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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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阿陶是在紀念一段死去的愛麼?
那段愛故事,應該是發生在她與他相遇之前。她來不及參與。
她來不及參與他的過去,也再沒機會參予他的將來。
她和他的緣分,始於一首歌,而那支歌,代表死去的愛。
從開始,已經註定結束。
天徹底地黑下來,小商販們開始藉着夜的庇護做生意,賣盜版cd、地下書刊、假古董,或者製濫仿的維納斯石膏像,最奇的,是有人在兜售冥紙,毫不避諱地叫賣:“活着的人不要忘了死去的人,自己有錢花,也給亡朋故友送點錢花吧。十塊換十萬塊,陰陽兑換,便宜啊便宜…”令人啼笑皆非。
小宛再一次想起,今天是農曆七月十四,鬼節。
她跳下欄杆,走進站台,輾轉回家去。
然而剛剛踏進地鐵站,一個男孩子面走過來,遞給她一束已經鏽成鐵灰的枯死的乾花:“小姐,買花嗎?”小宛嚇了一跳,凝神看着那個男孩:“這是什麼花?”
“死玫瑰。”
“死玫瑰?”小宛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更加專注地看着男孩“為什麼會賣死去的玫瑰?”
“今天是鬼節啊,冥錢燒給死去的親人,玫瑰燒給死去的愛情。”男孩利地回答“小姐這麼年輕,大概不會有失去親人的痛苦。我看你坐在欄杆上那麼孤獨寂寞的樣子,大概是失戀吧?買一束死玫瑰,燒給自己的初戀吧。燒了它,以後就不會再傷心了。”小宛看着那個男孩子,他的年齡最多不超過十五歲,可是舉止言談卻像一個看破紅塵參透世故的老人。這樣詭秘的節,這樣詭秘的花,這樣詭秘的話。
她又有些覺得冷了。
男孩已經在催促:“小姐,買不買?”小宛定一定神,只得掏錢買了一束花的屍體。15元一枝,還真是貴,比鮮花的價格都高。
然而那個妖般的小男孩自有成竹在:“那當然了,回憶總比現實珍貴嘛。”小宛徹底服了這個靈小子,她想不出,男孩的話究竟是某個幕後高手寫好台詞讓他背的呢,還是出自天真心靈的一語道破。
地鐵呼嘯而來,像地獄使者要載人入黃泉。
小宛順手將花拋向軌道,既然是送給死去的愛情,就讓它在車輪下零落成泥碾做塵吧。
只是,從今往後,自己真地會忘了阿陶,忘記那段青澀而痛楚的初戀回憶嗎?
恍惚間,她看到一個身影着地鐵撞上去,驀然間爆裂如煙花,小宛驚呼出聲,急轉身在人羣中尋找那賣花男孩的身影,卻什麼也沒看見。
寒意襲來,她匆匆跳上地鐵,仍然不能自抑地一陣陣發抖。
神秘的地鐵口把人進去又吐出來,已經身在另一個地方。
小宛家住在公主墳——這是個很高貴也很晦氣的地名,公主、墳,兩個天上地下的概念連在一起,構成一個令人想入非非又不寒而慄的悲劇意象,是種荒謬,也是大徹大悟——不知道國外有沒有地方會用這麼刺耳的字眼取地名兒,聽説墓地都叫什麼安樂園,哪裏會把青天白的居民區喚做什麼墳的?
住在哪兒?住在墳堆裏。算怎麼回事兒呀?可是北京人硬是把這名字叫了幾輩子,沒想到要改過。而且叫慣了,在後面加個兒化韻,説句“公主墳兒”自個兒還覺得親切的,從不覺得一個大活人住在墳地有什麼不妥。
小宛把同樣的對話重複了十九年,問的答的人都頗自然。在北京人心目中,公主墳只是個明確的地界兒,而早已忽略字面本身的意義。
可是在今夜,七月十四的晚上,小宛第一次意識到了這街名的恐怖——街口有人在燒冥錢,有人在叫魂兒,有人往火堆裏投送酒食,説是死鬼會來吃——今天是鬼節,人間的鬼節,是陰間的“人節”因為冤魂不息的鬼會在今天來到陽間,重新過幾天人的子,他們上來的路,是要經過墓園的吧?會不會把公主墳也當作一處墓地,走錯路認錯人上錯身報錯仇?
一陣風過,地上忽明忽暗的冥錢紙灰忽然飛起,化作千萬只灰蝴蝶,着小宛飄過來。小宛大驚,撒腿便跑,心裏猶自擂鼓般地重複着三個字——公主墳!公主墳!公主墳!
家門是悉的,可是在推門的時候,小宛還是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好像推開的不是自己家的門,而是某個朝代某個故人的住處,去尋找一個失多年的舊友。她回頭看了看,總覺得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
後面什麼也沒有。但是小宛仍然頻頻回顧。耳邊依稀彷彿,仍然迴繞着《倩女離魂》的唱腔:“潛潛冥冥,瀟瀟灑灑,我這裏踏岸沙,步月華,覷着這千山萬水,都只在一時半霎…”但是終於回家了。
家是最安全的避難所,那種特有的屬於家的氣息在瞬間驅散了徘徊在小宛心頭的恐懼與莫名憂傷,那味道里有屋裏的檀香,爸爸的桂花陳釀的酒香,自己養的小狗東東的叫聲和微騷氣,還有媽媽的孜然炒和糖醋魚頭。
小宛一跳跳進廚房裏,開心地大叫:“媽媽,你燒了我最喜歡的菜!”東東汪汪叫着跟進跟出,尾巴甩得風火輪兒一般。