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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雲霧鎖深山猿迓佳客蟒藏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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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斑斕猛虎也非常物,比條水牛還大,錦硬密如針,身軀雖被紅蟒纏住,頭及四足卻能轉動。知道敵勢太強,一對虎目註定紅蟒七寸之處,靜以待敵。紅蟒倒也不敢冒失發動,只用蟒蛇慣技,把那長身儘量收束,纏得那虎雙睛暴瞪,四爪拼命抓地,口中連連悶聲怒吼。悟元大師見再有片刻,猛虎就要活活被蟒纏死,那蟒失去糾絆,如何能制?不敢再延,故而左手一揚“九毒金蓮”分打紅蟒雙目。哪知此時猛虎被蟒束得幾乎不能透氣,難過已極,意與蟒拼命,笆斗大的虎頭一低,一頭咬向紅蟒頸間,恰好代蟒捱了一下。

悟元大師為想一擊成功,用的是內家重手,一朵“九毒金蓮”正中虎頭,頭骨先被打碎;蓮瓣往外一張,蓮往前一吐,果然奇毒無倫,一口巨虎立時了賬。

紅蟒哪裏知道有人在旁暗算“九毒金蓮”黃光閃處,左目也被打瞎。

“呱”的一聲慘啼,長身甩卻死虎,在山石上盤成一堆,昂首中央,血口開張,紅信吐。一隻未瞎右眼,瞬瞬如電,四周掃。神態依然極端獰惡,那“九毒金蓮”的無倫劇毒,竟似對這紅鱗巨蟒毫無效力。

那紅蟒目光好不鋭利,略一轉,便已看出悟元大師藏身所在。蟒首微低,闊腮怒張,周身皮鱗不住顫動,獨目兇光炯炯,註定壁間山藤,作勢起。

悟元大師不由暗念“彌陀”心中自忖:“我這‘九毒金蓮’,從無虛發,怎的今陡失靈效,難道我和尚該在這黃山絕壑的紅蟒口中結緣正果不成。蛇蟒異於獸類,不但轉折靈活,行走快速,任何阻礙都能飛躥。在這種騰挪不開的奇險之地,再好武功均難相敵。除卻捨命一拼之外,別無他途。”主意打定,自肋下取出一把帶鞘的匕首,長才盈尺。軟鞘一去,銀光奪目。悟元大師將方便鏟與匕首並左手,右掌輕揚,一朵鐵蓮花照準蟒頭打去。

紅蟒本來已在蓄勢待發,哪裏還起如此撥,蟒頭微拱,鐵蓮花飛向半空,蟒身跟着躥起,如長虹電,向崖壁穿來。

悟元大師見紅蟒舉動,正如意料,心中暗喜,等蟒一離地,方便鏟頭飛擲。紅蟒身起半空,一見鏟到,蟒首微揚,讓過飛鏟,突覺腹下奇痛,不由狂怒,加急前衝。只見一片血雨灑處,壑底石上,平添一片紅霞、一堆灰影,但均寂然不動。

原來悟元大師跟着方便鏟飛擲之勢,甘冒萬險,隨身進撲。恰好紅蟒揚頭避鏟,悟元大師見機不可失,猛挫鋼牙,左臂盡力斜抖。果然神物利器,匕首直貫蟒腹,紅蟒再一負痛前躥,那還不來了一個破肚開膛。但悟元大師也中了紅蟒的垂死反擊,肋骨被蟒尾打斷兩,人也飛甩出丈許,暈死石上。

一陣狂風過後,疾雨如傾,悟元大師被這冰涼山雨一淋,悠悠醒轉。腹之間,疼痛裂,匕首倒還緊握手中。回憶前情,恍如夢境。勉強掙扎,翻身仰卧,讓那雨水直澆面門,頭腦才稍覺清醒。探懷摸出兩粒靈丹,嚼碎嚥下,忍痛自行拍上斷骨。

少頃,風停雨住,悟元大師慢慢坐起,手撫腹,疼痛略減。眼看四五丈外的紅蟒遺屍,心猶有餘悸。忽然見那蟒屍之中,似有碧光微閃,不由大奇,緩緩調息起立,踅將過去,用手中匕首,撥動蟒屍。忽然悟元大師一聲驚呼,俯身自蟒屍之中,拾起一隻碧玉蟾蜍,大才三寸,通體透明,腹內似有無數光華,隱隱不停轉。閃閃光,映得人鬚眉皆碧。

悟元大師久歷江湖,見多識廣,見這碧玉蟾蜍大小形狀,再想起適才紅蟒不噴毒霧,及自己“九毒金蓮”傷蟒不得的種種情形,恍然頓悟,又喜又驚,連全身都微微顫抖。

原來這隻碧玉蟾蜍,向為武林中互相爭奪的奇珍異寶,名為“碧玉靈蜍”通體透明,能闢百毒。無論中了何等毒藥暗器兵刃,或為蛇蠍等毒物所傷,只要將這碧玉靈蜍嘴部,對準傷口,但看靈蜍腹內,血絲稍一轉,毒便出化盡。倘誤服毒藥,只要氣尚未斷,找碗新鮮人,將這碧玉靈蜍浸在其內,約一盞茶時,呈淡青,再行服下,百毒均解。此外並能醫治聾、啞、盲及不太過份嚴重的內傷,莫不立見奇效。

但這種天材地寶,想是生來遭忌,歷屆寶物主人皆招奇災,無人能得善終。故而這隻碧玉靈蜍雖然曠世難尋,但也為武林中一件至兇之物。前任寶物主人,八閩大俠鐵掌施明,廿五年前,就在這黃山蓮花峯,被仇家埋伏羣毆,雖然藝業高強,力斃數賊,終因寡不敵眾,身受眾傷。自知無法活命,不願讓這隻蓋世奇珍──碧玉靈蜍,落人仇家之手,故在盡命之時,從蓮花峯上,暗將此寶拋下萬丈深谷。無巧不巧地被這條紅蟒,在腹內。以致江湖之中,此寶失蹤達二十五年之久,無人知其下落。

悟元大師雲遊足跡,幾遍宇內,對於江湖事蹟,原本極。此刻從這紅蟒腹中,無意獲此至寶,前因後果略一思索,便已瞭然。哪裏還有心情找那些陳年古松之下寄生的什麼茯苓之類,就在石上打坐調息,運用內功,自療肋之間傷勢。時至申牌,傷痛已好七成。這絕壑之中,因兩崖壁立,天光難透,煙霧四起,幕已深。悟元大師尋回適才打飛的短柄方便鏟,藉着壁間藤樹,慢慢攀上絕壁,略事調息,找家山民投宿。恰巧這家山民,新生一女,彌月未久,悟元大師索得一杯人,將新得的碧玉靈蜍,用水洗淨,浸在內。等到呈青,悟元大師取出靈蜍,將服下。果然這萬載空青、靈石仙所孕之世間至寶,靈效非凡!一股清冷玉,白喉頭下嚥,即化為陽和之氣,轉周身。不過頓飯光陰,傷痛盡除,真氣已然可如平時一般凝練提用。

悟元大師為紀念此行奇遇,立下心願,就藉此山民家中暫居,要在黃山逗留兩月;憑藉自己的醫術及這隻碧玉靈蜍之助,把這附近一帶的貧困山民,所有盲、啞、聾等疲癃,及蛇蟲咬傷中毒等病,盡力量所及,一一療治。

用心本來極好,誰知茫茫天道,竟自難論。悟元大師這一念慈悲,用碧玉靈蜍替人治病,終於風聲外,懷璧招災,把這位奇僧仁俠生生斷送。

轉瞬之間,悟元大師在黃山逗留,已有一月以上。這,黃山後海西海門一帶,有人被一條追風烏梢毒蟒咬傷,奇毒難醫,奄奄待斃。因聞悟元大師靈蹟,家屬等趕來求治。悟元大師應邀前往,不但手到病除,治好毒傷,並還乘興將那條毒蟒搜殺,以杜後患。山民等自是千恩萬謝,因悟元大師不忌勞酒,紛紛搬出自釀山泉、燻臘野味等物,爭相款待。

悟元大師難卻眾情,盡醉方歸,回到蓮花峯時,已是薄暮。才到所居山民家門口,不覺一怔,臉上然變。原來房內燈光明亮,悄無人聲,一片死寂,與平山民夫婦飯後撫女談笑之歡樂情景,迥然不同。再看屋門上角,卻釘着一面大約三寸方圓的奇形鐵牌,牌上浮雕着四個惡鬼頭,神態獰惡,栩栩如生。悟元大師一見此物,心頭不覺暗暗叫苦。認識這正是“武林十三奇”中,嶗山四惡的“追魂鐵令”這嶗山四惡,不論對任何人,只一下手,從來斬絕芽,絕不留一活口。在“武林十三奇”的八之中,除黑天狐外,連苗嶺陰魔與蟠冢雙兇,若專論心狠手辣,均尚比不上這嶗山上的四個惡魔。但悟元大師自忖與嶗山四惡素無過節,不知何故這“追魂鐵令”竟會在此出現,只怕這山民一家,命業已難保。

嶗山四惡,盛名懾人,悟元大師哪敢輕率進屋,翻手先拔下背後的短柄方便鏟,護住當,左手也掏了一朵九毒金蓮,慢慢走到門口。細聽屋內仍無響動,心知不妙,輕輕一足踢開房門,一看屋內情景,不由“嗨”的一聲,鋼牙緊挫,兩行慈悲清淚,灑濕僧衣,口中不住低念:“阿彌陀佛!”原來那山民一傢俱遭慘死,男的身首異處,女的倒卧男的身側肚破腸,連那未滿三月的女嬰,也未倖免,天靈擊得粉碎。悽慘之態,簡直不堪人目。

悟元大師強忍心酸,走進室內。只見板壁之上,用人血寫着幾行殷紅字跡:“天材地寶,惟有德者方足居之!顢頇小僧,何能佔有?一月之內,餘親到秦嶺,索取碧玉靈蜍。悟元賊禿,速回待命。如稍有違抗,這蕞爾山民一家,即為天蒙三僧前車之鑑!”末尾仍然畫着四個鬼頭,鮮血淋漓,猙獰姿態,望而生怖。

悟元大師目眥皆裂,恨聲自語道:“山民夫婦,耕樵自適,樂天知命,與人無忤,與世無爭,何以連初生嬰兒均遭此慘劫。嶗山四惡狠毒兇行,令人髮指。我悟元寧教形消神災,骨化飛灰,也絕不讓惡賊們稱心如願,並誓為無辜死者雪此沉冤!”因知這嶗山四惡,言出必行,從無更改,必須立時趕回秦嶺天蒙寺中,與師兄、師弟共商應對之策。遂將山民一家妥善掩埋,並不願壁間血字驚擾俗人耳目。反正這家山民又無親故,乾脆藉助祝融,盪滌血腥,使這三間板屋化為一片乾淨焦土後,離卻黃山,趕回秦嶺。

悟元大師歸心似箭,星夜疾馳。這已到河南孟津,眼望黃河滔滔巨,猛然想起,自己師兄弟三人生平至好友,武林十三奇“諸葛、陰魔、醫丐酒、雙兇、四惡、黑天狐”中的丐俠“獨臂窮神”柳悟非,平雖然萍蹤無定,但對岸中條山所居的一位隱俠,無名樵子家中,與自己的天蒙寺,卻是他經常來往之地。像嶗山四惡這種對頭,除非約請這等蓋世奇俠,尋常之輩本無能相助。中條山就在對岸,略為繞路,何不就便一訪,如能巧遇,豈不大佳。主意打定,遂自孟津渡河,由豫入晉。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中似早有定數。悟元大師趕到中條山無名樵子所居之處,但見白雲在户,瀉霧出楹,了無人跡。只得悵然留書,説明此事始末,請獨臂窮神柳悟非見字之後,即到秦嶺一行。

風陵渡,扼山西、河南、陝西三省會要衝,又是黃河渡口,形勢極為險要,為自古兵家必爭之地。悟元大師到得渡口,已近黃昏。渡船剛剛開走,往返需時,悟元大師獨立斜陽,遙眺長河千里,黃浩浩,浮動起萬片金鱗,氣勢極為雄壯。方在出神,下游突然搖來一隻小船,一個頭戴箬笠,頷下銀鬚飄拂的老年船伕,坐在船尾,雙手蕩槳,順風逆而渡,速度竟是快極,六七丈的距離不多時便到面前。老船伕雙槳一收,自船中抄起一枝竹篙,入水底泥中,將船定住,笑向悟元大師説道:“渡船剛走,要等對岸客滿,才回來再渡。大師父像有急事渡河,我這小船送你過去如何?”悟元大師一路之上,時時刻刻,對任何人事均懷戒備。見這老船伕一篙中,將這隻小船硬給定住。黃河到此,雖已平廣,但水依然甚急,花自船頭衝來,飛珠濺雪,看上去力量頗大,但小船卻連動都不動。就這一點看來,老船伕臂力已足驚人。但悟元大師心急趕路,自忖水武功,對付這老船伕總有餘裕,一人一船,就算他不懷好意,也無足懼。遂隨口應好,也不隱諱,身形微動,輕飄向船中。老船伕竹篙一撥一點,船便盪開,然後棄篙用槳,橫而渡。

悟元大師卓立船頭,獨立蒼茫,心生慨,突聽那老船伕在身後朗聲道:“破衲芒鞋遍九州,了無煩惱了無憂;奇珍引得無常到,一過潼關萬事休!”悟元大師聽他分明説的就是自己,不由心頭火發。霍地回身,向那老船伕冷笑一聲,説道:“出家人放下萬緣,生死寂滅,何足縈懷。明人面前不説暗話,武林至寶碧玉靈蜍,確然為我巧得。倘俠義中人對此物有所需用,悟元雙手奉贈,絕無吝詞。但如嶗山四惡這等窮兇極惡之輩,妄圖此寶,除非把悟元化骨揚灰,否則休想。

老船家上姓高名,如想超度出家人,何必過得潼關,就把我葬身在這滾滾黃之中,不也一樣麼?”老船伕聞言哈哈笑道:“秦嶺天蒙寺三位大師,亦僧亦俠,譽滿關中,是我老頭子平生所欽佩的人物。再説碧玉靈蜍,雖然曠世難逢,論理應為歷險之人所得;恃強攘奪,豈是有人者所為?我老頭子以水為家,終漂泊,滄海桑田,已然看慣,爭名奪利之心,與俱淡。再説我這幾手強身健體的膚淺功夫,哪裏惹得起大師們的內家絕藝?所以我阮世濤縱然起下了豺狼之心,亦無此虎豹之膽。大師不要誤會才好。”説罷,把所戴箬笠,往後一掀,出滿頭蕭然白髮,兩目神光湛湛,註定悟元,面含微笑。

悟元大師忙道:“水上仙翁阮大俠,名震遐邇,請恕悟元眼拙。但不知阮大俠怎知悟元今過此,特加接引,並示玄機,可能見告麼?”阮世濤一聲長嘆道:“鬼蜮幾時盡,江湖魑魅多!大師遠在黃山,斬蟒得寶,老夫本來無從知曉。前偶遇衡山涵青閣主人“不老神仙”諸一涵門下弟子温潤郎君尹一清,他不知從何處得來秘訊,大師在黃山發慈悲之願,用失蹤二三十年的武林至寶碧玉靈蜍,為人治病。消息外傳,引起眾攘奪之念。因潼關是大師歸途必經之路,故計劃在華山一帶邀劫。

尹一清探悉不但嶗山四惡參與其事,連蟠冢雙兇,甚至苗嶺陰魔均想下手。他一人勢孤,須趕回衡山,向他恩師請命,特地囑咐老夫,在這晉豫陝邊界,注意大師行蹤。一經發現,便相勸大師在此稍待,等他請示之後,諸大俠必有安排。再不然回頭繞道西坪,由龍駒寨進陝,也可度過此厄。老夫得訊,乃分派山小女,在晉豫等人陝要地相候大師。今果然見着,詳情如此,不知大師何去何從呢?”悟元大師一聽除嶗山四惡之外,連蟠冢雙兇及苗嶺陰魔,也均覬覦這碧玉靈蜍。這些魔頭一個勝似一個,全是“武林十三奇”四正八之中佼佼人物,慢説自己師兄弟三人,就連那半正不的獨臂窮神柳悟非趕來算上,仍非敵手。不由緊鎖雙眉,向水上仙翁阮世濤,把黃山得寶、四惡留書之事,詳細述明,苦笑一聲説道:“阮大俠與温潤郎君好意,悟元不盡。但嶗山四惡一月約期,轉瞬即屆,不見悟元歸來,必去天蒙寺內尋事。我師兄師弟毫不知情,何從抵禦,故必須即行趕回。悟元中年學佛,自信尚能明心見。無端招惹魔,想是前生宿孽,避亦無用,只好仍照原計前行,吉凶禍福,均非所計的了。”阮世濤見悟元大師滿面晦,明知去必無幸。但人家師兄師弟情深,重人輕己,大義凜然,也不好深勸,只得含笑説道:“船到中,回頭不晚,大師可肯三思?”悟元大師低眉合掌,笑道:“九界無邊,眾生難度!悟元願舍身血,警覺痴!阮大俠你一葉慈航,渡我於驚濤駭之中,數語微言,醒我於渾噩無知之境!深情美意,悟元受惠已多,永當銘謝!”阮世濤見事已無可轉回,微微一嘆,手下雙槳用力,不多時已到對岸,用篙將船靠攏,悟元大師縱身下船。阮世濤黯然説道:“老夫微末技能,歉難為助。更何況有有女,也實在惹不起這些萬惡魔頭。一過潼關,務祈在意。但願佛佑大師,前途珍重,恕我不遠送了。”悟元大師與水上仙翁阮世濤分別以後,不知怎的,靈台方寸之間,頓覺空明,當前險阻重地,竟毫未縈懷在唸。此時暮煙四起,天已漸黑,遂施展輕功,直奔潼關。

哪知悟元大師過得潼關約有五六里路,把一段險峭山道走完,眼前已略見乎坦,依然毫無動靜。當空素月,清影輝,暑夜涼風,吹得灌木長林,簌簌作響。偶爾幾聲夜梟悲啼,山鳥四飛,襯得四周夜,越發幽寂,心目中的強仇大敵,卻是一人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