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長大是頓悟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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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唐譯和陳上分手的消息傳遍了上大的各個角落。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話不負眾望,破滅了,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拍手稱快,有人譴責譏諷,加上陳上深夜買醉、為情所困的樣子被人拍下來放到校內bbs論壇上,輿論的風向標一下子倒向他,沒有人同情唐譯。當然,她不認為自己值得同情,可是也並不覺得自己罪不可恕。她想,她是永遠得不到他的原諒了,儘管她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決定。
有時候,越是正確越是不可原諒。
其實,原不原諒也無所謂了,子還不是要繼續過下去。她從黑白分明的世界一下子跌入一個混沌地帶,生活的本來面目殘酷地衝擊着她的視線和心靈,她在自責痛苦後悔內疚裏一夜長大。以前她以為人是按部就班成長的,現在明白,不是的,長大是頓悟的事兒。
慢慢地,他們的事過去了,越來越少的人提及,熬過去也就熬過去了。你看,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就着別人的八卦嬉笑怒罵下酒喝,因為事不關己,所以不必當真。她一笑過後,看人看事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前她總是崇拜成功,現在她更憐憫失敗,那不過是因為最艱難的那一刻沒有熬過去,人人都有這樣的時候。
雖然同在一個學校,可是隻要刻意迴避,兩個人還是很難碰面的,加上她大四,基本上沒什麼課,在學校的時間很少,而他也有工作。只有一次,她去圖書館還書,從窗口遠遠地看見他的影子,當即嚇得掉頭就跑。跑到拐角處,又忍不住回頭,覷眼見他空手出來,似乎瘦了些,旁邊有人跟他説話,他不看人,也不説話,自顧自走自己的路,偶爾點一下頭。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沉默、冷淡、不易親近,十分的陌生。她見他們往這邊走來,急得滿身大汗,靈機一動,躲進旁邊的女洗手間。聽着他悉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越走越近,然後又一下一下漸行漸遠,她虛地靠在門後,覺像是過了萬水千山。
以前她從未想過離開上臨,找工作的時候忽然覺得遠走高飛也好,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大四實習她去了總部位於北京的一家大型公司,從實習開始做,忙着適應南北氣候、飲食、習慣的差異,忙着加入職場殘酷而慘烈的競爭,忙着應付各式各樣難纏而無禮的客户,她得想辦法搞定它們。有時候她會抬頭看着廣闊無垠的天空,無聲地問自己,這是不是生活的真實面貌?愛情是不是隻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若隱若現,可有可無?
她沒有答案,只能強打起神活的更加頑強,每天都像是在廝殺、戰鬥。
夜深人靜、獨自徘徊的時候,她會想起她曾經也是唯一愛過的那個男孩兒,啊,現在應該稱為男人了吧?她的痛苦逐漸淡去,留下一個碗大的疤,只要不觸碰,便一直靜靜地隱藏在那兒,不為人所知。他想必也淡忘了吧?恨雖然比愛長久,但是時間更無堅不摧,最終都將化為沙礫,隨風而去。
陳上沉浸在分手帶來的傷痛中不能自拔時,陳父突然病倒了。那天天氣十分炎熱,陳父端坐在桌前聽取部門經理的報告,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突然身子一歪,連人帶椅重重栽在地上。公司頓時亂成一團。陳上滿眼血絲、神萎靡來上班,接到電話,推開人羣衝進辦公室,一把抱起父親,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跑去,一邊喊“救護車”一邊不忘下令:“邱助理,十點鐘的部門例會改由你主持。衝姐,等會兒‘豐源’的馬經理來簽約,你替我招待他。”過道上擠滿了觀望的陳氏員工,全都伸長脖子頭接耳,竊竊私語——“看樣子是中風,瞳孔散了,人也不認得。”
“凶多吉少。我爺爺也是中風,救是救過來了,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話都説不利索。”
“大事不好,陳董倒下了,公司怎麼辦,我們怎麼辦?”稚的小陳總顯然還沒有成氣候,無法獨擋一面。
陳上焦急地等着電梯下來,聽到背後傳來的隻言片語,怒火攻心,嘶啞着喉嚨吼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該幹嘛幹嘛,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呢!”刀鋒般凌厲的眼神嚇得眾人不敢吱聲,乖乖回到座位埋頭工作,頭一次發現原來玩世不恭的小陳總也有這麼可怕的時候。
救護車來了,昏不醒的陳父很快被送到醫院。陳母頭髮散亂、驚慌失措趕來,聽到醫生説情況不太好時,趴在兒子肩頭嗚嗚嗚地哭了起來。陳上記憶中從未見過母親這般的脆弱,輕輕拍着她的背像小孩一樣哄着。醫院的走廊整潔、陰暗、狹長,似乎沒有盡頭,聞着空氣裏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他頭一次有了肩頭壓着千斤重擔的責任,呼跟着變得沉重起來。
陳母坐在走廊邊的塑料椅子上垂淚“聽説你太爺爺就是中風走的。表大爺你還記得嗎?也是這病,前一刻還在打麻將,毫無預兆,拖了兩年…,建中這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我們——”她用手死死按住嘴巴,任由眼淚從指縫間滴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説。
陳上攬着母親的肩“媽,沒事的,你別瞎擔心,這不還有我嘛。就算——”他頓了頓,想到了最壞的情況,聲音低沉有力“你兒子可不是吃軟飯的,不會讓人隨便騎到咱們頭上撒野。”陳母噙着淚看了一眼他,見他神情雖然焦慮,然而處變不驚,有條不紊地處理着入院的各種手續,沉穩的像一座山,這才驚覺從小靠在懷裏撒嬌的兒子長大了,危急時刻成了家裏的一頂樑柱。
他走過來説:“媽,你回去把爸的東西收拾一下拿過來,這裏有我照應,放心,爸不會有事的。”陳母有了依靠,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心裏不那麼慌亂了,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幸虧搶救及時,陳父離了生命危險。一條命雖然保住了,半邊身子卻癱瘓了,還要留院觀察。醫生嘆氣説,到了這地步,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只要好好配合治療,做好復健工作,情況還是會慢慢好轉的,吃飯走路應該不成問題。
陳父躺在病牀上,眼神呆滯,右手一直哆嗦着,喂一口粥撒出來一大半。陳母起巾一角練地擦去他嘴角淌下來的殘漬,喂着喂着眼圈又紅了。陳上一臉疲憊從公司趕來醫院,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換,輕聲説:“天氣這麼好,別成天躺在牀上,推爸爸出去曬曬太陽。”陳母擱下碗,點了點頭。
個子嬌小的女特護走來扶陳父下牀。陳上一手推開她,掀開被子,雙手往上一抬,便把父親抱了起來,轉了個圈,輕輕放到輪椅上,在他耳邊低聲説:“爸,咱們出去走走。”上了年紀的女特護在後面慢慢跟着,對陳母笑説:“還是男孩子力氣大,抱起人來一點兒都不費勁,換成我們婦道人家,拖都拖不動。”
“這些天多虧了他,醫院公司兩頭跑,不然我一個人怎麼熬得過來。”陳母難得出一絲笑容,臉上神情雖然還是有幾分慘然,卻滿懷安。
女特護讚許地點頭“年輕人雖然身體好,也別太累了,這孩子,眼瞧着一天比一天瘦,神頭也不好,是不是公司壓力太大?”這方面當然有,但是陳母知道多半還是因為跟唐譯的分手,對他打擊太大,家裏又發生這樣大的事,很擔心他承受不住垮下來。
陳父能動的左手使勁揪着褲腿,依依呀呀從嘴裏吐出幾個單字,咧嘴説:“公…司…”陳上伏在他嘴邊聽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忙説:“爸,你就別心了,公司有我呢,倒不了,頂多跑掉幾宗單子,以後再賺回來就是了。您老啊,安安心心養病,等好了再回公司殺伐決斷,給我們這些後輩做個表率!”陳父眼睛動了動,拽着褲腿的手鬆了開來。
陳上一邊給他按摩僵硬的右腿,一邊説:“爸,你勞碌了大半輩子,得空還不趕緊吹吹暖風,曬曬太陽,心這麼些個破事兒幹什麼。”陳母走過來,按着丈夫的肩膀笑説:“建中,公司的事有阿上呢,放心。咱們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享享清福也好。”女特護推着病人在花園裏散步。陳父脾氣不像往常那樣暴躁,並沒有強行要走路,而是坐在輪椅上安詳地閉上眼睛,靜靜享受户外温暖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
“你爸現在也接受了,脾氣好了很多。”大概是年紀大了,不得不認命。陳母嘆了口氣,轉而説:“這一向你睡得怎麼樣,臉怎麼這麼差?”一臉憂慮地看着兒子。
“還不是公司裏的事鬧的。”陳上的回答漫不經心。他越來越有威嚴了,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批評起人來一點情面都不留,上次把邱助理都削了一頓,的公司裏的人都有些怕他,現在連陳母也摸不準他在想什麼。
眾人都在背後議論他——“小陳總轉眼變了個人,真可怕。”
“不變不行啊,你看陳董半邊身子都癱了。”
“還有,聽説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那女的咱們也見過,看起來好的,怎麼這麼沒良心,陳家一出事就跑。”
“真是禍不單行,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