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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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在盤算着他要做些什麼,卻見他已然褪去外邊的薄衣,出赤的上身。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舉動,他霍然側首,皺着眉頭瞅着我“我以為,你該回避。”我不解的望着他“迴避什麼?”他不再願與我廢話,低着頭便扯開褲帶,揚手一揮,暗灰的帶在空中來回飄揚幾圈才跌落在枯黃的草地上。
我立刻明白他要我回避什麼了,聽莫攸然説過,下寒潭一定要褪去全身衣物,否則寒氣入體而不得四散,會有生命之危。
未敢多做停留,撒腿便跑,隱約在這漆黑寧寂的闊野之地聽見身後傳出一聲輕笑,是楚寰在笑?
我想,那是我的幻覺。
冷血之人,怎懂笑。
臘月初十那,若然居來了今年第一場瑞雪,而我憂慮了七年的事終於發生了。
霜衰草,暮雪清峭,漠漠初染遠青山。
惺忪的睜開眼向窗外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闖入眼簾,當下便興沖沖的跑至因北風呼嘯吹零的楓林,那兒已是茫茫靄霧寒氣襲冬衣,皚皚皓雪鋪滿地。遙遙而望,楚寰在雪花飛舞的林間練着那妙絕倫的“傷心雪劍”氣勢如鴻,幻影凌波,漫皓雪。他的髮梢有點點雪花遺落,萬年冰霜的臉上掛着認真之態。每次,他只要拔出劍,便再也停不下來。
我想,他是個劍痴,愛劍勝過愛自己。
不願打擾他的練劍,蹲下身子出一直緊捂在袖中的手,開始做起來此處的本意——堆雪人。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我的雙手早已被冰雪凍的通紅,但是我臉上卻綻放着笑容。含着澹笑凝望自己堆砌的莫攸然,瀟灑俊逸,風度翩翩。雖然沒有本人好看,卻也似他六分。
楚寰收起了劍勢朝我信步而來。我興奮的朝遠處的他揮了揮手,衝他喊道“楚寰,你來看看,像不像莫攸然。”來到我身邊,淡淡的掃了一眼雪人,出嘲諷之“你該再堆砌一個碧若師母。”我的笑僵在臉上,一顆心因他的話而急速變冷。雪花拍打在我的臉上,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
他突然側首面對着我,視線掠過我,遙遙朝我身後指去。
我順着他所指之處而轉身凝望,在白雪覆枝頭的楓林外,一輛馬車停在了若然居內,我問“誰來了?”
“這次,是真的要帶你離開了。”楚寰的聲音很低沉,卻清晰的縈繞在我耳邊。
那一刻,我飛身衝了出去。
我在莫攸然的屋外徘徊而踱了許久,仍是不見裏邊的人出來,我的心亂得六神無主。楚寰安逸的倚在木階前的竹欄青木上,雙手抱,似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他們在裏邊談什麼,這天都快臨近夜幕,還不出來。
終於,伴隨着一聲“人,我就帶走了。”的細膩甜美之聲,木門“咯吱”一聲開了。莫攸然與一名白衣勝雪的女子邁門而出,他們見到佇立在門外的我,都止住了步伐。
女子的水眸看了我一眼,便道“這位,想必就是未央小姐。”我不答話,只是問“你是誰?”她宛然一笑“我叫靳雪,是九爺派我來接未央小姐進帝都。”我轉望莫攸然,一字一字地問“你答應了?”他點頭,我便冷笑。
靳雪的目光來回在我們身上逡巡一番“莫將軍,靳雪是否該回避?”聽靳雪喚他為“莫將軍”我沒就驚訝,數年前,我無意中在他屋內發現一間密室,裏面僅藏了一副戰甲與一柄金刀。那時我就已猜測到他的身份。
莫攸然向靳雪搖頭,再睇向我:“未央,你隨我來。”隨着他的步伐,再次走進了楓林。雙足踏在厚厚的積雪之上,留下排排清晰的腳印,冰涼的温度由腳心傳遍全身。
他在我白堆砌的雪人邊停下了步伐,雙手置於身後,背對着我説“未央,我記得很早就同你説的很清楚,十六歲,會送你進帝都城。”我無聲的笑了笑“今年,我才十四。”他又道“做皇后,需懂得宮廷禮儀。此次便是領你進九王府,教你學規矩。”我立刻接道“我不要學那些乏味的規矩,我只想…”
“未央!”我的話未完,卻被他厲聲截斷“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使子。”僵在原地,聽他那厲聲厲語。第一次,他對我如廝冷漠,聲音絲毫沒有起伏,比楚寰的冷漠還要陰鷙。今,我總算見識到真正的莫攸然。
“到了九王府,一定要好好學習規矩。將來,要寵冠後宮。”他的聲音依舊冷淡,只是斂去了微愠之。
寵冠後宮?這就是他的最終目的?我不信。
“為何要寵冠後宮?”他始終沒有回首看我,如果此刻我能見到他的表情,或許能猜透他的心思。
“好,未央一定會寵冠後宮,但是莫攸然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我頓了頓又道“用若然笛,為我吹一曲《未央歌》。”他的手輕撫上間的鐵笛,似在猶豫。
若然笛,象徵着他與姐姐之間的愛情,他從來只為姐姐一人而吹。而今,我卻要求他為我吹曲,會不會有些強人所難?
他卻出了鐵笛,置於下,緩緩吹奏而起。悠揚曼妙之聲充斥整片楓林,漫天雪夜,白霜耀月,溶溶悵惘。
未央歌。
頭一回,他的笛聲只為我奏。
在我心中,他的地位早已超越了親人,即使他的眼中不曾有我。我也從未想過要超越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想代替姐姐陪在他身邊,撫平他多年來的心傷。如今他已不再需要我的陪伴,那麼,我也不會強留而下。
一曲未央歌終罷,我毅然轉身上了馬車,隨靳雪離開了心然居。沒有告別,沒有哭泣,沒有回頭。
隨着馬車的顛簸搖晃,我揭開窗簾錦布,探出腦袋向離我愈來愈遠的若然居望去。
崇巒雪,逐瀨悽,滄江碧海空浩渺。
莫攸然沒有來送我,楚寰也沒有。
真是兩個冷血的男人呢,好歹…咱們也相處了七年呀。
馬車倏地轉彎,心然居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地上的積雪之中,惟獨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輪胎印。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