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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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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討論問題,沙坪寨集體户的知識青年們,都集中在男生大寢室裏。嚴欣和顧易走進院壩右側的男知青茅屋時,六個姑娘正一字兒排開,勾肩搭背地坐在顧易的牀沿上,臉貌俊美的男知青詹寧華手裏拿着一隻塑料袋,在給每個姑娘手掌裏倒幾顆鹽金棗。"紅癩痢"凌小峯正仰着身子,靠在自己牀頭疊起的被窩上,着一支煙,一邊吐煙圈一邊問:"'女革命家',你在區裏面,又聽到啥消息了,傳點來聽聽嘛!"

"'紅癩痢',我又不是傳播小道消息的,有啥可講的。"被集體户上海知青們稱作'女革命家'的郭仁秀,出口就把凌小峯的話頭頂了回去,她一臉正經地説:"像你這種人,要聽那麼多消息幹什麼。老老實實把力氣花在勞動上,比聽啥消息都強!"聽了郭仁秀的教訓口氣,凌小峯一做怪臉:"嗬喲,倒真像個革命家了。呸,小阿妹,別在老阿哥面前擺摽勁啦。阿哥我當年在中學紅代會鋼鐵兵團裏混的時候,比你現在神氣多了。誰不知道我鐵拳紅癩痢啊!"

"當然囉!你鐵拳紅癩痢的名聲,現在也很響亮啊!"郭仁秀掀起兩片薄薄的嘴,斜了凌小峯一眼,反相譏道:"只是,已經響到公安局去了。我勸你還是小心點。"

"滾你媽的蛋!"凌小峯把手裏的香煙朝地上狠狠一扔,矮壯實的身子"登"地跳下牀來,手指着郭仁秀道:"不要你來教訓老子!老子跟你説,別神氣得過早!你的户口還在沙坪寨呢!剛剛借到區裏面去幾天,就騎到我頭上來了,惹惱了老子,老子照樣揍你'皮蛋'!"

"你敢!"郭仁秀離開牀鋪,上一步去,把脯一道:"你敢動一動手,我就算你有本事!"

"紅癩痢"洋山芋一般的臉龐上,醬紫的騷粒子一顆顆漲紅了起來,一雙大秤砣樣的拳頭也提了起來,豹子眼灼灼地閃出了兇光,圓大的鼻孔裏,出氣聲也了:"娘皮,老子就不敢打你了!"他的拳頭剛要舉起來,六個姑娘中長得最苗條秀麗的邵幽芬跳了過來,她一手向凌小峯連擺動,一手把郭仁秀往後拖:"好了好了,別爭得打起來,那才叫好看呢!凌小峯,你的脾氣嘛也要改改,動手打人也看看對象,郭仁秀是你打得的嗎?郭仁秀,你當了區知青辦的辦事員,在我們面前擺擺官架子還可以。怎麼可以在鐵拳紅癩痢面前訓人呢,他走到哪兒不都是稱老大。"小白臉丁劍萍也勸道:"算了算了,別為了幾句話吵翻天。顧易和嚴欣都回來了,郭仁秀,有什麼事,你就説吧,説完我可以睡覺去。今天薅包穀,實在把我累壞了。哎呀!"説着,她昂起小白臉,張開嘴巴,打了一個哈欠。

端端正正坐着打線衣的陳佩君頭也不抬地問:"嚴欣回來了,怎麼不進屋啊?"走進門來的顧易説:"他在灶屋裏吃夜飯。"嚴欣的聲音從灶屋裏傳過來:"有什麼事,郭仁秀儘管説,我吃飯,耳朵閒着呢!"郭仁秀退回到原位上坐下,先是翻起眼皮白了凌小峯一眼,正要説話,眼角一斜,看到詹寧華的鹽金棗還沒分完,她又閉緊嘴,不説話了。

詹寧華還不知道,笑眯眯地對坐在牀邊沿的朱福玲説:"嗨,你拿呀,怎麼只要幾顆啊,鹽金棗又不值銅鈿的。再拿點,再拿點,來來來,我倒給你!"長得又高又醜的朱福玲眯細了眼睛害羞地一笑,伸手又捻了幾顆鹽金棗。

詹寧華油黑髮亮的頭髮連連晃盪着,搖頭説:"太少了,拿得太少了…"一直坐在自己牀沿上埋頭翻書的顏雍謀不聲不響走過來,抓了一把鹽金棗,遞給還沒拿到的鄭璇,隨後自己掏了幾顆進嘴裏,一邊吃一邊笑道:"嘿嘿,抓得早不如抓得巧!"小白臉丁劍萍冷不防把詹寧華手中的塑料袋奪了過去,噘着嘴説:"小氣鬼!一點點鹽金棗,也要挨個兒分,老早該倒在桌上大家吃。也不軋軋苗頭,人家'女革命家'要發表演説了!"詹寧華掉轉頭去,看見郭仁秀沉着臉,用不滿的目光盯着他。他賠了個笑臉,塑料袋也忘了要回來,趕緊小心翼翼地退回到自己牀沿上坐下,等着郭仁秀講話。

五個男知青居住的大寢室裏那盞六十瓦大燈泡,照着郭仁秀五官端正的臉,勻稱的體形,她顯得莊重、嚴肅,一開口説話,就引了眾人的注意。

"前不久,上海赴各地知青點學習問團的領導,回到上海去,向市委領導作了彙報。聽説我們省不久要開知識青年積代會,市委領導指示,必須要有一個上海知識青年的典型,在這次積代會前後樹立起來,以推動我省的上山下鄉運動。問總團的領導回來之後,已經和省裏通了氣,把事情定下了。這一回,省積代會代表中,上海知青名額增加了,我們縣也有一名,縣知青辦決定在巴佬公社選舉這名代表…"

"那還用選嗎?"詹寧華進話來,諂媚地説:"你去年就是地區積代會代表,你去就是了!"邵幽芬點了點頭,乾巴巴地道:"對啊,材料也是現成的,重新謄抄一遍,就能拿到省裏去。"

"我不行。"郭仁秀一本正經地説:"上頭有規定,一定要是在生產隊裏幹活的…"

"那就選我吧,我的事蹟夠突出的。"凌小峯嬉皮笑臉地説:"一肩能挑二百斤;背背篼能背二百五。你們有誰可以跟我比?"眾人"哄"地一聲笑了。

郭仁秀不笑,臉板得緊緊的,説:"還有一條,最好是選女的。"

"他媽的,當知青代表也是女的吃香。"凌小峯齜着牙罵開了:"那你們選吧,你們六個姑娘中推一個出去,我們都同意。"邵幽芬左右環顧了一下,垂下眼瞼,自言自語般説:"除了你郭仁秀,我們五個人中,還有誰突出啊?"詹寧華笑地説:"我看小白臉就很突出…"話未説完,凌小峯就大叫着:"我舉四隻手贊成。"他躺在牀上,舉起兩隻手,又把雙腳也高高舉了起來。

小白臉丁劍萍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她破口大罵道:"滾你孃的蛋。詹寧華你這個'十三點',痴頭怪腦的,你給我當心點兒!要不,我叫你漂亮臉蛋上開花!"

"投降投降,我舉雙手投降。"詹寧華低頭哈地朝小白臉鞠躬。小白臉又"嘿嘿嘿"出一口白牙齒笑了。

倚在門框上的顧易説:"選什麼呀,我看推出去算了,叫其他集體户選。"

"就是嘛!"打線衣的陳佩君還是沒抬頭,贊同顧易的話道:"我們集體户選不出省積代會代表。"邵幽芬那雙漂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着,不時瞭到顏雍謀臉上去,期待地望着他。可顏雍謀微胖的身子不朝着她,只顧在牀上翻書。

郭仁秀的眉頭鎖起來了,她以不耐煩的口氣説:"哎,我勸你們認真些好不好,這可是政治上的大事。為什麼要增加上海知青的代表名額呢?實話告訴你們,現在有人對上海搞'一片紅',畢業生全部上山下鄉的做法有意見!我們就是要以實際行動,反擊這種謬論!大家都別忘了,去年,下鄉第一年,我們沙坪寨集體户,被評為先進集體户。要愛護這先進的名譽嘛!莫非還要讓人説,一個先進集體户,連個積代會代表也選不出嗎?這有多難聽,我把話都直説吧,巴佬公社各大隊,我都通了電話,他們都説要沙坪寨集體户選一名代表…"顧易截住了她的話:"這麼説,是抓住了鴨子灌螺螄,勢在必行囉!"

"當然,否則,我發了瘋跑幾十裏山路到這兒來?"郭仁秀不客氣地橫了顧易一眼,出其不意地點着朱福玲的名字:"喂,朱福玲,你怎麼又裝啞巴了,你説啊,哪個可以當代表?"邵幽芬的臉疾速地轉了過來,緊張地盯住朱福玲。

朱福玲的臉漲得緋紅,一雙不眯自細的小眼睛擠成了兩條縫,厚圓的下巴疊了兩層,鼓出的厚嘴尷尬地張翕着,訥訥地説:"我…我看哪個都比我好…"

"廢話。"邵幽芬氣呼呼地嘟噥了一句。

"別老實人了!"小白臉突然認真起來,她那潔白放光的臉龐仰了起來,面對眾人,平時那雙媚人的眼睛此刻顯得莊重了一些,她習慣地用右手捋起一束鬢髮遮蓋住右耳旁的傷疤,正正經經地説:"既是要選,我倒有一個人選,你們看行不行?"

"誰?"陳佩君這回抬起頭來了,她長得很平常,圓臉,臉皮黃黃的,略微瘦一些,一雙單眼皮眼睛很有主見地睨着人。

丁劍萍"嘿嘿嘿"地一笑,出左右兩邊兩個逗人的酒窩,眼睛裏又顯出媚人的光彩。

凌小峯急得叫起來:"白臉,別吊胃口了,快説嘛,你選誰?"丁劍萍不急不慢地説:"我選…邵——幽——芬——你們看怎麼樣?"自她説話後目不轉睛盯住她的邵幽芬,此刻把背脊往後一靠,輕吁了一口氣。

認真聽着各位講話的郭仁秀,眉頭不讓人覺察地蹙了一下。

走進男生宿舍後沒講過話的鄭璇,這時真誠地道:"我同意選小邵。"邵幽芬秀氣的臉蛋開朗了好多。郭仁秀笑容可掬地把臉轉向小白臉:"小丁,你説説,為啥要選小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