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生命奧秘無窮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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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是我提出心中疑問的好時刻了,略想了一想,我道:“我知道生命重要的是靈魂,尤其在身體可以隨意轉換之後,形體更不重要了。”老人揚了揚眉,沒有説什麼。金維道:“是,可以這樣説。”我立時道:“可是,離開了身體,生命畢竟不是生命,生命還是要有身體,才算完整的。”金維顯然覺得我的問題不是那麼容易回答,所以他自然而然向老人望了過去。
老人緩緩慢道:“是的,現在,人的生命形式,還離不開身體。”我釘了一句:“將來,人的生命形式,可以不要身體?靈魂的單獨存在?”老人“唔”了一聲:“現在我還不知道,生命的奧秘無窮,我現在所知,只不過是初步,將來會怎樣發展,實在不知道。”他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是十分能夠滿足我,所以當他説了之後,是一個短時間的沉默。
老人忽然笑了起來,伸手在我肩頭上拍了一下:“好吧,説得實在一點,照現在進步的趨勢來看,將來會不要身體。由於有身體的存在,人的生命,多了不知多少不必要的痛苦,刀割在上,就會覺得痛,這種由身體帶來的痛苦,是完全不必要的。而且,身體的轉換,即使如我,如五散喇嘛,過程也十分痛楚,這種情形,自然不會長久維持下去,總有人會想出改善的辦法來的。”我把他最後一句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喃喃地道:“不知是什麼時候?”老人呵呵笑了起來:“小朋友心急了,對你來講是一生,對我來説也是一生,可是實際上,一生和一生之間,可以相差…”我搶着道:“可以相差無數年,自由意志的轉世已經成功,你的生命,相當於永恆,可以無數次,一次又一次地延續下去,直到…”金維大聲道:“直到再也不要身體為止。”我閉上眼睛一會,遙想人類那時的情形會是如何。但這是無法想象的,就像居的原始人,想象力再豐富,至多也不過想到人類將來進步的方向而已,進步到了這一程度之後的情形究竟如何,是無法想像得出來了。
人類的想像力,不但受囿於地球這個人類所生活的環境,而且也囿於一代人生活的這個時代,是時間和空間的雙重限制。
像天池老人那樣,能突破時間的限制,那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也正如金維曾經説過的那樣,唯有在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之後,才有可能進一步,再突破空間的限制,使地球人有機會成為宇宙間的高級生物,和其他外星高級生物平起平坐。
天葬儀式十分可怖自然,誰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年,不過一個重要的缺口已經打開,那總是人類進步的一個起步。
我不斷地想着,簡直有點神思恍惚,一面想,一面還不住自言自語:“人類的一切戰爭,雖然説是由思想上來的,可是身形對思想慾望上的影響極大,要是能擺形體,那才是真正的進步。”當我在這樣説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一雙光湛然的眼睛,正注視着我,我陡然地一楞,和這雙眼睛相對,那是天池老人的眼睛。
天池老人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但是我卻清清楚楚可以到他在問:“既然你知道這一點,為什麼你連第一步都不肯跨出?”我心中暗歎了一聲,我為什麼不跨出第一步,是經過深思慮的結果,理由前面已經敍述過了,我也沒有出聲,可是天池老人也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轉過臉去。
在那一剎那之間,我陡然到“心靈相通”不必通過語言而互相知道對方的心意,也不是什麼十分困難的事。剛才我和老人之間,就做到了這一點,自然,那多半是由於老人的意念特別容易使人覺得到之故。
在老人轉過頭去之際,我聽到金維低嘆了一聲,多半也是對我的決定表示惋惜。
我自己反倒不覺得這樣,因為我知道,要掌握像老人這樣的異能,不是我能做得到的事,多少要有點所謂“慧”自家知道自家事,我沒有這種“慧”而且我也不認為陳長青會有,但陳長青既然已堅決地決定,跨進這神奇奧妙的領域中去,自然也只好希望他能成功了。
天池老人對金維説:“我們明天一早出發,去接五散喇嘛的再生。”他説着,又向我望來,我迫不及待地道:“我也去開開眼界。”老人點頭,表示允許,拂着衣袖,飄然離開了殿堂,又回到他那間房間中去了。我不好意思跟進去,只好留在殿堂中,看金維和那幾個年輕人,用一幅麻布,把那小女孩的身體包起來,搬了出去。
金維道:“雖然短暫,也是一個生命的歷程,要不要參加天葬?”我過去曾有一次參加過“天葬”的儀式,血淋淋地,十分可怖,當然不想再去,金維不等我回答,就看出了我的意思,他笑了一下:“那你可以留在寺中,自由走動,寺中智慧高的人極多,你有興趣向他們請教的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我由衷地道:“謝謝你,我會利用這個機會的,只怕我的智慧太低,連提問題的資格都不夠。”金維大聲笑了起來,用力在我肩頭上拍了一下:“別太謙虛了。”他離開之後,我在寺中緩慢地踱着步,寺中寧靜之極。
故人相逢驚喜集大多數喇嘛,不是在低聲誦經,就是在維持着一個姿態,靜止不動,大多數的姿態,都相當怪異。這種情景,我倒十分習慣,上一次,我曾在著名的桑泊奇廟中,有過一段奇異的經歷,和幾個道行高深之極的喇嘛打過道。但顯然玄秘世界中的路徑不止一條,上次的經歷和這次就大不相同。
(上次的經歷,記述在《天》這個故事之中。)我自然不去打擾他們,只是信步所至地走着,一面走,一面仍然在想着一切發生過的事,神不是很集中,我想到“要命的瘦子”曾在老人面前猶豫了十三秒,老人就告訴他一秒鐘等於一年,像我那樣,本不是猶豫,自然是一輩子不成功的了。
這時,我走進了一個長着幾株大樹的一個院子中,院中由於茂密的樹葉的遮掩,顯得十分陰暗,我一眼看到林蔭深處,有一個人靠着大樹的樹幹,一動不動,心想這人一定在靜修,還是別去打擾他的好,正準備退出來,那人忽然抬起了頭來,我和他打了一個照面,相隔雖然相當遠,我還是看清了他是誰,失聲叫了出來:“布平。”他也幾乎在同時叫道:“衞斯理。”在這裏會遇見布平,自然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當我們急急走近之際,我發現布平的神情更加驚訝和意外。
自然,布平是一個出的攀山家,這一帶,正是他活動的區域,我在地球上地勢最高的山區遇到他,雖然意外,但還在情理之中,而他在這裏遇到我,那才是有點不可思議了。
當我們互相走近之後,兩人又齊聲問:“你在這裏幹什麼?”寺廟中十分幽靜,我們兩人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也足以使得原來棲息在林木上的各種鳥類,一起振翅驚飛了起來,撲刺刺的振翅聲好一會才停息。
我們互相問了這一句之後,只聽得鳥的驚飛聲,互相望着。
我在這裏作什麼,真是説來話長,而他在這裏作什麼,看他的神情,也是一副説來話長的樣子。
我想了一想,才道:“最近你見過陳長青?我到這裏來,多少和他有關。”布平的神情看來相當緊張,他壓低了聲音:“那麼,就是和天池老人那一幫人有關的了?”他在提及天池老人之際,稱之為“一幫人”語意之中,非但沒有什麼敬意,反倒大有敵意。這不令我有點愕然。
我道:“是,老人是…我想,天池老人大概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個人。”布平翻起雙眼望着我,一副不服氣的神情。
神情動敵意表現我開始向他敍述天池老人的非凡成就和異能,反正這個院子中林木幽靜,十分寂靜,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我們的長談。
而我一開始的預料也是正確的,雖然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布平對天池老人是充滿了敵意的。
(一個畢生致力於攀山的人,和一個畢生致力於探索生命奧秘的人之間,會有什麼衝突呢?當時我真的想不出來,而且,據布平告訴陳長青的話,他和天池老人是曾經相見過的。)證明布平對老人有敵意的表現是,當我提及老人的異能時,他都以不屑的口氣,批評上一兩句。
首先,我提及老人的靜坐,他説:那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
我提到老人的“天眼通”他又説:“哼,不稀奇,至少有超過一萬個喇嘛會這種功夫。”我再提及老人的“神遊”他仍然道:“很多老喇嘛都會。”可是當我再説下去,説到靈魂的由心離體,思想和靈魂的微妙關係,無形無相的靈魂,甚至可以全然不受速度的限制,真正體現了意念所在,無所不至的境地時,布平卻再也説不出什麼來了。
這實在是一個有識地的人在聽到了這種事後的正常反應。
自然,我又提到了“轉世”的情形,布平在這時,神情略見動,但隨即恢復平靜。
我把經過大略説完,才總結了一句:“我能夠知道那麼多,全靠金維和老人的指點,我認為老人是人類中最具智慧的智者,他對於生命奧秘的瞭解,幾乎比全世界的人所知加起來還多。”布平低頭沉半晌不語,一開口,卻把話頭岔了開去:“我聽説過金維這個人,所有登山家,都不會喜歡像他那樣的人。”我不大是訝異:“為什麼?”布平一臉悻然之“哼”了一聲:“這個人,幾乎認識整個喜馬拉雅山區的羊鷹,很多人,甚至堅決相信他懂得鷹的語言。”我更是奇怪:“那有什麼不好?”布平的神態更是悻然:“好,有什麼不好,最好他能遍體生,脅下長出翅膀來,只可惜他不能,他還是人,是人,遇到了高山,就應該憑人的意志,憑人的體力,一步一步攀過去,維持人的尊嚴,而不是一個網兜把自己網起來,讓扁畜牲提過去。”我聽得他這樣憤然動地發表着他的言論,才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金維,原來是金維越過崇山峻嶺的方法,損及了他登山家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