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英魂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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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英魂(一上)封常清回京師的路才走了一半兒,戰敗的消息已經傳回了長安。大唐天子李隆基暴怒,下旨剝奪封常清所有職位和爵位,勒令他以白衣之身,回軍中輔佐高仙芝,帶罪立功。至於封常清的所上的敵我兩方情勢分析,則被當做狡辯之言,一概忽略。
李隆基這回是真急紅了眼,再顧不上什麼顏面不顏面。直接命令兵部,不惜一切代價,傳令給安西、河西、大宛等地,所有領軍將佐,看到命令後立即回師勤王,否則,將以通敵罪論處!同時,命令郭子儀和李光弼放棄對河北的窺視,星夜兼程趕赴長安,與左右龍虎軍一道,拱衞京師。
形勢危如累卵,太子李亨和楊國忠兩個也顧不上再暗中較勁兒,立即將聖旨謄抄多份,重金招募勇士,冒着早的嚴寒將其送往邊鎮各地。派遣的人手多了,總有能躲過暴風大雪的幸運兒。三月初,終於有個衣衫不整,疲力竭信使,在侍衞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衝入了大宛都督府。
“聖旨,安祿山、史思明二人叛亂,為禍中原。詔令大宛都督王洵,火速領麾下鋭回師勤王!”
“什麼!”宛如沸油中掉入了一滴冰水,正在都督府中議事的眾將們立刻炸了鍋。最近一年多來,大夥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朝廷派遣援軍,一鼓作氣將大食人趕出西域,並且為此做了充足的準備。誰料竟盼來了這樣一個結果!
“是哪個王八蛋給陛下出的主意,難道中原的兵將都死絕種了麼!”宇文至子最為烈,發作起來便不管不顧,第一個衝到信使面前大聲質疑。
“安祿山的實力再強,不過是區區三鎮。朝廷手中有徑源軍,有左右龍武軍。大不了,再把河西軍調回去平叛,也足夠了。何必千里迢迢跑大宛來傳令!即便道路通暢,我等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對於朝廷的決定,宋武也非常不理解,只是態度比宇文至稍微恭謹了些,質問的語氣一樣很強烈。
距離長安路途太遠,又因為風雪的緣故,一年當中,至少四個半月與後方聯繫斷絕,此刻大宛都督府眾將本不清楚時局究竟崩壞的什麼地步,紛紛上前表達自己的憤怒。子急者説着説着,便忍不住破口大罵,説朝廷中有賊當道,視兩代安西軍將士灑下的熱血於不顧。子謹慎者,如沙千里和黃萬山,則互相使了個眼,一左一右,突然上前將信使死死按住,同時厲聲喝道:“哪裏來的細,居然膽敢假傳軍令。你當我們都沒長着眼睛麼!”信使帶來的親衞都留在了門口,發現情況不對,想入內搶人,卻被万俟玉薤和王十三兩個三拳兩腳打翻在地,把刀刃往脖子上一按,就準備殺人滅口。那信使被嚇得魂飛天外,一邊奮力掙扎,一邊大聲叫嚷:“不是假冒,不是假冒。我真的是從長安趕過來的。我身上,我身上除了聖旨之外,還有宇文侍郎和宋中書的親筆信。還有一封信,是周嘯風周都督親筆寫的,託我捎給王都督!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他。虧得他派遣嚮導帶路,才沒葬身於暴風雪中。”三個名字一報,身份立刻得到了證明。大食人即便再有手段,也不可能同時仿冒得了户部侍郎宇文德、中書舍人宋昱和疏勒大都督周嘯風三人手跡。況且王洵身邊,還有宇文德和宋昱兩人的親弟弟在場。
沙千里和黃萬山卻不肯鬆手,抬起頭來,以目光徵求王洵的意見。只要後者給個稍稍明白些的暗示,立刻就讓信使及其隨從自人間蒸發。王洵現在也是心亂如麻,撫着額頭髮了好一會兒傻,才擺擺手,疲力竭地吩咐“別難為他。讓他先把幾封信呈上來,咱們好驗明真偽!”
“是,是,王都督明鑑!”身處虎狼之,信使絲毫不敢有怨言,連聲答應着,從破爛的衣衫中,摸出了三封散發着汗臭味道的信,雙手逞到了王洵眼前。
信的封口,都用火漆粘着。王洵見其中兩封信的收信人不是自己,便將其推給了宇文至和宋武,自己只打開第三封。
“這個時候了,還分什麼你我!”宇文至和宋武急得直跺腳,拆開屬於自己的那封信,直接攤開在了帥案上。
“大夥都看看,裏邊也許有咱們需要的內容!”
“也好!”王洵在六神無主的情況下,最是從善如,把屬於自己的那封也攤開,與前兩封放在了一排。
“大夥都別客氣了。事情緊急,咱們顧不了太多!”聞聽此言,眾將也顧不得避嫌,紛紛圍攏上前,舉目掃視。看筆跡,這三封信的確分別為宇文德、宋昱和周嘯風三人所寫。其中宇文德的話語最為急切,用幾近哀求的口吻,敦促自家弟弟宇文至,一定要説動王洵領兵回京,保護聖駕的安全。宋昱的信則委婉了許多,先約略説明了眼下中原地局勢。然後以“皮之不存,將焉附!”為由頭,請宋武勸説王洵早做決斷。暫時放棄大宛,後還有機會再奪回來。一旦中原局勢繼續糜爛下去,恐怕大宛都督府也就成了無之萍,早晚會毀於突如其來的風暴。
第三封信,是周嘯風匆忙所寫。他坦率的告訴王洵,叛軍已經快打到了潼關之下,長安城危在旦夕。安西軍大部分兵馬都奉命東返,前去拱衞京師。如今還留在疏勒的,已經不足五千。所以王洵無論是決定奉旨班師,放棄大宛。還是準備無視朝廷的亂命,繼續與大食人周旋。都需要仔細考慮後方安危。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盟友。聞聽中原動盪,先前對大唐唯唯諾諾的回紇人、羌人、吐蕃人,甚至王洵識的樓蘭人,都可能會趁火打劫。而留在疏勒的區區數千安西軍,自保尚不暇,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給予大宛方面任何支持。
換句話説,如今的大宛都督府,已經徹底成了一支孤軍。只要回紇人將葱嶺一線的通道切斷,大夥就要四面受敵!
“怎麼會這樣!”看完了信,眾將面面相覷。
“大唐,大唐…”大唐國運,去年分明還如中天來着!在場人中,面最難看的頂數麥爾祖德、阿里依和馬寶玉三個。前者整個家族的榮辱,都依附在王洵身上。而後兩者,則相當於被扣在大宛軍中的高級囚犯,如果想避免今天的消息走漏到大食那邊,王洵此刻的最佳選擇,就是殺人滅口。
然而王洵眼下卻沒時間顧及到這三個人的想法,皺着眉頭思索了好一會,突然低聲向信使詢問:“你來之前,叛軍究竟打到了什麼位置!封帥呢,按周將軍所言,他不是跟高帥合兵一處了麼!怎麼還頂不住安祿山!你仔細跟我説説,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按常理,對方奉皇命而來,既然身份確認無誤,就應該被引到上座。王洵若是想打聽消息,就得把態度放端正些,而不是以命令的口吻。可眼下,雙方誰也顧不得這些繁文縟節。特別是信使,因為不敢確定王洵會不會奉詔,聲音都嚇得變了調子“下官,下官,下官奉命前來傳旨之前,只是龍武軍中的一個校尉。從沒,從沒上過戰場,對,對武事並不太清楚…。。”
“誰要你説這些。你只是説説你知道情況!”王洵被繞得心煩意亂,拍打着桌案催促。
“下官,下官不敢,不敢亂…。。”信使的話愈發囉嗦,身體在疲憊和恐懼的雙重打擊下搖搖晃晃。
“叫你説,你就説。”王洵皺了皺眉,不怒自威“來人,給他搬張胡牀,順便拿些葡萄酒暖暖身子。還有外邊的隨從,也每人先發一罈子葡萄酒,兩塊脯。你放心,我即便不奉詔,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是,是!”得到了王洵的承諾,信使的心終於安定了些,理了理思路,低聲陳述“我在京師聽人議論,説安祿山起兵突然,朝廷開始本不信他會造反,所以絲毫沒有防備。待叛軍都快過黃河了,才倉促派封矮,不,不不,封節度去河南募兵抵抗。卻又怕,怕封,怕封節度跟安祿山有情,不肯把地方上兵馬完全給他。另派了畢思琛去駐守洛陽,順道監視封常清。然後,封節度就敗了,畢思琛乾脆投降了安祿山,把朝廷撥付的五萬大軍,也當做了見面禮。然後,安祿山就高歌猛進,多虧了河北的顏家父子突然起兵,在背後絆了他一下,要不然,要不然…”他此刻又累又怕,一番話説得毫無條理可言。但王洵等人,還是聽了個大概。又想讓人抵擋叛軍,又不給予完全的信任,甚至連合格的武將和士兵都不給,也難怪封帥無力迴天了。只是這樣一來,局面將愈發難以收拾。兵家最忌諱的就是添油戰術,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三個人都帶領着一支兵馬,三個人誰單拿出來,都不足以擋住安祿山。朝庭不讓三人合兵一處,卻自己主動一點點把本錢往裏搭,這支兵馬打光了再上另外一支,最後只會輸得血本無歸。
稍微通軍略的人,都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聽完了信使的略介紹,大宛都督府眾將個個臉青黑,實在不敢恭維朝廷的一系列決策。半晌之後,黃萬山皺着眉頭,低聲詢問“顏家父子起兵之後,朝廷派援軍了麼!你來之前,可曾有河北的消息!
““派了,但是沒能趕到,顏家父子就被史思明所敗。”信使身體猛然一僵,脊背瞬間變得筆,“顏季明被史朝義所殺,顏杲卿被押到洛陽。據説安祿山打算勸他投降,卻被他當面痛罵。惱羞成怒,就親手割下了他的舌頭。可他還是用手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寫字斥責安祿山。安祿山又剁了他的雙手,他便用腳繼續寫。直到最後被亂刃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