張紙也不能動。在他的潛意識裏,儘管這屋子那麼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只有寫字枱周圍這一虛,才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領地…人,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覺呢?
拿着那份米氏公司的出口焦炭申請,狄小躇躕了許久。米氏公司並不做這項業務,他是知道的。焦炭出口實行指標管理,誰擁有這樣的指標批文,轉手一賣就是好大一筆錢,他也完全清楚。問題在於,他並不分管外貿廳。所以,當陳雪霖把審請文件給他時,他心裏就不由得咯登了一下,這可是米良田、楊旭給他出的一個難題啊。
一上班,他就把申請文件給了胡玉山。大凡這類不太好辦、也不好説的事,他一般都給胡玉山去辦。在他看來,秘書的妙用也就在這裏。作為領導,他既不説可辦,也不説不可攢完全由當秘書的去揣摩、斟酌,完全由有關部門去領會領導意圖…
這樣一來,以後一旦出事就有了很大的迴旋餘地。可是這一次卻不像過去那麼靈,隔了兩天,胡玉山又苦着臉把文件拿進來。外貿廳長非讓他籤個字不可。
狄小更躇躕了,也有點生氣。但外貿不屬他管的範疇,生氣也沒有辦法。於是他拿起鉛筆刷刷寫下幾個字:同意外貿廳意見。看到他這一個批示,胡玉山有點發愣,狄小笑一下,拍拍他的肩,就讓他把批示拿出去了。果然,米氏公司的一位代表,拿着外貿廳的批文前來謝了,説了一大堆的話,要把一個鼓囊囊的皮夾給他留下。
狄小堅決拒絕了。對於金錢,他委實沒有太大的興趣。最讓他到好玩的是,外貿廳長在他的批示旁赫然批道:同意狄省長意見。真是活見鬼,到底是誰同意誰的意見?由此可見,這位外貿廳長同樣是個老滑頭!可是不管怎麼滑,只要辦成事就行。至於筱雲出國的事,陳雪霖自會辦得十分妥貼,也許筱雲高興得跳起來。狄小這樣想着,坐在沙發上興奮得直手。
對面的牆壁上,掛一幅極大的全省工業生產進度表,上面標滿了密密麻麻的曲線和紅藍箭頭,就像作戰室的戰略進攻地圖。看着這幅圖,狄小同樣到氣餒。華光集團的事一直沒有着落,他該怎麼辦呢?他又把目光扭到另一面牆上。
這面牆上,掛的是一幅字,筱老手書的兩個大字:有定。據筱老説,這是《大學》上的兩個字,簡單地説就是不論做什麼事都要有計劃、有規範,不胡來。筱老是著名的文學家,但書法同樣出名,筆力蒼勁,很有王者氣度。看着這兩個字,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個清瘦的老人,正睜着一雙飽經滄桑而依然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我有定嗎?是從來有定還是偶爾有定?就比如關於米氏公司這件事,我做到有定了嗎?狄小自問着,不困惑地搖搖頭,又趕緊挪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