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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樓蘭新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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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你年紀還輕,發展潛力還很大,這一次,倒是有我保護着你,替你遮掩下來,要再有第二次,就難保結局了。年輕人,犯錯不要緊,要緊的是犯一回錯,學一回乖,你明不明白?”他的眼神口氣全變了,先前坐在辦公桌後面那個正義與權威的化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情慾所掌控卻又不善*的拙劣男人。

柴緋她想起多以前那黃花菜,想笑,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噴笑出聲的慾望。但台長顯然對她的個缺乏基本瞭解,他得意洋洋地趁熱打鐵:“小柴,其實你最適合的還是做專題節目,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只是台裏的領導班子對你的評價不一,我在中間還做了很多斡旋工作。怎麼樣,你自己的想法如何?是繼續呆在新聞部,還是回專題部?”他的手掌隨着説話的語速,在柴緋肩膀上或輕或重地摩挲着。柴緋斜眼瞟了瞟他的手,那是一雙肥厚的大手,手掌寬闊,手指頭卻糙,黃褐的皮,佈滿皸裂。那不像是坐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裏養尊處優的領導的手,簡直就是農民伯伯數九寒天辛勤勞作着的刻滿艱辛的手。

聽説台長當過知青,那必然是早年田野勞動留下的痕跡,但湯禾米也有着相同的經歷,老湯的那雙手,卻是白皙乾淨的,手指修長,指甲的形狀方正好看,掌心的皮膚像一層脆薄的紙,滑而潤,輕而暖。

“怎麼樣?”台長把柴緋的沉默當作了引逗,他的手沿着柴緋的肩膀往下,落在了她的脊背上,在那兒摸索着。

“我遵從台裏的安排,”柴緋迅速道“至於我的私人問題,我希望領導不要手干預。”

“唔?”台長的手停止了運動。

“我想,電視台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員工的婚姻問題而處罰她——您説是吧,長官?”柴緋驀然換了*的語氣,手指輕柔地滑過台長緊皺的眉頭,替他撫平那些皺紋。趁着台長發愣,她對他嫣然一笑,捷地啓開門,溜了出去。

這一招是奏效的,至少台長沒有就湯禾米的事件再來找柴緋的麻煩,可他並沒有把柴緋調回專題部。世間的男人個個明上算,沒有人會畫餅充飢,為一塊掛在鼻子前面的而拼命奔跑。他們要的是看得見、吃得着的美饌,除非食物進口,否則不會輕言易。

柴緋倒也沒奢望憑着華而不實的花樣搞掂台長,她不過是不敢把他得罪得太狠,畢竟她還不想丟掉手裏的飯碗。男人的報復心是立竿見影的,她可不願去跟台長較勁。如果是一個曖昧的動作就能解決的問題,何必擴大化嚴重化直至拖到上牀睡覺才能解決呢?這就是柴緋的處世邏輯。

柴緋回到辦公室,莆一落座,電話就來了,而且打到了同事的案頭。同事高聲叫着她的名字,讓她過去接聽。柴緋很納悶,通常她留給別人的是手機和小靈通號碼,住宅電話是極少數的密友才知道的。而辦公電話,她只用來撥打,從不留給任何人,一則她的工作大,外出採訪多,呆在辦公室的時間屈指可數。二則這一行競爭厲害,厚顏無恥者比比皆是,她有一些介乎於線人和朋友之間的人力資源,她得防止新聞線索被攔截。

“喂,我是柴緋,請問哪位?”柴緋客氣地問。

“終於找到你了,柴緋!”對方長噓出一口氣,興奮地説“我打了十幾個電話,轉來轉去的,好容易才查到你的部門號碼!”

“您是——”柴緋狐疑。

“我是商央啊,我們前幾天見過的,在我家裏,記得嗎?”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柴緋發出做秀的笑聲,以虛假的熱情應對道“商少爺的魅力過目難忘,豈有不記得的?!”

“嘿嘿。”商央傻笑。柴緋幾乎可以想象他握着話筒抓耳撓腮的蠢相,他和他博學鋭的爹是兩碼事,看樣子也沒遺傳到他孃的沉穩內秀,柴緋很替他惋惜。

“是這樣,柴緋,我這兒有一些英語考研寶典,對你肯定有幫助,我想拿給你,”商央扭捏地説“要不,我請你吃頓飯?”

“不用不用,”柴緋婉拒“我這陣子忙的,下次去你家,你再給我,行不?”

“那就耽誤了,這可是今年的考研秘籍,絕密,”商央壓低嗓門“你早早地複習背了,保證能順利過關。”

“是嗎?”柴緋虛應着。

“你幾點下班,我過來接你吧?”商央順勢而上。

盛情難卻,柴緋不得不應了。她打電話給湯禾米,要湯禾米作陪,湯禾米推説寫論文,讓她自個兒去應對那黃小子。

“商少爺總是這麼熱心嗎?”柴緋故意問。

“誰知道!我跟他又不。”湯禾米道。

“他不會有什麼企圖吧?”柴緋進一步暗示。

“什麼企圖?”湯禾米木吶道“人家是發揚雷鋒神,你別疑神疑鬼的。”這話很不受用,但柴緋只是一笑了之。原本就衝着湯禾米的不解風情來的,到這份兒上了,木已成舟,又嫌人家不夠‮趣情‬,那是明擺着跟自己過不去。柴緋可沒那麼傻。

商央堅持做東,請柴緋吃了一頓意想不到的晚餐,肯德基炸雞。柴緋閲人無數,第一次請女士吃飯,選擇肯德基餐廳的,商央是破天荒頭一個。也許他是把柴緋當成了嬌滴滴的小女孩子,喜歡撒嬌,喜歡擺譜,喜歡冰淇淋,喜歡卡通。相貌稚氣不是件壞事,柴緋在心頭聊以*。

他們選了靠窗的座位,商央買了一大盤子五彩繽紛的食物,餐廳附送了兩隻小玩具,商央喜笑顏開地遞給柴緋。他們旁邊是一大家子,爺爺爸爸媽媽,領着粉裝玉琢的小姑娘,眾星拱月似的。那丫頭對柴緋很有好,不住地扭頭朝她笑,引得柴緋忍不住親親她的小臉蛋,與她咿呀説童語,還把小玩具送予她。

“我一哥們是花花公子,他的經驗是,請女孩子吃肯德基,準保沒錯。”商央得意洋洋地炫耀。

柴緋不説話,只是好整以暇地微笑,她慢慢撕開漢堡,專揀裏頭的生菜吃。油炸食品膽固醇高,柴緋一向是不染指的。商央那哥們的泡紐葵花寶典,多半針對18歲以下的無知少女,見到冰淇淋就邁不開步的那種。

“這兩杯都是草莓味的,”商央果真把其中一大杯冰淇淋移到她面前,殷勤道“我再去叫一杯香芋的?”

“別,別,”柴緋啼笑皆非“我這把年紀了,已經不適合暴飲暴食,搞不好傷牙又傷胃。”

“不會這麼誇張吧?”商央故意笑道“你看上去跟中學生不差什麼。”這句讚美有點過頭,柴緋但笑不語。

“對了,這是我朋友從北京來的,作者據説是參與了明年考研英語出題的,”商央鬼鬼祟祟摸出一疊複印資料“這在外頭,是要賣五千塊錢一份的。”

“喲,什麼寶貝呀,這麼值錢?”柴緋驚訝。

“你先把這個悉,我再想想辦法,點兒政治複習資料,至於我爸那兒,包在我身上。”商央拍脯道。到了這節骨眼兒上,柴緋不忍再哄騙着商央白痴一樣為自己鞍前馬後地勞神效力,她坦白説:“我這研究生考不考得上都是次要的,畢竟那只是關涉到個人的興趣,與生存無關,要緊的是湯大哥的職稱問題,他都奔五十的人了,不能一拖再拖了。”

“湯大哥的職稱?”商央給她顛倒主次的説法搞糊塗了“他不是主要推薦你來報考我爸的研究生嗎?”

“是啊是啊,”柴緋順水推舟“不光是考研究生,他過去還幫了咱家很多忙,我是一直沒機會報答他。”

“湯老師倒真是個厚道人,”商央釋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那是很應當的。”

“對,你的看法和我是一致的。”柴緋應着。

“要是職稱問題,那就更好辦了,”商央拖長嗓音“你怎麼不早説啊?這事兒何必找我爸,找我就對了!”

“真的嗎?”柴緋表面笑着,暗罵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滿口狂言。

“改天我給湯老師引薦淡灣大學一人物,評職稱的事,找他勾兑勾兑,沒有不成的。”商央眉飛舞地承諾。

“誰呀?這麼厲害。”柴緋半信半疑。

“湯老師準定認識,一見面就知道了。”商央故玄虛。

“有這麼神嗎?湯大哥的論文離副教授評定標準還差着老大一截兒呢,誰會這麼神通廣大?”柴緋套問他。誰知商央狡猾起來,不上鈎,岔開了話:“找着他,沒有不成的——湯老師在淡灣大學年頭也不短了吧,怎麼,連副教授都沒評上?”

“他把心思都放在教學上了,沒功夫搞科研。”柴緋淡然一笑。湯禾米此刻是她的男人,她有義務幫他粉飾粉飾臉面。

“湯老師的教學是一絕,”商央突然鬨笑起來“他那三道經典題目,簡直可以上淡灣大學的校史…”

“三道經典題目?”柴緋不明白。

“你不知道?我不能告訴你,給湯老師知道了,要罵死我的…”商央笑得更起勁了,滿嘴的渣、飲料嚥不及,淌了一下巴。

柴緋一回公寓就纏着湯禾米問那三道經典題目,湯禾米被她的軟語温言融化了,渾身酥倒,乖乖開了電腦,把自己保存的題庫調出來,讓柴緋瀏覽。柴緋很快就發現了那三道與眾不同的題目:1、為救愛妾而領清兵入關的明朝將領是:a、吳一桂b、吳二桂c、吳三桂d、吳四桂2、他所救下的愛妾是一代名伶,她的名字是:a、陳湯圓b、陳粉圓c、陳團圓d、陳圓圓3、《道德經》的作者是:a、李耳b、李口c、李鼻d、李眼柴緋笑得軟倒,捂着肚子哎喲哎喲叫喚。湯禾米在一邊嘟嘟囔囔地辯解,説什麼用功的學生,無論怎麼混淆他都會做,要打算十八猜的話,怎麼着都是碰運氣,不如好好教訓教訓。

“你太能戲學生了!”柴緋兩手吊住他的脖子,腦袋在他懷裏蹭來蹭去的,蹭得他心裏癢癢的。但湯禾米畢竟不是三二十歲的壯小夥,不可能隨時隨地展現他的威武雄壯,大部分時候他甚至有銀樣蠟槍頭之嫌,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當下只與柴緋嬉笑一番。

柴緋把商央的話告訴了湯禾米,湯禾米沉一陣,想不出淡灣大學何來這樣一個三頭六臂、呼風喚雨的人物,畢竟他往有限,本系的同事,相處若干年了,統不過是點頭之誼罷了,他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柴緋就道:“姑妄聽之,姑妄信之,商央要當真約好了,咱們不妨見見去。”

“罷,罷,”湯禾米鄙夷道“我對這些三教九沒興趣!”

“人家怎麼是三教九了?”柴緋不解。

“若真是淡灣大學的教師,搞些不三不四的名堂,他的師德何在?人格何在?我是不屑與這樣的人渣為伍的。”湯禾米義憤填膺。

“所以呀,你就得數十年如一地當着你的講師——你到外頭打聽打聽,學術有多*?別人的職稱又是怎樣到手的?!”柴緋在他的鼻尖上重重颳了一下“只緣身在此山中。”

“什麼學術*,那都是聳人聽聞的,”湯禾米不悦“胡作非為的,其實是極少數人,大多數教授還是行得正走得直的。”柴緋一時語,便不與他計較,免生爭執。她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們之間的情,惟恐嗑着碰着了。畢竟湯禾米還是有婦之夫,她不能讓他覺得情人和老婆是一樣的辣悍。

她無原則地謙讓着他,不與他較勁。譬如她曾投其所好,專程下載了一首叫做《樓蘭新娘》的詩,配以大漠荒蕪的景,放在電腦桌面上,作為背景圖案,湯禾米看見了,一句一句小聲唸了一遍:“我的愛人曾含淚將我埋葬用珠玉用香將我光滑的身軀包裹再用顫抖的手將鳥羽在我如緞的發上他輕輕地闔上我的雙眼知道他是我眼中最後的形象把鮮花灑滿在我前同時灑落的還有他的愛和憂傷夕陽西下樓蘭空自繁華我的愛人孤獨地離去遺我以亙古的黑暗和亙古的甜與悲悽而我絕不能饒恕你們這樣魯莽地把我驚醒曝我於不再相識的荒涼之上敲碎我敲碎我曾那樣温柔的心只有斜陽仍是當的斜陽可是有誰有誰有誰能把我重新埋葬還我千年舊夢我應仍是樓蘭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