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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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兩年令妹移民加拿大,勸你同去,你説什麼來着?”陳開友不出聲。
他當嗤之以鼻,同子説道:“又會怕成這樣子,大概是走錯棋子,想拉眾人落水,叫我們去小鎮陪她。”對牢尋尋,他只是輕描淡寫説:“我怕一申請就批准,去得太快,福利金在五年後增值五十巴仙,九四年在温哥華見吧。”誰會想到有今天。
此刻該國駐港公署每天派發的初級問卷達七八千張,辦公室人山人海,暴動一樣。
唯一為之之消暑解悶的是張學人。
張學人既有文憑又有護照,他是澳籍華人。
之之一返港就認識這個活潑的年輕人。
帶返家裏數次,得到陳開友夫婦認可,才正式來往。
六月之前,張學人問她幾時到悉尼觀光。
之之答:“我不能忍受那陽光與蒼蠅。”這樣刻薄,當然要得到報應,此刻,她提都不敢提澳洲兩字,怕有人會誤會她要攀龍附鳳,朋友管朋友,平起平坐,關係比較愉快。
值得安的是,學人對她,一如平常。
星期六下班,他把她接到小鮑寓參觀,説小,一點不過分,真正小得可愛,沒有間隔,但足夠一個人自由活動,以及招呼一位朋友。
“房子一直空置,你隨時可以搬進來。”之之並沒有即時答覆,小單位的窗户打開,樓下一户人家開着無線電,傳來清晰的歌聲,有人用普通話輕輕的唱。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這首歌之之不是第一次聽了,動與震盪卻如前,六月前後,她讀遍畫報雜誌上一切有關的文與詩,都不及這首小調的歌詞來得直率動人,真正毫無機心,忠報國,打算犧牲,才能有這種人效果。
不是之之多心,她一早就看出港人心緒太過複雜,一眼關七,一心數用,很難集中心神,真正做一件事,好不容易眾志成城,轟烈地幹出來。卻落得如此結局,焉能不傷透了心。
學人過來站在她身邊,拉一拉她的髮梢?
今這套香奈兒,之之已一連穿了三次,她不再有心思鞋子配手袋,圍巾襯裙子,耳環夾上衣。
樓下的歌聲繼續隨着清風送上來:“也許我的眼睛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也許我長眠再不能醒來,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脈…”之之忍不住用拳頭槌着窗台,低嚷:“不不,我不相信,我只知道,逝去的人不再回來。”學人用英語問:“你在説什麼?”
“你不懂,你是外國人。”學人不想提醒之之,外國人也可以幫忙。
他把她送到家門口,沒有上去喊伯母。
之之推開門,見祖母坐在藤椅子上打芭蕉扇。
每一次拍打在大腿上,就嘆口氣。
七十多歲,身體仍然壯健,頭腦依然清朗,評起時局來,過是過時點,頭頭是道。
見到之之回來,她得到傾訴的對象“有什麼用,”她説:“總以為會得熬出頭來,省吃省用寄糧包,匯鈔票,總想萬事起頭難,苦點不要緊,望只望將來有好子過,本烏龜的苦難都熬過去了,別的還難得倒我們?可是你看,之之,我眼睛沒有幹過,我不是為那些後生,我是為他們的娘難過。”之之走過去,取餅一柄鵝扇,輕輕扇祖母背脊。
三層高的老房子還是祖父當年賺回來的家當,住久了,因為太過舒服寬敞,很難有人搬得出去。
此刻由父親出名向祖父買來住,用的是政府撥在他名下的購屋津貼,一代便宜兩代划算。
老先生老太太住樓下廂房,自成一國,陳開友兩夫住二樓,孃舅與兩個小子不怕跑樓梯,佔了頂樓。
平時一個男子一個女子每下午來做家務助理。
太平時節,屋子裏通常只有祖母一人座鎮,祖父找舊友買賣股票去,其餘人等忙着辦公,下班也各有各節目。
最近這一兩個星期,人人提早返家。
陳開友説:“機關里人人自危,沒有心思辦公。”若干公務員大概只有在要求調整薪水的時候比較勇敢,一碰到其他事宜,最快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