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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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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則,還有一個上官純修在場,方知他已出手捉刁三,如果再不識相,不知還有何種苦頭好吃,只好怨懟地望他兩人一眼,隨即飛步出門。

歐陽堅逐走湖廣四醜,轉對刁三冷笑道:“當年綠林道上,人稱‘百靈舌,狡兔腿’的九頭鳥,想必就是閣下了,你自以為口才可以翻雲覆雨,今天卻吃了舌底翻蓮的虧,貧道不多造口孽,你也值不得我罵,好在你已受過懲戒,此事也暫時放過,如果你還想妄生事端,當心貧道下手無情…”驀地,老眼中出兩道光,注視低頭不語的刁三,不喝一聲:“你敢不服?”刁三被紫髯道長説得臉蒼白,一聽厲喝,驚得跪將下去,忙道:“小的不敢!”

“好!你把四醜兄妹的房間,讓給這兩個娃兒住宿!”

“是!小的一定照辦!一切都遵照你老人家意旨去做,今後…”上官純修喝一聲:“少説廢話!今後你敢怎樣?”刁三驚得一跳,連聲稱是,再不敢多説半個別的字。

上官純修不屑地望他一眼,轉向白剛看去,但見白剛此時雙眼發直,如醉如痴,瞳孔已張大一倍,角膜灰暗無光,不覺心頭一震,暗忖:“這少年人怎是這樣地急痛?”要知上官純修是內外兼修的人,一見白剛那付神情,便知他因急痛攻心,以致血閉氣升,急認準對方道,一拍一按,白剛應手蘇轉,卻嘔出一口淤血。

上官純修生怕白剛説話傷氣,急道:“白兄弟方才急痛攻心,雖經在下救治,但仍不可多説話,免喪神,此間的事已由這位歐陽道長區處妥當,可跟店家往房裏歇息去!”他稍微一頓,又引那呼呼入睡的何通,笑道:“這位貴友確是情中人,可惜他只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江湖上風波絕險,兩兄不宜亂闖,如果沒有別的要事,還是在家裏比較安穩。”白剛趕忙向前一揖道:“謹領二位解圍之德,但小弟因虎叔重病,乃遠來求藥,能否獲得,只有盡一己的心意,明知江湖風波絕險,亦不敢辭勞…”上官純修見他還要再説,急搖手製止道:“白兄弟不可多言,怎地又忘了?”笑對紫髯道人説一聲:“我們走吧!”白剛只見燭影一搖,一陣清風過處,眼前人影頓失,自己錯愕半晌,才猛撼伏在桌上鼾聲陣陣的何通。

何通與白剛共騎一馬,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未曾閤眼,到達這裏,又和湖廣四醜廝打多時,一陣緊張過後,最易入睡,這時被白剛一陣搖晃,把他由夢裏搖醒,不茫然道:“我們怎麼又在船上?”此話一出,各人忍不住鬨堂大笑。

白剛見他愣頭愣腦的樣子,也忍不住啞笑一聲,悄悄將經過概略告知。

何通聽後一躍而起,摸摸腦袋,似有所覺,忽又叫起來道:“不對,這幾個醜怪哪裏去了?他們打我不少,我還沒碰過他們,得找他回來再打一場!”白剛又好笑又好心道:“還打什麼?睡足覺好天明走路才是正經!”帶着幾分膽怯地望那刁三一眼。

那刁三綽號九頭鳥,可見他何等陰險毒辣,這回求榮反辱,當着紫髯道長和金鞭玉龍面前,不敢奈何,他兩人一走,刁三提起前情,不怒火上衝,正要打算再折辱白剛一番,猛聽何通一叫,登時倒一口涼氣,又裝出滿臉笑容,從容上前拱手道:“方才實是小老兒一時糊塗,冒犯二位大駕,務請看在小老兒年老神昏的份上,原諒則個,要不是何大俠先出手責打,小老兒就算膽大包天,也不敢和大俠手過招,現在小老兒腕骨已斷,嘴角已破,門牙已落,總算咎由自取,怨只怨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受了懲罰,想必可放過小老兒了!”何通見刁三走來,還有幾分氣惱,待見他嘴破手腫的可憐相,不由得悶氣全消,反覺得有點不忍,再經對方卑詞自責,作揖求饒,還叫了兩聲大俠,不覺心花怒放。

但他這愣人既未受過別人安,也未曾安過別人,搜盡腦筋,也不知該説哪一句好話,只好裂嘴一笑,似乎千萬般歉意,盡寓於無言一笑中。

白剛雖是襟懷磊落,氣度恢宏,但他對於反覆無常的小入,卻是極端厭惡。

這時眼見刁三前據後恭,自怨自艾,極盡阿媚奉承,態度又是那樣卑躬哈,奴顏相向,不覺劍眉緊鎖,噁心倒胃,但對方既以禮為先,只好微微笑道:“過去的事,不必多説了,我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你以後行事,能給別人方便就好!”其實,刁三口是心非,那會真正悔改,只因眼前形格勢,廳上還有多人未散,只好另出主意,恭恭敬敬道:“小老兒定遵台命!”一雙鼠目向四座一掃,立即厲喝道:“跑堂的往哪裏去了,還不快來引領兩位貴客往裏間安歇?”一位中年壯漢由後門進來,輕問一聲:“三爺!開哪一間房子?”刁三鼠目一瞬,説一聲:“這還用問麼?”接着又道:“別忘了備上一席好菜,打上兩壺好酒,送茶送水,隨叫隨到,如是貴客有半個不字下來,當心我打斷你狗腿!”這刁三吩咐得十分詳盡,豈無陰謀?但兩少年俱非久歷江湖,一個是愣頭愣腦,一個是襟磊落,以為對方確已覺悟,所以殷勤照應,白剛更是不安道:“老丈毋須過份張羅,我們只要獨得一席之地睡眠,再有幾碗清茶淡飯,飽了肚子,於願已足!”刁三嘿嘿兩聲乾笑道:“白相公好説,小老兒怎敢簡慢?但小老兒委實手傷不便,不能親自照應,還請見諒才是!”説罷,捧着受傷的右腕,哈深施一禮,徑自別去。

被召來的中年店夥,見刁三已去,隨即向白剛道:“二位少爺,跟小的過來吧!”顛着股,當先引路,走往後園。

這小鎮的房屋本來是依山形建築,每一家都院落深沉,尤其這家“萬隆客棧”的後院更是十分寬敞、整潔。兩旁各排有十來間廂房,中間種植有幾株高大的槐樹,但在這寒冷的冬天,樹葉早被西北風席捲一空,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任由風吹雪壓,顯得有幾分頹廢凋寒的景象。

店夥將白剛和何通領到園中,打開西首最末後的一間廂房,送上茶水,招呼一聲,便徑自離去。

白剛想起連來的辛苦,終而走到地頭,雖然靈藥難尋,總算有了幾分希望,不覺悠然長嘆一聲,即向牀上一躺。

何通好笑道:“你如果真正睡着了,過一會送上好東西來,我就獨個兒吃!”白剛只淡淡一笑,便閉目養神。

何通雖愣,但他和白剛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總角之,被此都很瞭解,見白剛閉目養神,自己就暗暗好笑道:“這傻小子又想到虎叔了,敢情還想到楚君,咳!傻小子就想得那麼多,難怪他一點都不快活!”愣小子和傻小子的想法,各人絕不會相同,有人自以為他聰明絕世,事實上他是世界上最蠢的一個。蘇東坡曾經有過一首“洗兒詩”説:“人人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此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可見多福、多祿、多壽的人,絕對是“隨遇而安”的愚者,決不是與環境衝突的智者。何通又怎能離開這一條定律,他滿肚子裝的是現實,那還不以為白剛不懂得享受,是十分惋惜的事?

沒有多久,原先引帶他兩人進房的夥計,又帶了另一個夥計推着托盤進來,那裏面酒、菜、魚、、飯、湯、杯、筷,應有盡有地羅列在一張小方桌上,向這兩位原是冤家變成的親家,微微一躬,便自行退出。

何通飢腸咕咕直叫,久已不見這樣好東西,高叫一聲:“妙極!”一探五爪金龍,抓起一隻大蹄膀,張嘴便嚼。

旋風捲殘雲似的嚼個半飽,這才看到還有兩壺美酒,急一手抓去。

但他這麼一抓,無意中看到白剛仍然躺着,立即改個方向,抓住白剛的手腕,用力一推。

“喂!你到底吃不吃?”敢情何通眼大肚子小,認為滿桌佳餚美酒,還不夠他一頓飽餐,白剛不吃當然是更好,但又不能不招呼一聲。

白剛斯文謅謅,當不得何通一拉,頓時坐起,俊目半開微嘆一聲道:“你只管吃吧!”

“什麼?這樣妙的東西,為什麼不吃?”何通見白剛不吃,未免大煞風景,問出一連串的話,又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啦!你也用不着生氣,我以後不和別人打架就是!”但他旋又發覺那決不是辦法,又叫一聲:“不行!”接着道:“要不是打了一場,那有這樣好的東西來吃?”白剛被他惹得啞然失笑道:“別嚕嗦,快點吃了好睡,明天還得趕路!”

“不!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誰耐煩喝這寡灑?”白剛好笑道:“吃就吃,但我吃的又沒吃到你肚子裏面,對你有甚好處?”

“虧你聰明一世,連這個也不懂。”白剛説道:“要我懂什麼?”何通順口開河,被白剛反詰起來,竟是沒話可説,嘿嘿乾笑兩聲,夾起一片海蔘,立即進嘴裏。

怎知紅燒海蔘本來十分軟滑,何通飢不擇食,喉管又大,竟被海蔘滑進氣管,得又嗆又咳。

白剛忽然記起一件事情,不覺叫出一聲:“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