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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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説:大七，我們回三城。

大七説:好的。

火車隆隆隆地響，好象演奏一場進行曲。傍晚的天空，雲是紫紅，掛在藍的天空上，那樣的藍，是白織燈前的一塊蘇布，晶瑩，隱晦，好象鳥羽。

還是有那麼多的旅客，粘在一起。娜一直看着窗外，好久以後才轉過身抱住大七，她説大七，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大七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説:我不會離開你的。

娜的包裏多加了兩件衣服，是桃桃最珍愛的那兩件，那件刺繡的緊身衣和那件發光的針織裙。桃桃説一件是大七買給她的，那是他唯一給她買過的衣服，是在一個夜市上，他們掙到第一筆錢，開心地慶祝。桃桃看到了那件衣服，只是看着，什麼也不説。然後大七就把它買了下來。桃桃説那件衣服很便宜，但穿在身上是穿着幸福的。

另一件是桃桃最貴的衣服，在東京，那個肯為她花錢的男人對她説:女人都愛服裝，今天你想買多少件衣服我給你買多少件。桃桃走完了一條購物街，只買回了一件裙子，但那件裙子是整條街最昂貴的。她對衣物一向沒有眷戀，她只是喜歡被一個人男人寵愛的那一天。

收拾行李的時候娜看到桃桃縮在角落裏的旅行包，她説大七:我們要不要把桃桃的包給她送過去？

大七冷漠地轉過臉説:隨你。

娜走近旅行包才發現了上面貼着的紙條，是一向凌亂但有力的字。她説如果有人能夠注意到這個包的話，那一定是娜你了。娜如果我們都離開了樂隊散了那麼你肯定是想跟大七回三城的吧。娜如果你真的要走那麼你帶上這個包，裏面除了那兩件衣服之外還有一些錢。你得知道大七沒有能力給你你想要的，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

在看什麼？大七問。

桃桃留下了錢給我們。娜把紙條藏在手心裏，然後從包裏拿出那一疊錢給大七。

大七翻了翻那些錢，沒有説話。

娜看了看他，看到了他眼睛裏一些柔軟的東西。他可能是在難過，或者動。每個人都無法忍受別人過多的恩惠，它們會讓一個人變得脆弱。

娜説:我們走吧。

關門的那一刻，娜把紙條扔在了房間裏。它落到了地上，發出寂寞的聲響，有風吹來，牙展開，又被吹走。

這樣地遺失，all。

三城，是娜的家鄉。

童年的唯一一張照片，是在三城的遊樂場。那時候還沒有摩天輪，孩子們更熱衷於玩不倒翁和旋轉木馬。有一天陽光很明媚，花開得正好。爸爸和媽媽帶着娜到遊樂場，買了甜的棉花糖和冰淇淋給她吃。照片就是這樣的，娜左手拿着冰淇淋，右手握着棉花糖，媽媽温柔地環着娜，爸爸再抱住媽媽。三口之家，和平美好的樣子。娜忘了當時自己究竟有多開心，但她看照片上的自己，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線，酒窩裏伸出花朵。無限幸福呵。

可是後來那張照片找不到了，幾乎所有關於過去和回憶的照片都找不到了。某一天媽媽消失在三城，娜問爸爸媽媽呢？她變成蝴蝶飛走了嗎？

爸爸沒有回答。

娜的童年如是過去，每天喝牛看動畫片，別的小朋友都説:娜你是沒有媽媽的孩子，我們不和你玩。

沒有媽媽沒有擁抱沒有娃娃的童年，娜一直只有孤單陪伴。

七年之後火車開往a城，沒有了圓下巴的媽媽娜認不出看來，她給了她最好看的裙子和最大的玩具，可是娜始終都不再叫她媽媽。有一些東西丟掉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有一些東西不是曾經失去就能夠再補好的。娜很小的時候有一頂很漂亮的帽子，着蘇是粉線帽子，有一次被鐵絲掛斷了一跟線子。爸爸找到了最好的裁縫給她補。裁縫在上面縫了一隻很可愛的兔子，可是娜不喜歡那隻兔子。很久以後娜再找到了那頂帽子，很多線都已經開始落，小兔子掉了，原來壞掉的地方還是一個傷口，娜説你看，它再也補不好了。

大七在三城裏租了房子，買了一些簡單的傢俱。娜一整天都在房間的牆壁上畫兔子，黑的白的紅的黃的綠的紫的，讓房間看起來活潑而跳躍。娜用完了整整一盒的彩鉛筆，畫好的時候手上和臉上都變成了調盤。她轉過頭對大七説:大七你看，這是我們的遊樂場。

大七就笑了。

娜洗了澡從衞生間裏走出來時大七已經睡着了，嶄新的牀，大七的臉上寫滿疲倦，可是像一個嬰兒一樣恬靜。娜爬到大七的旁邊親吻他的臉，他的嘴和睫。大七醒了，他看着娜。娜笑了笑，然後跑到離牀很遠的窗前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娜覺得自己像是一朵蓮花正一瓣一瓣地打開，躺在幽涼的湖水中央等待着有人的走近和採擷。娜‮摩撫‬自己潔淨清香的身體，手指緩慢地遊移。然後她走近大七，抬頭看着他。大七把手放到她的口，覺到心臟有力而快速地跳動。他看着娜的眼睛，問:怕嗎？

娜沒有説話，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大七，但沒有怯弱。

我已打開，等你來愛。

疼。

娜不讓自己叫出聲，大七吻住她的嘴，於是所有的痛苦和快樂的聲音被兩個人分享。他們的身體就像是兩個相連的，有風可以共同穿過。但娜還是下了眼淚，‮夜午‬沒有光，娜抬頭看，什麼也看不到，什麼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