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玫瑰仔雞煲上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在與柴緋的經濟關係中,湯禾米的心態很奇怪,但凡遇到貴重一些的器物,比如電腦,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讓柴緋掏包。但換了常用的小玩意,吃的、穿的,他就會到一種沉重的責任,彷彿自己很有付帳的義務。這種避重就輕的受恰倒好處地拯救了他,使得他能夠堂皇地適應柴緋高薪奢侈的生活而又不必有男子漢的屈辱和壓抑。
淡灣市政府從晚上九點開始,在城市中心廣場放煙花。醫院離廣場很近,眼見着窗外碩大壯美的景象,柴緋心癢難耐,又想出花樣,叫湯禾米一起去買麻辣兔頭。
“小姐,你就安分點吧,你問問醫生,你能吃麻辣兔頭嗎?”湯禾米懶洋洋的。
“去吧,去吧,就嘗一小口,總成了吧?”柴緋央求他。不住柴緋軟磨硬泡,湯禾米無打采地陪她去了。
柴緋所説的麻辣兔頭,是一家川菜酒樓的招牌菜。他們打的過去,買了兔頭,一半是麻辣味,一半是茴香味。酒樓裏燈火輝煌,笑語喧譁,一桌一桌的團圓飯老早就滿了座,大堂中央54英寸的晶電視播放着中央電視台的歌舞晚會。
回到醫院,湯禾米的牀位前赫然坐着七八個人,為首的正是湯禾米的大姐。柴緋一見,頭都大了,躲閃不及,硬着頭皮上前一一招呼問好。
湯禾米一住進醫院就打過電話給大姐,請了假,説是轉告老媽一聲,三十夜他回去不了。他是原原本本把原委説了一遍,只聽大姐在電話那端“唔”、“唔”應着,本不問問他的病情輕重,末了還強調一句:“禾米,你知道,你是家裏唯一的兒子,老媽今年都八十七歲了,再能有幾個新年都説不定了,我建議你無論如何回來一趟。”
“你這不我嗎?醫生壓兒不許出院啊。”湯禾米急道。
大姐在電話裏不與他羅嗦,冷笑一聲便掛斷了。湯禾米自然不知道,湯家人幾乎在同一時段,迅速傳遍了他食物中毒住院的消息。他的幾個姐姐姐夫異口同聲表達出不相信,認為是湯禾米的小情人搗鬼,撮着他,不許他回家過年。緣於此,她們決定晾他一晾,看看他還有良心沒有,會不會幡然悔悟,乖乖地趕回去陪伴老母親。
結果噹噹然使她們失望,湯禾米連影兒都沒一。吃過年飯,幾姊妹商量商量,決定到醫院實地探察一番,看湯禾米是不是真的欺騙了母親欺騙了家人。在湯禾米與柴緋去買麻辣兔頭的的當兒,湯家的半打老太太已經向當班醫生詢問得一清二楚,得知她們的弟弟狀況很輕,而柴緋是死裏逃生。因此她們一見柴緋手拎着兔頭,健康抖擻地回來,就團團把她圍攏住了,七嘴八舌、爭先恐後地説:“氣不錯氣不錯,年輕人,就是恢復得快…”
“禾米可不行,畢竟快五十的人了…”
“小柴,我家裏有幾本菜譜,改天帶給你。這做菜啊,可不簡單,那裏頭學問大着呢,稍不留心,就會壞事兒的…”
“禾米能照顧你吧?我看他臉黃黃的,要不我給你請個專門的陪護…”
“花瓣是有毒的,可不能隨便吃,看看,你倆就在醫院裏過年了…”柴緋腦子清醒,一下就從亂七八糟的話語裏聽出來了,這幫老太太口口聲聲關懷着她,其實暗地裏心的是他們弟弟湯禾米,生怕湯禾米伺候她累着了。再有,她們以為那道玫瑰仔雞煲是她異想天開的創意,害人害己,連帶湯禾米也進了醫院。
“你們坐一會兒,我想去趟洗手間。”柴緋託辭道。湯禾米要陪她,她忙推拒了,獨自在住院大樓背後黑漆漆的小花園裏溜達,把那些姓湯的長舌婦拋給湯禾米應付。
中間她接連收到幾條祝福短信,翻開看,一條是同事的,一條是佟鏗鏗的,一條是商央的,還有老爸和年輕的繼母發的,最後一條,是羅馬那廝,寫着:願好運像地雷,時常給你踩到;厄運像星雨,永遠淋你不到;財富像垃圾,隨處可以撿到;幸福伴你一生像蒼蠅一樣盯着你不放!新年快樂!
你忠實的羅馬柴緋一笑置之,這是一條羣發短信,羅馬所有的朋友都能收到,並沒什麼特殊的意義。這一刻,她想到了羅馬,想到分別時他説過的那句話,寶貝,你很快就會發現,我們才是最適合的一對。説這話的時候,他的間繫着一條白巾,渾身肌累累。一想到他那強悍的身姿,柴緋就忍不住微微悸動。
湯禾米與他的姐姐們足足聊了一個多小時,柴緋冷得不行,厚着臉皮回到温暖的病室。湯禾米蔫蔫地耷拉着腦袋,老太太們正在痛痛快快地數落他:“…安靜多懂事,鬧成這局面了,還帶着孩子去看了,媽還矇在鼓裏,我們哄她,説你出差了…”
“找個小姑娘好吧?都折騰到醫院裏來了!這叫什麼?壯志未酬身先死…”柴緋一出現,她們的聲音噶然而止,打疊起笑臉,索然無味地坐一坐,放下幾包粉芝麻糊之類的營養品,起身告辭。
她們前腳一走,柴緋就跳起來,花言巧語地説服了值班的小護士,把兔頭放到護士值班室的微波爐裏打熱,叫上湯禾米,與小護士一塊兒大啖。
小護士不住大年夜的寂寞與美食的賄賂,陪着柴緋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通。完了她悄悄給柴緋吃了一劑輔佐消化的藥,預防她脆弱的腸胃受不了。湯禾米對兔頭沒興趣,賴在值班室看電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哈喇子了老長。柴緋用紙巾幫他擦了擦下巴,小護士羨慕道:“你老爸真好,都不愛管你,不像我爸,動不動就教訓我。”
“是啊,”柴緋心平氣和地微笑道“他脾氣好。”大年初五,商央的電話追來了,説洪鐘聲要求重新做東,這次是為上一次中途離席給柴緋賠罪的,請老湯務必出席。湯禾米聽了,頭搖得像撥鼓。
湯禾米自打知道了商央口中了不得的人物是洪鐘聲,就更加沒興趣了。他對洪鐘聲是久聞其名,不見其人。洪鐘聲在淡灣大學的名聲很大,跟學校領導稱兄道弟,據説在外頭路子也很野。湯禾米是既沒機會也沒能力與這等角與其結,同時更是不屑於親近之。
柴緋這幾被白米稀粥醃青菜鬧得心煩,正想開開戒,吃頓香辣的,於是不顧湯禾米攔阻,欣然應約。湯禾米搬出醫生的處方,柴緋不理睬,坐在梳妝枱前騷首姿地妝扮起來,湯禾米見勸解無效,磨蹭了一陣,自言自語地説,我得去監視監視你,要是你不忌口,再傷了腸胃可不行。説着換了衣服,居然跟了柴緋一道前往。柴緋見他往外套口袋裏放一沓錢,奇道:“你要買東西?”
“是我求洪鐘聲幫忙,總不能白吃人家的吧。”湯禾米道。柴緋奪過他的錢,不有分説扔回屜,嘆道:“還是用我的吧,你的錢,得留着支付離婚費用呢。”湯禾米瞧她神傷,心內也黯然,覺得自己真對不住這小姑娘。當下他替柴緋挽了大衣,殷殷勤勤地趕去按了電梯開關,一路跟着柴緋,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柴緋倒沒往心裏去,一出大廈,看見冬淡的陽光,心情就好了。她的qq車送進汽修廠了,兩人就搭一段公車,再步行一段。
天氣好,滿大街賣糖山楂的小販,一串串山楂紅通通的。柴緋眼讒,非得吃一串,湯禾米拗不過,掏錢買了。柴緋舉在手裏,噶嘣一聲咬一大口,脆硬的糖渣啪嗒啪嗒往下掉。這山楂外面是甜的,裏面是酸的,柴緋給酸得哧牙裂嘴,湯禾米微笑地望着她,忽然間升騰起一種幸福而又酸楚的情,他想着,一生能得如此貼心有趣的女伴,餘願亦足矣。
地點仍是洪鐘聲選的,一間以湯鍋為主的酒樓。商央去得最早,在酒樓門廳等着,見了他們,一口一個新年好,與湯禾米握手,又與柴緋握手。洪鐘聲最後到,駕着一部黑的新款加長型別克駛進停車場,搖下車窗,向他們揮手致意。
洪鐘聲是一的黑,從風衣到高領羊衣,都是純黑,頭髮吹得鬆鬆的,大步走在前頭,顯得氣宇軒揚。湯禾米個頭比他略高,卻是縮頭塌肩,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像個初初進城的茫然卻又驕傲的鄉下人。
入了座,湯禾米正襟危坐,對於洪鐘聲裏滴油的客套話不冷不熱,顯示出正宗知識分子與那些旁門左道的學術混混之間的區別,以正視聽。
洪鐘聲是何等老練通透的人物,假裝不懂湯禾米的傲氣,把他敷衍得密不透風。湯禾米漸漸着了他的道兒,隨他議論起學校的時局朝政。洪鐘聲又時不時悄聲透*校級領導的政治背景,按照湯禾米的嗜好,罵這幫人是不學無術的官痞,擾亂了大學校園乾淨高尚的氣息。湯禾米見他與自己政見相同,不由得引為知己,大大發了一通牢騷。
柴緋這廂,給商央纏住,身不得。商央不住明示暗示着邀請她外出度過剩餘的兩天年假,柴緋左右推託,話説得技巧,怕傷了這小夥子的自尊。
不過三五次的接觸,柴緋已對商央若觀火,這小子對女人全無經驗,恐怕只在少年時期暗戀過隔壁班的長髮少女,依靠頻繁的*以及幻想捱過漫漫青期。這種男人,往往在成年後本事不大、胃口不小,勇猛直前,不撞南牆不回頭。柴緋可不想成為那堵南牆,但一時半會兒又不便明言,只得由着他發去。
洪鐘聲點的湯鍋很有特,以稀飯作底,燙各菜餚。湯清淡,鍋底的粥燉得爛爛的,濃稠鮮美,柴緋不連吃了兩碗。吃到一半,飯桌上已被洪鐘聲調劑得氣氛愉悦,一派談笑風生。湯禾米尤其興奮,頻頻舉杯,與洪鐘聲乾杯。説到高興處,湯禾米把學校的主要領導統統貶斥一番,言辭尖刻,不留情面,洪鐘聲是老狐狸,聽着,微微頷首,老謀深算地嘿嘿笑。
湯禾米消除了戒備,把食物中毒進了醫院一事也説了,柴緋驚出一身冷汗,在桌子下面用腳猛踹他,他好歹才忍住,沒把柴緋一併供出來。
“湯兄,到了咱這歲數,健康比什麼都重要,”洪鐘聲並未生疑,反倒善解人意地説“你不知道,我可是有着二十幾年煙齡的老煙民了,去年底,還不是硬戒掉了。”
“煙對肺不好,你可得少。”湯禾米作憂心忡忡狀。
“已經徹底戒了。”洪鐘聲強調。
“煙容易引起肺癌。”湯禾米説。
“誰説不是?”洪鐘聲點頭道“過去我沒有煙沒過?從紙煙到煙斗,從烈煙到比較柔和的煙絲,什麼都試過了。十來年前開始,我只用煙斗了,走哪兒隨身都帶着。各種煙斗我都有,石楠的、棗木的、印第安式的、英式的,全齊了。最好的一種海泡石煙斗,我就有十幾。癮最大的時候,我能把煙絲同時裝滿幾隻煙斗,放成一排,挨個兒。”
“喲,那你可以辦一場煙斗展覽了。”湯禾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