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荒漠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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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東籬喁喁低聲道:“當時我提醒你要以‘縮骨法’去手腳的束縛,也不知能否打動你那視死如歸的英雄念頭,只好故意説要告訴爺爺,使你知道危在眉睫,身去做,接着又接醒你以‘金蛟剪’的功夫挖開船壁,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甘平羣柔和地回答一聲,反問道:“你怎知我練過這種功夫?”菊兒輕笑道:“尤總管爺爺的氣功三十六絕,我也曾偷偷練過,只是沒有練的好。此事卻瞞過我爺爺,因為我是偷偷央他老人家傳授的。”
“啊——由這一件上,你竟是我的同門了。”
“不錯,我成為你的小師妹,小弟弟,還想成你的小…”她頓了一頓淚光瑩瑩地“哎”一聲道:“當我知你是尤爺爺的傳人,被王爺下令出動船隊兜捕的時候,心頭急得幾乎要跳出腔子。
但我知道轉輪王手下那些人,個個比狐狸還要狡猾,疑忌又多,所以一點也不敢出臉上,暗處自祈求你要象大海里的魚兒,千萬別自己投網,那知道你偏偏投,而且投向爺爺的網罟。”甘平羣大為慨道:“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因我要走的方向,恰是他們撒網的方向,也許幾十裏陸裏,全是那種網和子母釣。”菊兒點點頭道:“話説也是,但以你的水功,不準由兩船中間破網而逃,也許這是天意使你和我相見吧,我由船裏看到你被起上船面,又看你威武不屈的神情,生怕被狄老兒用‘血脈倒轉’的手法傷你的元氣,才提出捆綁和呵吱你的方法,使你離釣網,也好運功相抗,不讓別人打上你身。”甘平羣回憶當時情景,確是如此,地説了一聲:“謝謝師妹百船維護,愚兄真沒理由恨你。”菊兒眼珠閃了一下,問道:“你喜不喜歡?”甘平羣微笑道:“有點點喜歡。”菊兒嘆一聲道:“要想得到你多多喜歡,該是多麼難啊!”她這一聲怨嘆,不知藴蓄有多少辛痠痛苦,甘平羣不是木頭人,怎不知道這位“師妹”對他思慕已久?情不自把她擁在前。
那知菊兒忽然往後一縮,繃着臉蛋道:“我要你真正喜歡不要你虛意憐恤。”甘平羣不覺輕喟一聲道:“也許我真正喜歡你,但我自己也很不懂,在崖山山麓,救金、葉二位妹妹的綠衣姑娘是不是你?”菊兒點一點頭。
“你為什麼要救她們?”
“那還不是因為你!”
“因我?”
“愛屋及烏,難道也有不對?”
“那末,你是暗跟我們到冰雪堡,又把範桂仙姑娘救了?”菊兒笑起來道:“你這人不笨,怎麼一下就想起來了?”甘平羣對這位既是弟弟,又是妹妹,又是師妹的少女真正喜極,雙臂一緊,情不地摟個結實,熱烘烘的皮貼緊在她額頭。
“嗯!”她似被這股熱力熨炎得發出一聲呻,仰起豔臉,將櫻送上了去。
一種非蘭非麝的異香,由少女的身上發散,立即燃燒起二人的心火情焰。
漸漸,和風細搖撼這幾尺之地。
良久之後,聲息漸微,細語喁喁,旋歸沉寂。
“簾帳風柔,院宇幽棲,步迴廊自恨別離,蓬鬆蓬髮,束減圍,見人羞,驚人問,怕人知——”這是第二天清晨,菊兒恢復她少女本來面目,臨鏡梳妝,嬌怯怯地低哼小調,把她那收拾行裝的平哥哥聽得呆了,聽到她唱結“怕人知”的尾音,不好笑道:“人定知,奈何?”菊兒羞紅了臉,回頭輕啐一口道:“嚼舌哪,還不快收拾好去買馬。”原來他二人聽説了大半夜,不僅是情話綿綿,互明身世,連買馬代步的事也商議到了。
甘平羣捆好包袱,笑道:“在蒙古還怕沒有馬買?難得的是聽你唱,再唱一曲,我就去買。”菊兒一厥嘴道:“你可要討打?”甘平羣搖頭一笑道:“鴦鴛如共要,玉手何辭打?
…
”菊兒雙掌一掩耳朵,佯恨道:“真厚臉皮,不聽,不聽!”甘平羣不莞爾,一笑出門。
炊許時光,他已牽了兩匹鞍轡俱全的駿馬回到帳外,招呼菊兒上馬,別過居停主人,揚起鞭絲,疾馳而去。
“細雨濕薔薇,畫梁間,燕子歸,愁似海深無底,天涯馬蹄,燈前翠眉,馬前芳草燈前淚,夢魂飛,雲山萬里,不辨路東西。”菊兒歌聲甫歇,甘平羣立即鼓掌讚道:“這是唐伯虎的一首黃鶯兒,妹妹你唱的真好,可惜少了一枝琵到。”忽然,他目光一凝,急勒馬停鞍,叫道:“這裏又有個‘鳳鳥銜環’。”菊兒一時收繮不及,衝出前面丈多,也叫道:“這裏有一張杉樹葉子。”甘平羣急道:“‘鳳鳥銜環’指向西南,杉樹葉指…”
“正南。”菊兒不待話畢,已説出一個方向。
甘平羣以指勁順那圓環缺口畫一道長線,又由杉葉尖畫一道長線,兩線叉,當中竟差一個很大的角度,不劍眉一皺道:“這真是‘不辨路東西’,南轅北轍,教我們走那一方是好?”菊兒笑道:“我猜是葉姊姊追過了頭,一直向南方走,媽跟後來到,不識禮姊姊的記號,而且她沒多走這丈把路,不看見這個記號。”
“有理。”
“但那鳳鳥已不回頭,危險已經過去,我們向那裏走?”甘平羣向畫在沙上的鳳鳥再看,果然沒有前時那種曲勁回頭的神態,暗自佩服這位師妹觀察細微,沉之間,忽聞一陣急劇的鈴聲由身後傳來。
菊兒急道:“快擦出鳳鳥的記號。”甘平羣見她起手一掌把杉葉掃飛,也無暇細問原擊,一掌揮去“風鳴銜環”的暗記,回頭一看,猛見兩匹紅馬像兩朵火雲狂卷而來。
菊兒豔臉變,趕忙取出一方絹帕蒙起臉孔。
甘平羣詫道:“來人是誰?”菊兒道:“有一人是爺爺,不好教他認出面目。”甘平羣聽説是銀袍總巡察尹德寬,不免一驚道:“我們快走。”
“不能快走。快走就令他起疑,而且害了你媽。”她在這緊急關頭,居然還惦記着紫鳳女,可見她把有關愛侶的一切事物時刻放在心中,若非真誠愛,那能辦得到?
甘平羣大起,深情地瞧她一眼,按轡緩行,道:“妹妹你休出聲,待多來對付。”那兩匹紅馬來勢極速,頃刻間,相距已不足十丈。
前面一騎,坐着一位身披黑狐皮大氅的健者,因他頭罩鳳帽,又出一張皮膚白晰蝗臉孔,看不完他全部相貌,再看不出多大年紀。
後面一騎,坐着一位身披貂裘的老者,鬚眉俱白,銀鬚飄,年紀該在八旬開外,目光炯炯,肩後劍柄斜,蘇飄然,顯得這老人十分威猛。
鞍上人微帶繮絲,紅馬嘶前蹄,頓時立起。
銀髯老者催動坐騎,駐蹄的前騎左側,鞭稍一場,吐出洪鐘般的聲音道:“兀那小哥,駐馬!”甘平羣帶轉馬頭,任菊兒緩緩自去,打量二人一眼,然後從容笑道:“老丈何事呼喚?”銀髯老者目光如炬向甘平羣臉上,徐徐道:“教你那同伴也駐馬。”甘平羣面現難道:“那人是小可的啞,路上受點風寒,不便西北吹風,老丈究竟有何要事?”他知道無論説菊兒是“女伴”是“朋友”都逃不過對方盤詰,臨時想出“啞”二字,又説冒了風寒,把蒙面的事也掩蓋得天衣無縫。
罩着狐皮大氅的人微微笑道:“你這樣英俊一個小子竟配一個‘啞’?裏面大有文章吧。”甘平羣細察那人語音,果然有幾分象銀袍巡察,情知菊兒説冰雪堡與轉輪老魔有來往的事絲毫不假,當下笑嘻嘻道:“老丈有所不知,世上最嘮叨莫過於婦女,小可有緣得個啞女為,正好避免終嘰咕聒耳,因為她啞,不能再與他人綿綿情話,因為她啞,別人知她天生缺憾,也不會愛她。於是,小可給與她真情實愛,她更死心塌地惠我以無盡温柔,有百利而無一害,老丈幸勿驚怪。”這席話直聽得來人哈哈大笑。
菊兒早已駐馬停蹄,聽得又羞又甜,暗恨道:“這才好哩,你在別人面前拿我作耍,回頭不擰你才怪。”銀髯老者綻着笑臉,點點頭道:“老夫行年就木,深悔當初未曾聽此妙論,小哥兒,你必定是福壽無疆,好好享受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