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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荷莊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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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德志對這個眼前的瘋子,有點印象。

那是在四月初的時候,他和伊妹一起在村裏走訪,到了五組全村最高的地方。那裏是國營林場,譚支書年輕的時候在那裏值守過,擔任過林場的管理員,那裏的值班小屋已經完全廢棄了,不知蹤影。林場分包給村民了,雖經歷過大鍊鋼鐵的時代,樹木被砍伐得乾乾淨淨,倖存下來的數木,近幾年瘋長,可能和三峽特殊的環境有關,雨水充沛,氣温適宜,頑強的自潔能力,恢復了以前的植被,變得鬱鬱葱葱起來了。

天氣已經到了四月份,山下的等不及的花已經開放,山上卻還在冬眠,但雪已經融化,也沒有再落雪的跡象。空氣很濕潤,隔三差五地下點雨。隨着三峽水庫的水位升高,近幾年的雨水更加充沛,雨水光顧得頻密,山頂總是藴含着濕氣,雲霧在山間穿梭不停。即便是晴天,也覺到很深的涼意。

伊妹在林密的地方,不敢走在前頭,總是躲在德志的後面,太黑的地方,也不敢落後得太遠,亦步亦趨,緊緊地跟着他,到了開闊之地,伊妹又大膽地走在前頭了。

前頭有一户人家,青瓦石牆,院子沒有門,比較乾淨清,也很安靜,可能沒人,只有一條花白相間的看門狗,脖子上掛着鈴鐺,遠遠地出來,對着他們狂吠不止。伊妹記得宋波在洪山村的遭遇,此時,她不敢動,等待德志走到一起後,跟着德志很正常地往前走,德志不怕。他知道人越是怕,狗越是欺,人不怕狗,狗自然膽怯。果不其然,狗見這倆人膽子夠大的,就不再往前跑,反而退回它主人的院子,順着牆角跑來跑去的,就是不向他倆發動攻擊。

德志帶着伊妹很從容地離開這所房子和這座院子,走到空曠處,伊妹又唱着小曲跑到前面去了。

沒過一會兒,從山谷裏傳來一陣依依呀呀的聲音,在谷中迴盪,像是在唱什麼歌,又像是什麼戲曲,仔細聽,又覺得什麼都不像,就是一般的人在吆喝,分不清是女聲還是男聲,看不到人,因谷中升起來了濃霧,霧氣朦朧,能見度極低,和伊妹相隔約3米,就無法看清人在哪裏。

伊妹不走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德志問她:“怎麼不走了?”伊妹説:“你先走。”德志説:“沒什麼的。我不信,世上真的有鬼,我也不怕,我有我的神。鬼是怕神的。”伊妹説:“神鬼現在都看不到。那聲音聽起來讓人骨悚然的,我身上的脊樑一陣陣地發涼。”德志説:“聽聲音,應該在不遠的地方。不怕,我們走吧。”伊妹幾乎是和德志並排走的,兩人捱得很近,剛走幾步,一陣濃霧飄過去,出現在面前了一個人影,伊妹嚇得“啊”地叫了一聲。那人影慢慢清晰,嘴裏還在依依呀呀地亂叫着,他站在一塊巨石上,手舞足蹈,嘴裏唱着咿呀調,透過薄霧,德志看到這個人,頭髮很長,披散開來,身上的衣服也是一縷一條的,在風中飄舞,臉看不清,但鬍子長。在這深山老林中,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怪物,的確嚇人不淺。

兩人不知道這個人下一步將要幹什麼,都站在那裏不動,那人又被濃霧遮掩,看不清了,聲音還在谷中迴響。德志仍然不動,伊妹説:“那人走了,我們走吧。”德志説:“再等一等看。”等到有一陣霧氣變薄、散開,剛才那塊巨石上的人不見了,德志才大着膽子帶着伊妹慢慢地挪動了腳步。走兩步後,沒什麼危險,再走兩步,還是沒問題。他心裏的一塊石頭才放下來。

穿過一片竹林之後,霧氣漸漸消失,才看得清景物,原來山上、山坡和山下都不一樣。山下竟然是陽光普照了。真的很奇怪。

自從那次和那霧中人偶遇之後,一直沒有再次見到他,沒想到今天在譚支書家,才見到廬山真面目。

這人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説些什麼,依依呀呀、哇哇啦啦地比劃着,誰也不懂。譚支書的兄弟譚老師站了出來,他以前在學校跟着他同事學過一些手語,略微懂得一點,所以請他來當一回翻譯,這人説的意思是:“他家的水池沒有辦法做,他不懂做,他的媽媽年事已高,也做不了。能不能幫助他家做一口新水池?”譚支書對譚主任説:“這人叫譚明發,今年有六十多了,老母親也有八十好幾,母親是瘋子,兒子是啞巴,看起來也像瘋子了。”譚主任問:“全村有多少人是孤寡老人、殘疾人?”譚支書説:“大概有二三十户。”譚主任問:“你統計一下,把名單報上來,我們研究一下,如果資金有結餘,就在材料和人工方面給予照顧。”譚支書點頭稱是,譚老師立馬把這一喜訊翻譯給那啞巴看了。啞巴高興極了,眉開眼笑的,要和譚主任握手,譚主任沒有伸出手去,啞巴看出來,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站在一邊,手不知道怎麼放,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的。

譚支書讓他走,譚老師就翻譯給他看,他明白了,就一腳高一腳地趔趄着走了,如果不瞭解內情,還以為是在拍電影,是裏面的大俠呢譚支書介紹説:“譚明發的媽媽是土匪的子,土匪後來被國民黨反動派收編,她丈夫擔任營長。後來,她丈夫又投向人民的軍隊,算是起義,被收編。皆大歡喜。本來沒什麼波折了,誰知後來遇到‘特殊時期’,因為她愛漂亮,留着長髮,編了辮子,説是追求小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就被他們強迫着剪了辮子,她誓死保衞辮子,一個女人,怎麼敵得過虎豹豺狼呢?最後,她的辮子還是沒保住。這還不算,她丈夫被定為反革命,是潛伏在人民內部的特務,她丈夫被折磨至死。她也落下了瘋病,本來漂亮的女人,成了瘋子。苦在他們有一個兒子,本來會説話,在一次發燒的時候,山區醫療條件差,等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快不行了,後來打針,沒想到打錯了針,結果就成了啞巴。這家人本來幸福的,誰知道呢,到了現在成了這個樣子。當初,據説她丈夫的老上級和勤務兵都勸她丈夫到台灣,他不聽,説祖國好,樹高千尺也離不開,最後還是要葉落歸,故土難離啊,實在沒法子,他就鐵了心跟着新國家新政府幹,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失了算,得家不像個家了。”德志和伊妹聽了,不住嘆息了一聲。譚主任也搖了搖頭,不過,他沒有任何表情,既不贊成也不反對,這個可以理解。德志知道,譚主任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從基層開始訓練,到鄉長,再到縣裏當科員,每走一步都經過了考驗。雖説學歷不高,年齡卻高,繼續升遷的希望極小,他就安心本職工作,認真完成分派的任務,混到退休,平穩着陸也就得了,不想參與這些歷史問題的討論。

譚支書説以上這一席話,德志也從話裏聽出了話,多少對政府有些成見了。只不過他現在還是支書,説起話來還是有所顧忌的。

譚主任説:“今天來看看,情況還不錯。最近有什麼需要沒有?”譚支書説:“就是水泥跟不上,停工窩工現象比較突出。”譚主任説:“最近水泥廠的水泥供不應求。三峽移民,新建樓房增,都在排隊買水泥。我們已經動用了很多的關係,能拿到貨就不錯了,時間滯後一點,希望多理解,多包涵一些。我回去後再催一催,你這邊要把特困户的名單整理一下,看哪些農户,我們考慮給一些特別的幫助。”譚支書:“是啊。我會做到的,另外我負責給管委會通知一下,水泥緊俏的情況,希望放慢一些速度。”譚主任説:“速度不能慢,把準備砂石料的數量增加一些,那些東西用處大,不管是建水池,還是蓋豬圈,家庭基礎設施建設都用得着。”譚支書説:“是啊,我明白了。”

“譚書記,我們小組需要水泥,怎麼還不送來啊?”人羣中突然有人在問譚支書。

“譚曉天,剛才譚主任説了,水泥緊俏,回去再幫忙催一催廠家。”譚支書答道。

“那還差不多。我請技工師傅實在不容易,我讓我兒子也從深圳回來,給家裏幫忙,等水池做完了再去。”譚曉天説。

譚主任説:“那倒不必了,有這些路費,可以請一個工人了。再説,耽誤了掙錢,划不來。”

“帳可不能那樣算。我讓我兒子回來幫家裏忙,可以讓兒子體會一下家庭建設的不容易;另外,是響應政府和dashing基金會的號召,做好第一期項目,為新項目做鋪墊。”譚曉天説道。

德志仔細看看那人,説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原來他腳穿破舊的解放鞋,上衣是深圳某廠家的工作服,下身穿着一條發白的牛仔褲,鬍子拉碴的,説話慢條斯理,眼睛裏透着狡黠。

譚主任做好這些安排之後,和德志伊妹一起離開村子,下山回到縣城。

德志和伊妹在三岔路口和譚主任告別,各自回家。

德志和伊妹到了宿舍,正準備開門時,發現門上貼着一張字條,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