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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語帶滑稽吾是戲弊清摘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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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走出大門,見門外站着四名太監,卻都不是人。為首的太監道:“桂公公,皇上半夜三更裏都要傳你去,嘖嘖嘖,皇上待你,那真是沒的説的。瑞副總管呢?皇上傳他,跟桂公公同去見駕。”韋小寶心中一凜,説道:“瑞副總管回宮了嗎?我可從來沒見過。”那太監道:“是嗎?咱們這就趕快先去罷。”説着轉身過來,在前領路。

韋小寶暗暗納罕:“他為什麼問我瑞副總管?皇上怎麼知道瑞副總管跟我在一起?”又想:“我是副首領太監,職位比你高得多,你怎麼走在我前面?你年紀不小了,難道還不懂宮裏規矩。”問道:“公公貴姓?咱們往倒少見面。”那太監道:“我們這些閒雜小監,桂公公自然不認得。”韋小寶道:“皇上派你來傳我,那也不是閒雜小監了。”説話之間,見他轉而向西,皇帝的寢宮卻是在東北面,韋小寶道:“你走錯了罷?”那太監道:“沒錯,皇上在向太后請安,剛才鬧刺客,怕驚了慈駕。咱們去慈寧宮。”韋小寶一聽去見太后,吃了一驚,便停了腳步。

走在他後面的三名太監之中,有二人突然向旁一分,分站左右,四人將他挾在中間。

韋小寶一驚更甚,暗叫:“糟糕,糟糕!那裏是皇上來叫我去,分明是太后前來捉拿我的。”雖不知這四人是否會武,但以一敵四,總之打不贏,一鬧將起來,眾侍衞聞風趕至,那裏還逃得?他心中怦怦亂跳,笑嘻嘻的道:“是去慈寧宮嗎?那倒好的很,太后每次見到我,不是金銀,便是糖果糕餅,定有賞賜。皇太后待奴才們最好的了,她説我小孩子家貪嘴,總是賞不少吃的。”説着便走上了通向太后寢宮的迴廊。

三名太監見他依言去慈寧宮,便恢復了一前三後的位置。

韋小寶道:“上次見到太后,運氣當真好極。太后説我拿了鰲拜,功勞不小,一賞就賞了我五千兩金子,二萬兩銀子。我力氣太小,可那裏搬得動?太后説:‘搬不動,慢慢搬。小桂子啊,你這錢怎麼個用法?’我説:‘回太后:奴才最喜歡結朋友,身邊有了金子銀子,太監之中那個跟奴才説得來的,奴才就送給他們些,有錢大家花啊!’”他信口胡扯,腦中念頭急轉,籌思身之計。

他身後那太監道:“那有賞這麼多?”韋小寶道:“哈,不信嗎?瞧我的!”從懷中摸出一大疊銀票,有的是五百兩一張,有的一千兩,也有兩千兩的。

燈籠的火光照映之下,看來依稀不假,四名太監只瞧的氣也透不過來,都停住了腳步。

韋小寶了四張銀票,笑道:“皇上和太后不斷賞錢,我怎麼花的光?這裏四張銀票,有的二千兩,有的一千兩,四位兄弟碰碰運氣,每個人一張去。”四名太監都是不信,世上那有將幾千兩銀子隨手送人的?都不伸手去

韋小寶道:“身邊銀子太多,沒地方花用,有時也不大快活。眼下我去見太后和皇上,又不知要賞多少銀子給我了。”説着將銀票高高揚起,在風中抖動,斜眼查看周遭地形。

一名太監笑道:“桂公公,你真的將銀票給我們,可不是開玩笑罷?”韋小寶道:“有什麼玩笑好開?我們尚膳監裏的兄弟們,那一個不得過我千兒八百的?來來來,碰碰手氣,那一位兄弟先來?”那太監笑嘻嘻的道:“我先來。”韋小寶道:“等一會兒,你們看清楚了。”將四張銀票湊到燈籠火光之下。四名太監看得分明,果然都是一千兩、二千兩的銀票,都不由得臉上變。太監不能娶生子,又不能當兵作官,於金銀財物比之常人便加倍的喜歡。這四人雖在宮中當差已久,但一千兩、二千兩銀子的銀票,卻也從沒見過。

韋小寶揚起手來,將銀票在風中舞了幾下,笑道:“好,這位大哥先來!”那太監伸手去,手指還沒碰到銀票,韋小寶一鬆手,四張銀票被風吹得飛了出去,飄飄蕩蕩,飛上花叢。韋小寶叫道:“啊喲,你怎麼不抓牢?快搶,快搶,那一個搶到,銀票便是他的。”四名太監拔步便追。

韋小寶叫道:“快抓,別飛走了!”身子一矮,鑽入了早就瞧準了的假山中。他知御花園這一帶假山極多,山連環曲折,鑽進去之後,一時可還真不容易找到。

四名太監趕着去搶銀票,兩個人各拾到一張,一人拾到了兩張,卻有一人落空,兩人登時爭執起來。一個説:“桂公公説的,誰拾到便是誰的,兩張都是我的。”一個説:“説好一個人一張,快分一張來。我只要那張一千兩的,也就是了。”那人道:“什麼一千兩的?説的好輕鬆自在,一兩的也沒有。”沒拾到銀票的一把抓住他的脯,道:“你給不給?咱們請桂公公評評這個理。”一轉身,韋小寶已然不知去向。四人大吃一驚,齊聲大叫,四下找尋。沒拾到銀票的太監兀自不肯罷休,抓住了拾到兩張之人的衣襟,定要他分一張過來。

韋小寶早已躲在十餘丈外的山之中,聽二人大聲爭鬧,暗暗好笑,尋思:“我躲到天明,從側門溜出宮去,那是再也不回來了。”只聽一名太監道:“太后吩咐的,説什麼也要將桂公公和瑞副總管立即傳去,他…他…可躲到那裏去了?”另一名太監道:“他在宮裏,也躲不到那裏去。只是他給銀票的事,可不能説出來。郝兄弟,你兩張銀票,就分一張給小勞,否則他一定會抖出來,大家發不成財,還得糟糕。”忽聽得腳步聲響,西首有幾人走近,一人説道:“今晚宮中鬧刺客,只怕大夥兒明兒都要受處分。”韋小寶一聽,便知是宮中的侍衞。另一人道:“桂公公年紀雖小,為人可真夠情,實在難得。”韋小寶大喜,從山中鑽了出來,低聲道:“眾位兄弟,快別作聲。”當先兩個侍衞提着燈籠,輕聲叫道:“桂公公。”韋小寶見這羣侍衞共有十五六人,正是剛才到自己窗口來過的那批人。他記得這些人的名字,説道:“張大哥,趙大哥,那邊四名太監勾結刺客,大夥兒快去拿住了,功勞不小。”跟着又叫了幾人的名字,説道:“赫大哥,鄂大哥,先點了這四人的啞,要不然便打落他們下巴,別讓他們大聲嚷嚷,驚動了皇上。”從侍衞聽説是四名太監,卻也不放在心上,作個手勢,吹熄了燈籠,伏低身子,慢慢掩將過去。那四名太監兩個在山中找韋小寶,兩個在爭銀票,都是全神貫注。眾侍衞合圍之勢一成,一聲低哨,四面八方的湧將出來,三四人服侍一個,將四名太監掀翻在地。這些侍衞武功並不甚高,誰也不會點,或使擒拿手法。或以掌擊,打落了四人下巴。

四名太監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不明所以,驚惶已極。韋小寶指着旁邊一間屋子,喝道:“拉進去拷問!”眾侍衞將四名太監橫拖倒拽,拉進廂廳,有人點起燈籠,高高舉起。韋小寶居中一坐,眾侍衞拉四名太監跪下。

四人奉了太后之命來捉人,如何肯跪?眾侍衞拳打足踢,強行按倒。

韋小寶道:“你們四人剛才鬼鬼祟祟的,在爭什麼東西?説什麼一千兩是你的,二千兩是我的?又説什麼外面來的朋友這趟運氣不好,給狗侍衞們害死了不少。‘外面的朋友’是什麼朋友?為什麼叫侍衞大人‘狗侍衞’?”從侍衞大怒,一腳腳往四人背上踢去。四名太監肚中大叫“冤枉”卻那裏説得出口?

韋小寶又道:“我跟在你們背後,聽到一個説:‘是我帶路的,那兩張銀票,是他給我的,怎可分給你?’”説着向那抓到兩張銀票的太監一指,又指着那個沒搶到銀票的太監道:“你説:‘大家一起幹這件大事,殺頭抄家,罪名都是一般,為什麼不分給我?不行,一定要分。’指着另一名太監道:“你説:‘郝兄弟,你兩張銀票,就分一張給小勞,否則他一定會抖出來,大家發不成財,還得殺頭抄家。’這句話是你説的,是不是?你們一起幹了什麼大事?為什麼有殺頭抄家的罪名?又分什麼銀票不銀票的。”眾侍衞道:“他們給刺客帶路,自然犯的是殺頭抄家的大罪。分什麼銀票,搜搜他們身上就是了。”一搜之下,立時便搜了那四張銀票出來,眾侍衞見這四張銀票數額如此巨大,都大聲叫了起來。一名尋常太監的月份銀子,不過四兩、六兩,忽然身上各懷鉅款,那裏還有假的?

那姓趙的侍衞問那身上有兩張銀票的太監:“你姓郝?”那太監點了點頭。那姓趙侍衞又問身上沒有銀票的太監:“你姓勞?”那太監面無人,也點了點頭。一名侍衞道:“好啊,刺客給了你們這許多銀子,你們就給刺客帶路,叫他們‘外面的朋友’,叫我們‘狗侍衞’?你***!”一腳用力踢去,那姓郝太監眼珠突出,口中荷荷連聲。

那姓趙的侍衞道:“不可莽撞,得好好盤問。”俯身伸手,在那姓勞太監的下巴骨上一託,給他接上了下巴。韋小寶喝道:“你們幹這件大事,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這等大膽,快快招來!”那太監道:“冤枉,冤枉!是太后吩咐我們…”韋小寶一躍而前,左手按住了他的嘴巴道:“胡説八道!這種話也説得的?你再多口,立時便殺了你。”右手拔出匕首,倒轉劍柄,在他天靈蓋上重擊兩下,將他擊得暈了過去,轉頭向眾侍衞道:“説這是太后指使,這…這…這可是大禍臨頭了。”眾侍衞一齊臉上變,説道:“太后吩咐他們將刺客引進宮來?”他們都知皇上並非太后的親生兒子,太后向來明果斷,難道皇上得罪了太后,因而…因而…宮闈之中勾心鬥角,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有,自己竟然牽涉於其中,委實關。

韋小寶問另一名太監:“你們當真是太后派來辦事的?這件事幹系重大,可胡説不得。當真是太后差遣的?”那太監説不出話,只是連連點頭。韋小寶道:“這幾張銀票,也是太后給的?”三名太監一齊搖頭。韋小寶道:“好!你們是奉命辦事,並不是自己的主意,是不是?”三名太監連連點頭。韋小寶道:“你們要死還是要活?”這句話可不易用點頭來表示,三名太監一人點頭,一人搖頭,另一人先點頭後搖頭,想想不對,又大點其頭。韋小寶問道:“你們要死?”三人搖頭。韋小寶問:“要活?”三人點頭點得快極。

韋小寶一拉兩名為首的侍衞,三人走到屋外。韋小寶低聲道:“張大哥,趙大哥,咱們的吃飯家伙,這一趟只怕要搬的搬家了。”那姓張的名叫張康年,姓趙的叫趙齊賢,都是漢軍旗的,早已給嚇得神魂不定,齊道:“那…那怎麼辦?”韋小寶道:“我是半點主意也沒有,張大哥、趙大哥瞧着該怎麼辦?”張康年道:“倘若張揚出來,也不知會鬧到什麼地步,如果能夠遮掩,那是最好不過。”趙齊賢道:“是啊,不如將這四名太監放了,大家裝作沒這回事就是。”張康年道:“就只怕人無害虎意,虎不傷人心。”韋小寶道:“放了他們,本來極好,不過要他們不可去稟明太后。否則的話,太后一怒之下,要殺人來滅口,這四個太監固然活不成,咱們這裏一十七個兄弟,多半要分成了三十四截。”張趙二人同時打個寒戰。張康年舉起右掌,虛劈一掌。韋小寶向趙齊賢瞧去,趙齊賢點點頭,問道:“他們身邊那四張銀票?”韋小寶道:“這六千兩銀子,眾位大哥分了就是。我是嚇得魂飛魄散,只求這件事不惹上身來,銀子是不要的了。”張趙二人聽得有六千兩銀子好分,每人可分得三百多兩,更無遲疑,轉身入來,在四名親信耳邊説了幾句話。

那四人點了點頭,拉起四名太監,説道:“你們既是太后身邊的人,這就回去罷!”四名太監大喜,走出屋去,四名侍衞跟了出去。只聽得外面“荷荷荷荷”幾聲慘叫,跟着外面一名侍衞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另一人叫道:“啊喲,不好,刺客殺死了四個太監。”四名侍衞走進屋來,向韋小寶道:“桂公公,外邊又有刺客,害死了四位公公。”韋小寶長嘆一聲,道:“可惜,可惜!刺客逃走了,追不上了?”一名侍衞道:“就沒見到刺客的影子。”韋小寶道:“嗯,那是誰也沒法子了。四位公公給刺客刺殺之事,你們這就去稟明多總管罷!”眾侍衞強忍笑容,齊聲應道:“是!”韋小寶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眾侍衞也都大笑不止。韋小寶笑道:“眾位大哥,恭喜發財,明兒見。”韋小寶興匆匆回到住處,將到門口,忽聽得花叢中有人冷冷的道:“小桂子,你好!”韋小寶一聽是太后的聲音,大吃一驚,轉身便逃,奔出五六步,只覺一隻手搭上了左肩肩頭,全身痠麻,便如有幾百斤大石壓在身上,再也難以移步。他急忙彎,伸手去拔匕首,手指剛碰到劍柄,右手臂已吃了一掌,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聽得太后沉聲道:“小桂子,你年紀輕輕,真好本事啊。不動聲,殺了我四名太監,還會贓嫁禍,連我都敢誣陷,哼,哼…”韋小寶心中只連珠價叫苦,情急之下,料想太后對自己恨之入骨,什麼哀求都是無用,只有豁出命,狠狠嚇她一嚇,捱得過一時三刻,再想法子逃命,説道:“太后,你此刻殺我,已經遲了,可惜啊,可惜。”太后冷冷的道:“可惜什麼?”韋小寶道:“你想殺我滅口,只可惜遲了一步。剛才那些侍衞們説些什麼話,想來…想來你都聽到了。”太后陰森森的道:“你説我派這四名沒用的太監,勾引刺客入宮。哼,我又為的是什麼?”韋小寶道:“我怎知道你為的是什麼,皇上就多半知道。”反正這條命十成中已死了九成九,索給她無賴到底。

太后怒極,冷笑道:“我掌力一吐,立時叫你斃命,那未免太便宜了你這小賊。”韋小寶道:“是啊,你掌上使勁,就殺了小桂子,明宮裏人人都知道了。‘小桂子怎麼死了?’‘自然是太后殺的。’‘太后幹麼殺他?’‘因為小桂子撞破了太后的秘密。’‘什麼秘密啊?’‘這件事説來話長。來來來,你到我屋子裏來,我仔仔細細的説給你聽。你千萬不能跟旁人説啊,這件事委實非同…非同小可。’”太后氣得搭在他肩上的手不住發抖,緩了一口氣,才道:“大不了也只那十幾名侍衞知道,我殺了你之後,立刻命瑞棟將這十幾個傢伙都抓了起來,立刻處死,還有什麼後患?”韋小寶哈哈大笑。太后道:“死在臨頭,還虧你笑得出。”韋小道:“太后,你説要瑞棟殺人?他…他…哈哈…”太后問道:“他怎麼樣?”韋小寶道:“他早已給我…”本想説“他早已給我一刀斃了”突然間靈機一動,又“哈哈”了幾聲。太后又問:“早已給你怎麼樣?”韋小寶道:“他早已給我收得貼貼服服,再也不聽你的話啦。”太后冷笑一聲,道:“憑你這小鬼能有多大本事,能叫瑞副總管不聽我的話。”韋小寶道:“我是個小太監,他自然不怕。瑞副總管怕是卻是另一位。”太后顫聲道:“他…他怕的是皇上?”韋小寶道:“我們做奴才的,自然怕皇上,那也怪他不得啊,是不是?”太后道:“你跟瑞棟説了些什麼?”韋小寶道:“什麼都説了。”太后喃喃的道:“什麼都説了。”沉默半晌,道:“他…他人呢?”韋小寶道:“他去得遠了,很遠很遠,再也不回來了。太后,你要見他,當然好,大大的好,就只怕不怎麼容易。”太后驚問:“他出宮去了?”韋小寶順水推舟,説道:“不錯。他説他既怕皇上,又怕了你,夾在中間難做人,只怕有什麼命的憂愁,又有什麼殺身的大禍,不如高走遠飛。”太后道:“高飛遠走。”韋小寶道:“對,對!太后,你怎麼知道?你聽到他説這句話麼?他是高飛遠走了!”太后哼了一聲,説道:“他連官也不要做了?逃到哪裏去啦?”韋小寶道:“他…他是到…”心念一動,道:“他説到什麼台山,什麼六台、七台、八台山去啦。”太后道:“五台山!”韋小寶道:“對,對!是五台山。太后,你什麼都知道。”太后問道:“他還説什麼?”韋小寶道:“也沒説什麼。只不過…只不過説,我託他的事,他無論如何會辦到的。他賭了咒,立下了重誓,什麼千刀萬剮、絕子絕孫的。”太后道:“你託他辦什麼事?”韋小寶道:“也沒什麼。瑞副總管本來説,他不做官也不打緊,就是出門沒盤纏,那又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我就送了他兩萬兩銀子的銀票。”太后道:“你倒發財的緊哪,那裏來的這麼許多銀子?”韋小寶道:“那也是旁人送的,康親王送些,索額圖大人送些,吳三桂的兒子也送了些。”太后道:“你出手這樣豪,瑞棟自然要恩圖報了,你到底要他辦什麼事?”韋小寶道:“奴才不敢説。”太后厲聲道:“你説不説?”搭在他肩頭的手掌壓落。韋小寶“哎唷”一聲。太后放鬆掌力,喝道:“快説!”韋小寶嘆了口氣,説道:“瑞副總管答應我,奴才在宮裏倘若給人害死,他就將這中間的原因,詳詳細細稟明皇上。他説他要去寫一個奏摺,放在身邊。他跟奴才約定,每隔兩個月,奴才…奴才就…”太后聲音發顫,問道:“怎麼樣?”韋小寶道:“每隔兩個月,奴才到天橋去找一個賣…賣冰糖葫蘆的漢子,問他:‘有翠翡瑪瑙的冰糖葫蘆沒有?’他就説:‘有啊,一百兩銀子一串。’我説:‘這樣貴啊?二百兩銀子一串賣不賣?’他説:‘不賣不賣。你還沒歸天嗎?’我説:‘你去跟老頭子説罷!’他就去通知瑞副總管了。”危急之際,編不出什麼新鮮故事,只好將陳近南要他和徐天川聯絡的對答稍加變化。

太后哼的一聲,説道:“這等江湖上武人聯絡的法門,料你這小賊也想不出來,是瑞棟這膽小傢伙教你的,是不是?”韋小寶假作驚廳,説道:“咦!你怎麼知道是瑞副總管教我的?是了,他跟我説的時候,你都聽到了。”只覺太后按在自己肩頭的手不住顫動,過了好一會,聽得她問:“你到時候如不去找那賣冰糖葫蘆的,那怎麼樣?”韋小寶道:“瑞副總管説,他會再等十天,我如仍然不去,那自然是奴才的小命不保,他…他就想法子來稟明皇上。那時候奴才死都死了,本來也沒什麼好處,不過奴才對皇上一片忠心,要請皇上千萬小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別要受人暗算。那也是奴才和瑞副總管忠心為主罷啦。”太后喃喃的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那好得很哪。”韋小寶道:“這些子來,奴才天天服侍皇上,可半點口風也沒。只要奴才好好活着,在皇上身邊侍候,這種事情就永遠別讓皇上知道的好,又何必讓皇上心呢?”太后吁了口氣,説道:“你倒是個大大的好人哪。”韋小寶道:“皇上待奴才很好,太后待奴才可也不壞啊。奴才對太后忠心,説不定太后心中一喜歡,又賞賜些什麼,那不是大家都美麼?”太后嘿嘿嘿的冷笑幾聲,説道:“你還盼我賞賜你什麼,臉皮當真厚得可以。”冷笑聲中竟有幾分歡愉之意,語氣也大為寬

韋小寶聽得她語氣已變,情勢大為緩和,忙道:“奴才有什麼貪圖?只要太后和皇上平平安安的,大家和和氣氣的過子,咱們做奴才的就是天大的福氣了。太后你老人家萬福金安,奴才明兒這就到天橋去,找到那個漢子,叫他儘快去通知瑞副總管,要他守口如瓶。奴才…再要他帶三千兩銀子去,説是太后賞他的。”太后哼了一聲,説道:“這種人辦事不力,棄職潛逃,我不砍他腦袋是他運氣,還賞他銀子?”韋小寶道:“是,是!這三千兩銀子,自然是奴才出的。太后怎能再賞他銀子?”太后慢慢鬆開了搭在他肩頭的手,緩緩地道:“小桂子,你當真對我忠心麼?”韋小寶跪下地來,連連磕頭,説道:“奴才對太后忠心,有千萬般好處,若不忠心,腦袋瓜子搬家。小桂子雖然糊塗,這顆腦袋,倒也看得要緊的。”太后點點頭,説道:“很好,很好,很好!”説一聲“很好”在他背上後一掌,連説三聲,連拍了三掌。韋小寶登時頭暈目眩,立時便嘔吐,喉間“呃呃呃”的不住作聲。

太后道:“小桂子,那天晚上,海大富那老賊説道:世間有一門叫做什麼‘化骨綿掌’的功夫,倘若練了,打在身上,可以叫人全身骨骼俱斷。這門功夫是很難練的。我自然也不會,不過覺得你這小孩很乖,很伶俐,在你背上打三掌試試,也有趣的。”韋小寶腹間氣血翻湧,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又是鮮血,大是清水,大口吐了出來,心道:“老‮子婊‬不信我的話,還是下了毒手。”太后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打死你的,你如死了,誰去天橋找那賣冰糖葫蘆的呢?只不過讓你帶點兒傷,幹起事來就不怎麼伶俐了。”韋小寶道:“多謝太后恩典。”慢慢站起,身子一幌坐倒,又嘔了幾口血水。太后哈哈一笑,轉身沒入了花叢。

韋小寶掙扎着站起,慢慢繞到屋後窗邊,伏在窗檻上了一會子氣,這才爬進窗去。

小郡主沐劍屏低聲問道:“桂大哥,是你嗎?”韋小寶正沒好氣,罵道:“去你媽的,不是我。”方怡接口道:“小郡主好好問你,你為什麼罵人?”韋小寶剛爬到窗口,説道:“我…”一口氣接不上來,砰的一聲,摔進窗來,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