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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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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榮寶齋後,金彪不滿地嘟囔道:“公子,咱們整天為那瞎眼狐狸跑腿,被他呼來喝去地使喚,到底圖個啥啊?”雲襄笑而不答,他暫時不敢將心中的秘密告訴金彪,哪怕他與自己情同兄弟。他知道南宮世家的實力,這次不像在巴蜀,還有魔門的勢力可以借用,如今一切都得靠自己了。現在自己就像是一個賭本微薄的賭徒,卻要挑戰實力雄厚的賭場老闆。別人輸個十把八把都渾然無事,自己只要輸一把,就可能連命都輸掉。在沒有徹底站穩腳跟之前,他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現在他還只是在悉環境,窺探南宮世家這棵大樹的筋脈,難怪金彪不理解了。他也沒有解釋,只道:“離開蘇州之前,你去看看柯姑娘吧,就説我們要離開一段時間,讓她這幾天都不用跟我們聯繫。”

“為啥又是我?”金彪不滿地瞪了雲襄一眼。柯夢蘭隨二人來到江南後,為了有個伏兵在暗處接應,她與二人暫時分開,只在約定的時間才聯繫。近來雲襄與她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自然讓有心撮合他們的金彪大為不滿。

金彪的心思雲襄一清二楚,但他卻無法説出自己的苦衷。要想成為千雄,就不能有任何弱點,而情卻是人類最大的弱點。這是雲爺的諄諄教導,但明如雲爺,最終也沒能逃過情的宿命。雲襄不想重蹈雲爺的覆轍,尤其是在即將接觸南宮世家核心人物的關鍵時刻,所以他要強迫自己拒絕一切情,尤其是兒女之情。

我決不能有任何弱點!雲襄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我決不能讓任何女人走進我的內心!

懷揣着四千兩銀票的鉅款,舒亞男興致地趕回了福來客棧。現在一切都已辦妥,就差最後一件事。她在櫃上借了紙筆,匆匆寫下了一封匿名短信,收信人是藺東海。她可不想帶着那個什麼也不會的郡主到處亂跑,更不想背上拐走郡主的罪名,再説江湖對明珠郡主這樣的金枝玉葉來説,實在是處處兇險,稍有閃失,可就害了那女孩。

寫完信,舒亞男正要找人給藺東海送去,心中卻又有些猶豫。她遲疑片刻,收起信走向丙字號房。房內還有她那簡單的行李,趁着取行李的這當兒,她想跟明珠郡主作最後的道別。

照約定的暗號輕輕敲了敲門,就聽門裏一聲歡呼,明珠郡主驚喜地打開房門,將舒亞男一把拉進門,興奮地連聲道:“我方才還一直在擔心,怕你拿到翡翠鳳凰後就丟下我不管。對不起,是我錯怪了姐姐。”舒亞男覺臉上有些發燙,忙敷衍道:“怎麼會?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所以後來我又擔心姐姐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卻幫不上什麼忙,真是急死我了!”明珠郡主説着將舒亞男擁入懷中,一臉關切。此刻她已換了一身男裝,顯得秀美俊朗,面若美玉。臉上那興奮與喜悦織的笑容,如孩童一般單純。面對她那淳樸天真的笑顏,舒亞男突然為自己方才的打算到愧疚,第一次被人親暱地稱作“姐姐”她心中不湧起一種保護她的衝動。她忙對明珠道:“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裏,你這一失蹤,官府恐怕很快就會全城大搜查!”

“咱們現在去哪裏?”明珠郡主眼中閃出孩童般興奮的光芒。

“先出城再説!”舒亞男説着拉起她就往外走,離開福來客棧後立刻僱車出城。路上,她悄悄撕了懷中的告密信。望着歡天喜地的明珠郡主,舒亞男不在心中暗歎:她真是我命裏的剋星,我騙誰都沒法騙她啊!

明珠郡主的失蹤急壞了藺東海,他一面派人去尋找郡主下落,一面差人讓蘇州知府帶衙役捕快趕過來。聽説郡主在自己的地頭失蹤,蘇州知府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就帶人趕來。與蘇州知府同來的,還有個衣衫破舊、面容滄桑的老者,藺東海一見之下大喜過望,忙上前拱手請安,“沒想到柳爺也在蘇州,這下郡主肯定能找回了!”柳公權原本是為追查公子襄才來到蘇州,聽聞福王千金失蹤,他立刻丟下毫無進展的追查,隨蘇州知府匆匆趕來。仔細詢問郡主失蹤的經過,聽到有個女人曾被郡主救上船,之後郡主才突然失蹤,柳公權忙問:“那女人什麼模樣?”藺東海想了想,在自己臉上比劃道:“那女人臉上有一道疤,很明顯!”柳公權一怔,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邊,“原來是她,她為何要帶走郡主?”

“柳爺知道那女人是誰?”藺東海忙問。

柳公權微微頷首:“老朽雖然知道她是誰,卻不敢説了解她,更不知她為何要帶走郡主。那女子天聰明,這回恐怕是一次漫長的追蹤。”説着他轉回頭,對一旁的蘇州知府道,“大人立刻調動所有捕快,去查蘇州城所有車馬行的車把式,看今是否有一男一女僱車離開蘇州,一有結果,立刻飛報老夫。”蘇州知府領令而去後,藺東海疑惑地問道:“為何是一男一女?”柳公權負手道:“兩個女人上路太過扎眼,若扮成兩個男人,卻又有諸多不便。”

“為啥兩個男人會有不便?”藺東海依舊疑惑。卻見柳公權淡然一笑:“女扮男裝,最不方便就是水火之事。若扮成兩個男人,住店時只能去男廁,諸多尷尬;扮成一男一女,可以換着去女廁。”

“柳爺高明!”藺東海恍然大悟,想想又問道,“為啥只查車馬行,不查碼頭?她們要是坐船離開蘇州怎辦?”柳公權嘆道:“如果人手充足,水陸碼頭俱查當然最好,可惜蘇州府捕快人手有限,只能有所取捨。那女人拐走郡主,一定會盡快離開蘇州。車比船快,又比船好找,她當然要選擇僱車。”藺東海想了想,不對柳公權豎起拇指,由衷讚道:“柳爺這神捕之名,果然實至名歸!”黃昏時分,二人離去的線索終於被車行老闆帶回了府衙,聽聞她們出發去了杭州,藺東海一陣風般衝了出去,對幾個手下高聲下令:“快備馬!去杭州!”杭州西子湖畔的雅風樓,是江南屈指可數的名樓。它地處西子湖畔景最美的地段,樓高三重,外表古樸端莊,內部極盡奢華,是達官貴人、豪紳巨賈最愛下榻的百年老店。

這天下午,吏部侍郎張大人的公子,攜新婚子出現在雅風樓的大廳。張公子面容英武,頭戴束髮金冠,鬢邊垂下的兩絡長髮,使他俊美中多了幾分飄逸。他的新婚子是個秀美嬌憨的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間無不出天生的高貴,項上那一串熠熠生輝的珍珠項鍊更襯托出她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這是一對令誰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的璧人!雖然張公子才入住一天,雅風樓的賈掌櫃就已經記住了他。一來是因為他的身份,二來也是因為他的豪闊。現在雅風樓住客雖然不多,可個個都有身份有來歷,賈掌櫃不敢大意。

“賈掌櫃,晚上給我們留張桌子。”張公子着一口好聽的京腔,説完正要攜子上樓回房,剛轉身卻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張公子身子一晃就站穩,那人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卻是個不修邊幅的中年文士。

“對不起!”中年文士從地上爬起來,心不在焉地衝張公子一揖,低頭匆匆而去。張公子用傲慢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一聲輕哼:“蠢貨!”攜子回到包下的天字一號房間,張公子取下束髮的金冠,臉上出了放鬆的微笑。他的子扳過他的臉,仔細打量着笑道:“還別説,你這一打扮起來,跟那吏部侍郎張大人的公子,還真有幾分相像。”

“你一個金枝玉葉,怎麼會認識那個張公子?老實坦白!”張公子一開口,立刻暴了女兒家那清脆的嗓音。

“他曾經隨他父親來為我爹爹祝壽,我無意間看見過一次。”子笑嘻嘻地答道。

“見過一次你就記住了他的模樣,是不是對他動了什麼心思啊?快老實坦白!”張公子一把將子攬入懷中,房中頓時響起了兩個女孩子的嬉戲打鬧聲。

不用説,這張公子和他的子,正是舒亞男和明珠郡主假扮。有明珠郡主這個對京城豪門知知底的大家閨秀的指點,舒亞男扮起豪門公子來更是像模像樣,對家世來歷也能説上個七七八八。就連整天跟豪門望族打道的賈掌櫃,也沒有看出絲毫破綻。

黃昏時分,舒亞男攜明珠郡主來到樓下餐廳,二人剛落座,就見鄰桌有人向她們揮手,舒亞男認出是下午與自己相撞的中年文士,便對他點頭示意。那中年文士立刻起身來到舒亞男面前,很是慚愧地囁嚅道:“對不起,下午衝撞了公子,卻連抱歉都忘了説。”

“沒關係!”舒亞男大度地笑笑,她只要刻意掩飾,旁人就不易聽出她的女聲。

“公子真大度,我一定要請你喝一杯才能心安。”中年文士説着掃了一旁的明珠一眼。眼光在她項上那碩大的珍珠項鍊上停留了一瞬,不“咕咚”一聲嚥了口唾沫。

“呵呵,四海之內皆兄弟,我請你也一樣。”舒亞男説着衝身後的侍者拍拍手,“給這位先生添一副杯盞碗筷。”中年文士稍一客氣便坐下來,對舒亞男拱手道:“在下姓張,字敬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巧了!在下也姓張,字放之,與先生竟只有一字之差!”舒亞男滿面驚訝,繼而洋洋得意地補充道,“家父名諱孝翁,新任吏部侍郎,不知先生可聽説過?”

“原來是張大人的公子啊!難怪這般丰神俊秀!”張敬之滿面驚喜,“説起張大人,與在下還真有過一面之緣,那還是我在省城參加會試的時候,蒙他不棄,曾叫過我一聲賢侄。”

“如此説來,竟是世兄!”舒亞男連忙舉杯為禮,“想不到世兄還是個博學的秀才,今在此巧遇,還真是緣分,咱們定要一醉方休!”

“不敢當不敢當!”張敬之連忙喝乾杯中美酒,然後抹着嘴低下頭,言又止。

“我見世兄面有憂,不知有何為難之事?”舒亞男察言觀,連忙問道。張敬之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我還真遇到了一件天大的事。這事我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但張公子不是外人,就告訴你也無妨。”

“哦?不知是何事?”舒亞男好奇地湊了過去。

張敬之低聲道:“我祖上是有名的風水師,曾多次為前朝貴胄選冥地看風水,可惜這門手藝在我祖爺爺那一代就失傳了。小時候聽我爺爺説,祖爺爺是被前朝韃子皇帝徵召去看風水,回來後就暴病而亡。前我整理先祖遺物,無意間發現了祖爺爺留下的遺書,才知道他是為前朝國師八思巴選冥地,事後就被人點了死,所以回到家就暴病而亡。”

“後來呢?”舒亞男越發好奇。

“祖爺爺留下了一張圖。”張敬之緊張地四下看了看,嗓音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是蒙古國師八思巴的墓圖!”

“那你可大發了!”舒亞男羨慕地小聲驚呼,“八思巴的陵墓中,不知隨葬了多少財寶啊!”

“財寶算什麼?”張敬之輕蔑地撇撇嘴,“我看張公子也是練家子,想必也知道,那八思巴生前乃蒙古第一高手,武功堪稱天下第一。他的陵墓中,定隨葬有無數武功秘笈。若是能拿到他一生武學之大成,就算不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至少也能傲視江湖。”舒亞男眼中的羨慕已變成了渴望,急切地問道:“世兄拿到沒有?”張敬之遺憾地嘆了口氣:“我發現先祖留下的圖後,曾偷偷去那裏進行過發掘,但那陵墓佔地極廣,我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也才掘進一處外圍的隨葬陵室。那裏只有一些佛經,沒有武功秘笈,也沒找到金銀財寶。”説着他起衣衫,從貼身處拿出一本殘破不堪的冊子,遞給舒亞男道,“這就是其中一本,你看看。”舒亞男接過冊子隨手翻了翻,卻是一些彎彎曲曲的藏文,一個字不認識。她不由急道:“武功秘笈應該在陵墓最核心的地宮中啊,你怎麼不去那裏尋找?”張敬之搖頭嘆道:“陵墓佔地極廣,要想從外圍掘進去,本就不可能。唯有從陵墓上方往下掘,才能直達地宮。不過那一片是別人的產業,豈能明目張膽地幹?再説私掘陵墓,官府知道後可是殺頭的罪名。唯一的辦法只有買下那片荒地,假意在上面破土建房,方可掩飾發掘工程。”

“那就快買下來啊!”舒亞男也為他着急起來。只見張敬之搖頭苦笑道:“買下上百畝荒地,對張公子來説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愚兄來説可就難如登天。我問過那地主,他要價一萬兩,我七拼八湊也才湊了不到一千兩,簡直杯水車薪。可嘆就因為沒有這一萬兩銀子,我竟與蒙古國師上百萬的隨葬品和無敵天下的武功秘笈無緣了!”舒亞男臉上閃爍着興奮的紅暈,忍不住口而出:“一萬兩銀子,我有啊!你有沒有想過與人合夥?共同出力,所得平分?”

“合夥?”張敬之一愣,跟着就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能害了公子!也許陵墓中什麼也沒有,又或許那地圖本就是假的。萬一什麼也找不到,豈不是害了兄弟。”

“沒關係,我願意冒險!”舒亞男急道,“不就一萬兩銀子嗎?我過幾天就將銀子給你,你將地圖給我,咱們一起幹!”張敬之四下看看,然後小心翼翼地從貼身處掏出一張破舊的地圖,指着圖上一個標記道:“這就是地宮的位置,我可以帶你去實地看看,還可以帶你去見見那個地主。”

“好!銀子我半個月之內就可以準備好,你到時候就到這裏來找我。”舒亞男説着拍拍張敬之的肩頭,“沒收到錢之前,你不用將地圖給我,免得世兄誤會。”

“哪裏哪裏!”張敬之嘴裏客氣着,卻還是將地圖仔細收了起來。舒亞男笑着舉起酒杯:“來,為我們的合作,乾杯!”二人邊喝邊談,早已酒飽飯足,張敬之看看天不早,忙打着酒嗝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