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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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説玉姐暗中使宮中宦官往穗州做經紀買賣,不數月間便見盈利豐厚。雖因有着宮中招牌,無人為難之故,也是這經商確實有利可圖之故。九哥比玉姐更上心,每逢李長福“奏摺”送到,九哥必要討來細細看一回,甚而至於要拿往政事堂,與宰相們商議。
宰相們並非“口不言利”之輩,能做到宰相的,何止不能口不言利?國家賦税幾兩幾錢都要有數兒,市上米價,幾文幾釐都要清清楚楚。眼下明擺着,地是有限的,兼併是抑不住的。要限田,在座的又豈有不要吐出來的?縱自家清廉了,親朋故舊未必都乾淨。不限田,民失其田,便是民,民易成寇,繼而天下震盪。
便似九哥所説:“總要與他們尋一去處,不令生事。”是以事是玉姐挑的頭兒,後來卻是九哥與政事堂上下用心,她只管看李長福收錢,餘者竟不須她來管了。梁宿更與九哥商議,暗令穗州附近將近年徭役用於修路。
玉姐不管那外頭事,外頭卻又有人來尋她。年節將近,章哥眼見便有三週歲,玉姐正與他開蒙,無非教些個《三字經》一類,先教他識些簡單的字,又教數數兒。章哥已能磕磕絆絆數至一百,字兒也識了不少,小茶兒於旁便誇他聰明。玉姐沒養過孩子,有個金哥,小時候的事兒到如今也有十年,都記不大清了,小茶兒正好有個略大些的兒子,玉姐便當她説的是實。心裏也覺章哥並不愚笨。
這,玉姐正聽着章哥背《千字文》,她坐着,章哥於她對面立着,將兩隻小手兒往背後一背,慢悠悠背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也不解其意,只管先硬記下了。正背間,頂了李長福缺兒的一個宦官於同平抱着柄拂塵進了來,單膝一跪,稟道:“永嘉侯夫人蒙召入內。”自玉姐蒙冊立,洪謙升做永嘉縣侯,秀英亦做國夫人,然稱呼上,卻還是婦人隨夫,內外皆喚她做永嘉侯夫人。秀英來見,玉姐自是樂間,往往頭請見,次便得入內。
秀英來時,章哥將將背完一段,玉姐原含笑聽着,待他背完,一招手來:“往娘這裏來。”章哥蹬蹬蹬走了來,抓着玉姐的手來,爬往坐榻上,端端正正坐了,一雙胖手卻不肯放開。玉姐便也由他抓着。
秀英往見玉姐,玉姐只受半禮。依着她的意思,這半禮也免了倒好,這些個禮數,只好外人的眼。秀英卻十分不肯,道是禮不可廢。如今行了半禮,又問章哥好。玉姐使空出來一隻手兒戳戳章哥手背,章哥鬆了手,跳往地上,也問秀英:“阿婆好。”秀英道:“好,都好。”等玉姐請她坐下,這才坐了。
玉姐見她有話要説的樣子,便使小茶兒帶章哥下去喝水:“背這一大長篇子,他也該渴了,與他些水喝,休多吃了糕餅,又吃不下飯。”小茶兒答應一聲,領章哥下去了。
秀英左右看看,問道:“湛哥呢?”玉姐道:“他那母哄着,才哄睡。一動他便醒,睡醒了便要鬧,且叫他睡罷。”那新生的二哥現取名為湛,八個月大,也有兩個母,卻是外頭新補進來的,玉姐留心,使人請申氏薦了母進來,一則自家放心,二則也好叫申氏放心。
秀英這才説着正題:“前些子,聽外頭有傳言,宮裏派人出去經紀買賣了?”玉姐道:“是哩。”秀英道:“這…宮裏哪有親自經營買賣的呢?説出來不好聽哩。原本外頭已有人説了些兒不好聽的,如何眼下娘娘又——”玉姐道:“娘聽他們説來!九哥曉得的,九哥甚都不説,他們説了也不管用。”秀英道:“那也不能由着子來,休問是誰,叫御史諫了一回、參了一回,也不是個好事。”玉姐道:“我又不偷、又不搶,也不是親拿秤拿等子,只出個本錢罷了,皇帝家也要吃飯哩。外頭…大官人、小官人的,但有個餘錢,除開買房置地,誰個不這般乾的?官兒小些的,想做還做不來哩。”秀英道:“大官人、小官人們家裏娘子能做的,你是官人娘子?你是官家的娘娘!你管恁多!宮外娘子們,憑她男人官至幾品,便是王妃,也要愁生計。你是不須愁這些的,官家江山萬萬年,自有天下百姓供奉你。”玉姐道:“娘不知道,如今官家也缺錢哩。我能幫他便幫他。”秀英道:“你帶頭儉省還不夠?”説完,又罵外頭人“見着宮裏使人去做經紀買賣,也偷偷摸摸使人開鋪,單收租子,他們如何能過得這般寬裕?原拿着乾股,如今卻也拿錢去做買賣。自家都不乾淨,還要説宮裏‘爭利’。”玉姐聽了,便問:“也有官人家做買賣的?”秀英道:“都是悄悄兒的,使家人去做的。”玉姐一笑:“法不責眾。”秀英道:“拿你頂前頭哩,你可要有主意。”玉姐道:“娘放心,李長福是我這裏人,支使他的卻是官家。”秀英嘆道:“你…處在這個地方兒,進不可進,退無可退。循規蹈矩尚且來不及,如何好自尋煩惱去?聽孃的,這男人長進了,你便不能如先時那般待他了。先顧好自家,休出紕漏。”玉姐想一想,問秀英道:“娘今番來,是爹的意思還是娘自家要來説的?”秀英聽了便伸手取過茶盞來,一飲而盡,撫道:“你爹聰明一世,今番也犯糊塗了!他倒還説你辦得好哩!他們男人眼裏,能幫着丈夫的,就是好。你切不可這般糊塗!沒個男人喜歡女人好強的。休看我原先好強,那是…你爹是入贅來,看我如今,他説個是,我能硬説個不?你是嫁與官家的,可沒我那時那般硬氣。男人縱敬着賢了,也未必愛她剛強。我與你爹都老了,也沒心思混鬧了,官家可還年輕。你總要柔柔和和的,攏着他。”玉姐猜着秀英的意思,無非是要她邀個好名聲兒,後好做個退步,縱九哥要充實後宮,她也佔着禮法、佔着口碑,無人能撼動。當下口氣也軟和了,道:“孃的心,我曉得,是要人都説我的好,再沒處尋我的不是,縱後有個萬一,也好有人為我説話,是也不是?”秀英道:“你既明白,怎地還要犟來?安安份份地罷。再不到二年,官家便出孝了,到時候兒,要充實後宮的,你…總要拿個章程。到時候休再這般脾氣了。”玉姐默然,道:“我總想信他一回,試上一試。誰個想將自己男人讓與人?我是不想的!不試一回,我是不會死心的!他親生的父母兄弟皆不能認,滿宮裏他最親的人都在我這裏了,我得疼他。”秀英道:“你就犟吧!”玉姐低聲道:“娘又來,哄人誰個不會來?我總不曾負過他,後也不怕説。他若執意,我難道還能捆着他?”心裏想的卻是,到那時節,只好離心了。
秀英道:“我曉得你打小主便就大,有些事兒,與咱在江州時是不一樣的。”玉姐道:“我省得。”秀英道:“總是你有道理,還是主意大,還是沒聽進哩。你是甚樣人,休説我知道,外頭也知道了哩。做事兒總帶些兒你爹的氣,又染那蘇先生書呆子的硬氣,叫人汗兒也要豎將起來,你自家還不覺哩!他兩個是男兒能那般行事,你也行?”玉姐聽了一怔,將這話往心頭一放,又問宮外新聞。
秀英道:“過了年,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兒要嫁與燕王家七哥哩,就是先前太皇太后想叫他入繼先帝的那一個。”玉姐道:“也差不多是時候兒了,娘也去喝杯喜酒。”秀英道:“這還用説?”————————卻説這秀英勸了玉姐一回,自以是為玉姐好來,玉姐心裏領她情,卻並不想做那般“賢良婦人”總想着信九哥一回,兩個好生做夫。也不提秀英之勸,只管與九哥噓寒問暖。
然心內也回憶自己行事,雖也不出禮法規矩,確有些兒咄咄人之意,不由反省。便頻召僧道入宮講經,也與石渠書院蘇先生那裏資助,又與慈幼局等處施醫贈藥,與冬衣。是為求民間口碑。
因時尚短,朝內大臣並不好糊,一時並未見效。玉姐痛定思痛,一哄湛哥教他説話時,忽而大悟:那些個名聲頗虛,自己與皇太后、太皇太后並不親近,孝道之下,求名於外,未免似偽。縱兩宮有不妥之處,自己身為人媳,也不當記恨疏遠。
做事軟硬乃是脾,是否孝順卻是心了。她家從來便與旁人家不同,自家裏親人,便沒一對兒是婆媳的,從未學會與婆母相處。打小兒便養成一副不認生人的脾氣——除開血脈親人,你不理我,我也不須理你。嫁與九哥後,申氏待她更與尋常婆媳這同,好似母親一般愛護,也沒叫磨過子,親近婆母是天使然。是以對兩宮從不低過頭,卻不知,做了媳婦,是必與婆母低頭的。
由此及彼,玉姐方悟自己許多事情上頭,做得生硬了。
這便親近兩宮,問安,皇太后頗有些兒受驚,臉兒雖不太好看,心下游疑,不知玉姐要打個甚的主意,並不敢為難。太皇太后自以心懷坦蕩,卻坦然受之,親與玉姐説:“原侯家三姐年後要出門子,來拜見時若有失禮,你多擔待。”玉姐笑道:“原侯家小娘子都是極好的,能有甚失禮?且過了門兒,便是一家妯娌了,一家人何説兩家話?”太皇太后見她笑得真誠,也開心,又問玉姐起居,且説:“休太儉省了,偌大國家,不在你這一點半星兒,年輕時受了虧,到了老了怎生補也補不過來的。”玉姐受教。
這一年因着皇后盡心孝順,婆媳融洽,正旦過得便分外和諧。內外命婦不由稱奇,卻也只敢私下議論,並不敢拿出來明説。
到得二月裏,各地舉子云集,只待開考時,原侯家三姐嫁與燕王家七哥。玉姐因有太皇太后預先説了,早早備下厚厚一份賜禮,送與陳三姐添妝。待陳三姐蒙召入宮拜見時,亦往慈壽殿裏,親與陳三姐一雙花開並蒂的簪子。這簪子通體使羊脂玉雕出整支兒來,難得一對一模一樣的,上造的樣子。陳三姐從容拜領。
玉姐看她,生得沉靜端莊,一派主母模樣,又誇她數句。因先帝時有燕王家七哥過繼傳聞,玉姐不好多説,亦不好多留,多誇了陳三姐,便好似諷刺她一般,是以略坐一時,便推説去看湛哥,留陳家女眷“説體己話兒”她想的卻也不差,這原侯夫人見自家女兒拜玉姐,心頭便酸:要不是當初事,她兩個如今好掉個個兒哩。
待玉姐一走,原侯夫人便不免將這意思帶了出來:“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哪條兒比我三姐好了,偏走這大運。”太皇太后道:“知道你還惹她?!她如今不動了,老虎打瞌睡,你非要醒她!都安生些罷!”原侯夫人這才不説話了,心中依舊有些遺憾。淑妃見狀,心道,虧得二姐不在,否則必要與她母親一唱一和,再惹娘娘多生一回氣。
皇太后亦在場,卻不多説話兒,亦不打圓場,她恨不得慈壽殿與崇慶殿吵將起來,她才好看一場熱鬧。此時便端過茶盞兒,緩緩啜着,更不言聲兒,只看原侯夫人一臉悔恨之意,再看陳三姐兒面泛紅暈頗有些兒羞愧。
淑妃圓一圓場面,堪堪要開口,忽聽得外面腳步匆匆,卻是個小宦官跑將進來,淑妃識得,這是慈壽殿守門兒傳話兒的,這般匆忙,想是有事。果不其然,小宦官進來趴地下磕個頭兒,道:“娘娘,外頭吳王府消息,吳王…方才薨了!”作者有話要説:咳咳,據説寫到政治就顯得乏味,於是儘量背景化之~還是回到女主線上來吧。
女主格,是不太討喜,有反面人物的時間,這樣不吃虧的格看起來相當之。但是正常生活中,哪裏來的那麼多黑白分明呢?她就不討喜了。咳咳,生長環境也要負一部分責任,她爹她娘她老師也要負一部分責任。
她屬於那種踩着線的格,給人以侵略。哈,突然想起非清裏的八福晉來了。捂臉。
當然,人是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