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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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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走着走着就走不動了,夏的夜晚,清涼的風像冰淇淋的吻,樹葉們快樂地顫抖,花兒舞蹈。這是城郊的一條小路,不遠處就是一叢叢的矮房,泥土的薰染中它們像是一隻只的船。娜看着它們,再低頭看自己圓潤的小腿,兩蘿蔔似的小腿,在黑暗中發光。那是汗水對月光的反。耳機裏的音樂聲突然停住,咔的一聲。電池沒電了。隨身聽裏裝的是大七自己錄的磁帶,鼓聲,電子吉他聲,還有一個女人的低低的歌聲。娜有時候會聽不清楚她的聲音,可是覺上是清甜的。她想象那個女孩的樣子,會不會有一雙裝滿星星的眼睛?

大七是七月打來電話的,那時候娜正在睡覺,家裏沒有人,爸爸上班去了。娜已經忘了那個中午做的夢,她只記得糊糊睜開眼睛時,看到太陽明亮的光線刺進起來,如蜃景的箭。電話一聲一聲地歡叫,娜沒有去接,只是看着窗外發呆。可是電話沒停,一直一直在響。

好象是十分鐘以後,娜從牀上爬起來,光着腳朝客廳走去。房間裏鋪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温暖。可是客廳裏是瓷磚,腳心的迅速冰涼讓娜幾乎跌倒。她還是跑了過去,坐在窗台上拿起電話。

hi。

沒有人回答。

茶几上有一隻吃剩的蘋果,被咬過的部分變成醬褐。那是娜早晨吃的,娜喜歡用一個蘋果代詞早餐。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也是。冬天,天很冷,娜咬着從冰箱裏拿出來的蘋果發抖。前排的男生遞給她一杯果汁,是熱的。娜看着他,他對她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們都叫他咻咻,是個能把口哨吹得很斯文的男生他不上體育課,臉蒼白。可是他的眼睛卻是明亮的。同學們在跑步的時候他在黑暗中看着他們。有時候吹口哨,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聽得見。他只穿白的衣服,這讓他看起來健康一些。娜總是在看書看到眼睛睜不開的時候看着他的衣領,有幾頭髮掉在上面。他總是在掉頭髮,他的頭髮是稀少而發黃的,好象脆弱的草。

有一天的自習課,老師不在,教室裏有一些亂,大家都在説話,娜聽着一隻不知道名字樂隊的歌,一個低沉的男聲疲憊地唱:youlotabitoftonghening。唱到you’reweakandspoiled,lookcutyou的時候,咻咻突然轉過腦袋,放了一張小紙條在娜面前。娜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去看紙條上的字,上面寫着:讓我碰碰你的手好嗎?那些字小小的,像沒有扎穩的植物,寫得禮貌帶一些卑微。娜是看過咻咻的手的,它們細長而潔白,指甲短短地覆在上面,粉紅,比女生的還要漂亮。娜再抬頭看着咻咻,他安靜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她搖頭了。

如果她是笑着搖頭的,那麼也許會好一點的吧。可是她當時忘記笑了,於是咻咻的臉上開始滲出一些小粒的汗珠,委屈地愛他的額頭。咻咻張口説了什麼,娜沒有聽見,她的耳朵裏還是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烈的。

咻咻説完那句話就回頭了,那一節課他都沒有再有其他的動作,他只是趴在桌子上寫着什麼,也好象什麼都沒有做。

放學了,他走了。娜等着大家都離開了才開始整理書包,她喜歡那個安靜的時刻,一個人,自由。沒有擁擠的走廊,昏黃的燈,好象是通向天堂的路。

娜。

好久後話筒那邊終於有人説話,是娜沒有聽到過的聲音,説不清它的樣子,但是覺很模糊。

你好,我在吃蘋果。你是誰?

howareyou。

howareyou,那便是大七了。大七的樂隊,有一個吉他手,一個鼓手,貝斯手是一個女孩,長髮遮住臉。有時候她也唱歌,低聲纏綿,為大七伴奏。

大七的主唱,去年三月的時候他來過a城,舞台上的他看不清樣子,聲音混亂,雜草叢生。那一夜娜的血淌得飛快,眼睛裏的螢火蟲撲閃翅膀,飛向火,縱身。

還是有人發現了她,是一個扛着鋤頭的農夫。他用娜聽不太懂的方言問:姑娘,你是哪裏來的?

娜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她跟着爸爸坐上火車,窗口的位置,娜好奇地看着窗外急速過的風景,有一些微小的人。車停了又走,娜問爸爸:爸爸為什麼我們不下車呢?

還沒有到。爸爸的手放在娜的頭上,他説:還沒有到,娜乖啊,再等等就到了。

a城小得像一個用舊的火柴盒,車站人如水湧來擠去。爸爸抱着娜穿梭,接他們的是一箇中年的女人,眼角有了皺紋,笑容安靜。她遞給娜一顆糖,爸爸説:娜,叫媽媽。

娜已經忘了她媽媽的樣子,照片裏的媽媽是年輕的,有和娜一樣圓圓的下巴。娜是喝牛長大的孩子,泡在杯子裏的粉消融,水便成了白的了。味道是甜的,可是有些燙。煙一絲一縷,冰冷地浮起。

娜從此就住在a城了,一幢大的房子,窗户佔了房間的三分之二。吊燈上有一顆顆的水晶,很華麗。娜的房間裏的牆是粉的,牀上擺滿了棉布玩偶,娜總是抱着它們睡覺。

可是她沒有叫過那個女人媽媽。

娜跟着農夫去了他的家,不知道是夜晚的空氣太濕,還是幾天前下過雨,她的鞋子上沾滿了泥。那是一雙白的球鞋,鞋幫上有三條紅的道道,很簡單的質樸。那是很早以前買的,很早以前的一個冬天,咻咻帶娜去一個可以看電影的酒吧,那時太陽已經落山很久了,去照亮地球的另一邊臉。沒有公車,也沒有太多的人。娜跟在咻咻的後面,看他白的羽絨服在眼前晃動。他走得很快,不等娜。自從娜拒絕了他要碰她手指的要求他就一直對她很冷淡。娜並不是很在意的,可是她還是熱忠於接受他去參加各種各樣活動的邀請。

就是這樣,娜跟在他的後面一直走,她穿着一雙黑的棉皮鞋,走得太久了裏面裝滿了汗。她的腳像是窒息,在狹小的空間裏難受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是想停一會兒的,可是咻咻越走越快。他甚至不回頭看她一眼。

終於到了那個酒吧,門口帖着關於晚上要放什麼電影的海報,咻咻了票,這才回頭看着娜,她踮着疼痛的腳一步一步地上台階,到咻咻旁邊時她突然地就蹲下去她的棉皮鞋。她掉了那雙鞋子,扔到馬路邊,然後只穿了一雙襪子走進酒吧,這一次她走在咻咻的前面,有一些輕鬆。二樓已經有很多人了,娜跳到最後一排的一個大沙發上把腳也放上去。她是有一些快樂的,好象是贏了咻咻一樣。

但是咻咻沒有跟上來,電影都開始了他還是沒有來。放的是《西亞的狼》,西班牙的電影,原聲。娜很快就被電影引這了,她忘了咻咻不在而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酒吧,也忘了自己連鞋子都沒有穿只穿了一雙綠的襪子。她一直看着屏幕上的那個女孩,她和她的情人的情人説話,她給她講他們共同愛着的男人寫的小説。這時候咻咻來了,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他來了。他手裏提着一雙白的球鞋,他因為跑得太快臉上冒了很多的汗珠。可是他的臉上有粉紅,很漂亮。

咻咻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把鞋放到地上説:穿上吧。語氣冷冷的。

娜笑着,一直看着他笑。那時候她真的想擦擦他額頭上的汗啊,可是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